第26章 第26章
陳太傅聞言嘆了一口氣:“他與我在政事上的見地有頗多相和之處,只是為免有朋黨之嫌,為父從未與他有過多私下的交情,可他明知陸懷瑾的計劃,卻隱瞞不報,此事……的確是他的不對。”
陳琬琰聽父親這樣說,試探著問:“認識多年的人死于非命,父親終歸有幾分悵然吧?”
“比起這些,為父更多的是感到后怕。”陳太傅抬眼看向女兒:“我竟差點叫你嫁給了陸懷瑾。”
陳琬琰呆愣了一瞬,旋即笑笑:“都過去了,父親不必介懷。”
前世她確實嫁給了陸懷瑾,但父母也為此付出了代價,重活一世,她能避免前世的許多錯誤就已是萬幸,無謂再去計較父親當年的決定。
“為父只是覺得,還是你的想法更為正確,既然是由我向太后與陛下提的建議,那么即便晉王向你提親,我也不該出爾反爾。”陳太傅歉疚道:“終究還是老了,讓私心影響了判斷。”
父女倆將話說開,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陳琬琰上書陳請少帝加緊秋收,以備不時之需,少帝應(yīng)允。都城附近農(nóng)田所產(chǎn)出的糧食很快運抵旭京城中糧倉,全城都是一副戰(zhàn)時的戒備狀態(tài)。
而動亂,就是在陳琬琰入宮覲見太后與少帝時發(fā)生的。
“陛下——”內(nèi)侍匆忙奔入殿中,伏跪于地,用極快的語速說道:“邊疆急報,漠北異族的一支軍隊繞過西北駐軍直逼都城而來!”
少帝聞言驚詫,放下手中茶盞:“大沅國都距漠北王廷千里之遙,他們怎么敢——”
“稟陛下,此次前來都城的異族并不是漠北王廷那一支,而是名為啫新的部族,他們常年游離于邊境,竟然繞過了西北駐軍邊防——”
“琬琰——”太后轉(zhuǎn)眸看向陳琬琰,目光中滿是求助之意。
“太后放心,此事晉王早有所料。”陳琬琰解釋道:“之前西北刺史被殺一案中,逃脫的海寇正是投奔了漠北,而這些海寇又曾服役于西北駐軍之中,所以晉王猜到他們會帶人過來,而且這些人與陸懷瑾有過聯(lián)系,想必也會知道晉王率兵前往漠北之事,清楚城內(nèi)守衛(wèi)空虛。”
“可漠北戰(zhàn)事也不容有失,晉王不可不帶兵前去……何況軍情虛虛實實,誰也不確定漠北異族會將重兵放在哪一邊。”太后不由得嘆息:“好個陸懷瑾,竟是做下了這樣一場局。”
“請陛下與太后安坐,我去巡視城防守衛(wèi)的安排。”
“皇嬸——”少帝出聲叫住陳琬琰,起身道:“此事怎可只交由你一人,朕也要去。”
“陛下與太后需留鎮(zhèn)宮中,”陳琬琰說:“若城防有失,還需陛下與太后堅守到晉王回來。”
既然季明誠說相信大沅國運未竭,那她也愿意相信,前世只是都城被破,太后與少帝一定堅持到了援軍前來。
她曾想過自己為何會重生,陸懷瑾又為何會重生?到如今,也許她終于找到了一點原因。
不甘,前世的自己,是極為不甘的,不甘被陸懷瑾蒙騙,不甘看到那樣的結(jié)局。
若陸懷瑾最后成功,卻再次重生,只怕怨氣會比如今要重,所以事實,也許確如季明誠所推測的那樣,大沅國運未竭,陸懷瑾也沒有實現(xiàn)自己的計劃。
而季明誠,會說出知道歹人奸計未成,舍他一命也沒什么的人,自然也就不會有那般強烈的不甘。
這一世,就由她來與季明誠共赴戰(zhàn)局,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都不再后悔。
城中戒備,青壯年的男子都上了城墻,而婦孺則在準備守城之人的飯食。看管牢獄的人員松懈,陸懷瑾的手下趁著夜深之時潛入進來。
手下低聲喚了句“主上”,陸懷瑾緩緩睜開眼:“看管的獄卒呢?”
“屬下已將其擊暈。”
“如今已經(jīng)擺明車馬,無需手下留情。”陸懷瑾的語氣淡淡,扶著草堆站起身來:“以你的能力,殺了應(yīng)該比擊暈容易得多。”
手下沉默著沒有說話。
“啫新一族的軍隊到了何處?”陸懷瑾問道。
“大概再有半個時辰便可到城外。”
“很好,消息送出去了嗎?”
“尚未。”
陸懷瑾神色一凜:“為何還沒送出去?”
手下停頓片刻,問道:“主上真要將城中密道的消息告訴他們?”
陸懷瑾謀劃至今,從未見自己手下有如此不聽話的時候:“你什么意思?你忘了他們季氏一族對你家做的事了嗎佟實?!”
佟實父親作為前鎮(zhèn)北節(jié)度使的得力副將,同樣在那場叛亂之中被誅殺,陸懷瑾以為和自己有著相同經(jīng)歷的佟實,不會對這個決定有絲毫懷疑。
“主上,他們是漠北異族。”佟實說:“家父還在時,正是與他們對抗,我記得前鎮(zhèn)北節(jié)度使那時也——”
“住口!”陸懷瑾喝止道:“難道你連殺父之仇都不想顧了?!”
“引別的敵人進入自己國家的都城替自己報仇——”佟實問:“這便是主上的計策?”
陸懷瑾此刻終于認識到,前世西北亂軍這一步棋被陳琬琰廢掉意味著什么——西北亂軍與前鎮(zhèn)北節(jié)度使的舊人并無愁怨,引他們?nèi)氤亲匀粺o礙,可漠北異族是這些舊人曾經(jīng)的對手,引漠北異族入城,相當于背棄他們以往的信仰。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陸懷瑾道出這句話,一時竟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試圖說服對方,還是說服自己。
佟實望著陸懷瑾良久,最終單膝跪地,低下頭去:“屬下謝過主上多年護持之恩,但這種幫助敵人進入我朝都城的‘小節(jié)’,恕屬下無法‘不拘’,屬下會將入城的密道全部炸毀……主上自己保重。”
“佟實——!”
佟實沒有停下,直接來到監(jiān)牢外,對等在外面接應(yīng)的人道:“啫新一族的軍隊即將入城,家父還在時,他們曾與家父為敵,如今即便是要報仇,我也做不出放他們?nèi)氤墙俾拥氖聛恚乙粯拥模瑏黼S我炸毀密道,依舊要執(zhí)行主上命令的,便就此分道揚鑣。”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陸懷瑾此時才堪堪追出來。
陸懷瑾在監(jiān)牢里幾日未能梳洗,已是狼狽非常,氣息尚未喘勻開口,那些等在外面接應(yīng)的人或看他一眼,或沖他行過一禮,便轉(zhuǎn)身隨著佟實而去。
“回來!你們都給我回來!”陸懷瑾從未感到如此無力,原本忠心耿耿的手下,此刻都像突然轉(zhuǎn)了性般紛紛離他而去,沒有任何猶豫,甚至連多年培養(yǎng)的死士也是。
陸懷瑾對著最后幾名準備走的死士厲聲質(zhì)問:“你們都不顧你們的家人了嗎?”
“如若漠北異族長驅(qū)直入中原,不知主上還有什么方法保他們安全?”
死士輕飄飄的一句話,竟將陸懷瑾直接問住。
死士們沒再停留,轉(zhuǎn)身離去。
陸懷瑾愣在原地,忽感胸腔悶痛,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鮮血。
啫新一族的騎兵疾馳而來,遠處已經(jīng)冒起滾滾煙塵,守城的將軍勸陳琬琰道:“王妃,請下城墻吧,此處由我等來守便可。”
陳琬琰此刻已經(jīng)換上的戰(zhàn)甲,神色堅毅:“放心,我不會站得太前給你們帶來累贅,如果有人受傷,我最起碼能幫著處理一下傷口。”
“可是王妃——”
“此戰(zhàn)我們必勝,”陳琬琰打斷對方的話:“都城糧草充足,啫新一族的騎兵雖勇猛,但終究不是在草原作戰(zhàn),水土不服,他們肯定打算速戰(zhàn)速決,不會將戰(zhàn)事拖得太久,我們只要撐過這段時間——”
“將軍——”傳令兵遞來飛鴿傳書:“前線急報。”
守城的將軍展開紙條一看,神情凝重,隨后又將紙條遞予陳琬琰:“此次啫新一族沒有參與漠北異族與晉王殿下的對峙,而是全部到了旭京這邊,精銳齊出——王妃,我們或許最多只能守上半天。”
“攻打旭京的,只有啫新一族?”
“是。”
陳琬琰飛速思索著,喃喃道:“漠北的戰(zhàn)事,怕是打不起來了。”
“王妃何出此言?”
“漠北異族那邊各部落互不相讓,唯有在南下劫掠沅國城鎮(zhèn)這件事上會保持一致,如今啫新得到指引繞過西北駐軍,全力攻打守衛(wèi)空虛的旭京,就相當于讓別的部落拖住晉王,自己來搶這塊肥肉,其他部落只要回過味來,定然會盡快停戰(zhàn)與漠北駐軍議和……”陳琬琰將紙條交還給對方:“我相信晉王能夠及時趕回來,將軍信否?”
都城守軍不過幾千,面對的卻是啫新一族的精銳騎兵,他本來沒抱什么希望,但聽得陳琬琰這一番分析,又覺得事情并非那么絕對。
“末將相信王妃所言。”
“好。”陳琬琰點點頭:“將庫中的戰(zhàn)甲取出,發(fā)放給全城百姓,讓孩子們?nèi)纪说絻?nèi)城。”
守城將軍遲疑著問:“這樣……可以嗎?”
陳琬琰篤定道:“這是守護自己的家,我相信城中百姓們都會明白。”
“好!”守城將軍鄭重點頭,立刻著人去辦。
陳琬琰正打算再去城墻邊上看一眼時,忽聽得身后的內(nèi)城爆出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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