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實被人帶上城墻，前去抓捕他的士兵對陳琬琰解釋：“王妃，小人在城中聽得巨響，便向聲源處搜尋，發現此人帶領幾人用炸藥炸毀了一條通往城外的密道。”

        陳琬琰聞言便已明了，又見佟實的面貌有些眼熟，隨即猜測道：“你是跟著陸懷瑾做事的人？”

        “之前是。”佟實回答。

        陳琬琰疑惑地問：“為何現在不是了？”

        “他要將密道的信息告知城外的敵軍……”佟實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家父生前效命于前鎮北節度使麾下，與漠北異族勢不兩立。”

        守城的將軍低聲問陳琬琰：“王妃，此人是前鎮北節度使叛亂一案的余孽？”

        陳琬琰點點頭：“將軍可愿找人帶著他進入守城的隊伍？”

        “若他真心守城，末將自然愿意。”

        陳琬琰轉頭看向佟實，佟實被她看得一愣，遲疑著道：“我還……殺了刺史大人。”

        “原來是你，”陳琬琰說：“能在獄中躲過獄卒，不聲不響地將人殺死，看來你的確有幾分本事。”

        守城的將軍點頭附和道：“一會兒若是城門大開，你便想辦法潛至敵軍首領身側，先將他殺了吧。”

        佟實望著眼前的兩人，神情有些呆愣。

        “至于你所做的事該如何判定，待先擊退敵軍再說。”陳琬琰說完，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城中可還有其他密道？”

        “還有兩條……”佟實答話間，城中已然又爆出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第二聲。

        士兵詢問地看向陳琬琰。

        “想來是其他炸毀密道的人，”陳琬琰對佟實道：“讓你的人告訴他們，若他們愿意守城，便上城樓來，若他們需要看管密道以防敵軍再將密道挖開，也隨他們去。”

        陳琬琰說完，便轉身離開，不再多言。

        旭京城外，啫新一族的騎兵已經到了城下，啫新首領握著彎刀，頗為閑適地用刀柄敲了敲腿：“城內還沒傳消息出來，說密道入口在哪兒？”

        帶領啫新一族繞過西北駐軍來到城下的海寇們心中惴惴，原本說好的事情沒有兌現，誰知這啫新首領會做出什么事來，此人性情暴虐也是出了名的。

        “許是……”海寇們想說許是消息在路上耽擱了，但話音尚未落地，就見啫新首領一個抬手，首領身旁的副將便舉刀將一眾海寇斫去了腦袋。

        背主之人，無需多留。

        啫新首領抬起彎刀，指向城門，大聲道：“攻城——！”

        啫新族攻城的速度比守城將士們想象的要快，登城的云梯被一架架搭上去，撞擊城門的原木也早已準備好。

        不過半個時辰，朝中不論文臣武將都穿上了戰甲，站到守城將士的身后，再后面，是剛被分發了戰甲的百姓，他們個個都手執農具，目光死死盯著城門。

        “王妃，”梅窣在陳琬琰身邊低聲道：“他們繞遠道來的，按理說攻城的器械不該準備得這么齊全迅速。”

        陳琬琰閉了閉眼：“多半是由陸懷瑾提供的。”

        城防最忌泄密，陸懷瑾不僅傳出消息，告知啫新此時都城守衛空虛，竟還準備了攻城的器械，若不是佟實等人及時醒悟炸毀了入城的密道，只怕前世那場浩劫又要再次上演。

        陣前軍心不可渙散，但梅窣身負護衛之責，只得低聲對陳琬琰道：“待城門打開時，我會護衛王妃安全，若有必要，一定先讓王妃撤退。”

        “你若只顧著我，這仗恐怕就打不成了。”陳琬琰搖了搖頭：“何況如今這種情況，根本就是退無可退，不過，我倒不怎么擔憂。”

        陳琬琰笑著說：“我相信殿下一定能趕回來。”

        仿佛是為印證她的話似的，城樓上的瞭望兵傳來一聲驚喜的歡呼：“援軍到了！是晉王的軍旗！”

        眾人聞得此言，瞬間被鼓舞了士氣。

        守城的將軍跨坐在馬上，舉起長戟：“眾將士聽令！”

        “在！”

        “全城軍民，萬眾一心！隨我一道，戮力抗敵！”

        “戰！”

        呼聲震天，隨著城門打開的瞬間，啫新部族用來撞擊城門的原木被巨大的力量給推了回去，城中每一個沖出來的人臉上，都帶著一往無前的堅毅。

        “援軍到了！他們的援軍到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攻城的人不由得轉身望去——只見遠處冒起滾滾煙塵，寫有“晉”字的赤色軍旗在空中飄揚。

        啫新首領一刀斬了喊話的擾亂軍心之人：“不要慌！他季明誠與我們對峙數年，也未見他贏過一場仗！”

        沅國與漠北異族對峙數年，的確多以防守為主，從未有過主動出擊的時候。

        這句話讓部分啫新士兵又恢復了信心。

        而佟實趁著這個時候幽然潛行到啫新首領身邊，正待揮劍時，一支啫新弓箭手的羽箭破空而來，正中佟實胸膛。

        啫新首領這才發現佟實，滿面怒容地抬手又補了一刀，見對方脫力倒下，嘴角泛起冷笑：“看來沅國小兒都是些懦弱之輩，都不敢正面與我一戰。”

        佟實倒在地上，看到啫新首領再次揚起彎刀時，驟然抬起右手——鋒利的刀片自佟實掌中飛出，瞬間割開了啫新首領的喉嚨。

        霎那間，鮮血如同噴涌的泉水般灑落。

        周圍的人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佟實卻微微笑開，露出染血的白牙：“當年你們殺我兄長，如今這一刀，我還給你了……”

        眼見首領戰死，其余的啫新人都潰敗奔逃，局勢逆轉。

        而在這些啫新軍隊的身后，又是趕來的晉王援軍。

        自建國以來，漠北異族從未到過沅國都城，而沅國的軍隊面對漠北異族，也從未有過這樣一場大勝。

        穿過戰場上的狼藉，陳琬琰向著晉王軍旗的方向走去，終于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季明誠翻身下馬，大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攬進懷里：“我回來了。”

        這一次，他終是平安回來了。

        危機解除，前來支援守城的獄卒折返回去，也看到了木然坐在外面的陸懷瑾，陸懷瑾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眼神有些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陸懷瑾沒有做任何抵抗，隨獄卒返回了監牢。

        陸懷瑾的叛國罪行終于查清，于第二年開春時問斬。

        季明誠則向少帝請辭，交卸一身軍務，帶王妃前往封地。

        “皇叔是怕妻兒留在京中為質？”少帝語氣中不禁帶上了哭腔，挽留道：“旁人或許不信皇叔，但朕一直都信，無論是皇嬸還是未來的世子，朕都從未有過將他們留在京中的打算。”

        “陛下多慮了。”季明誠回答道：“臣在這個位置上坐久了，難免惹人忌憚，早該換一換，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是以不放心把軍務交卸，此次在漠北御敵，臣在軍中發現一名小兵，名喚檀劭，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助陛下保境安民。”

        少帝幾番挽留不得，只得同意。

        至于季明誠所推薦的那名小兵，后來的確在戰場上屢立奇功，甚至一舉蕩平東部蠻族的叛亂，敕封東平王，那些便都是后話了。

        陳琬琰和季明誠在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里出城前往封地，因著景色不錯，陳琬琰提議在附近逛逛，季明誠便也由著她。

        “我之前對你說的，預知未來之事的夢，你當真信？”陳琬琰在河邊停下來，看在水中游玩的小鴨子時，好奇地問季明誠。

        “信。”季明誠抬手攬住她的腰，“因為我也做了一個夢。”

        “什么夢？”

        “夢見自己在漠北，接到都城被破的消息，千里奔襲趕回來，沒能救下你。”季明誠的手緊了緊。

        “是嗎？你怎么從來沒跟我說過？”

        “不過都是些夢罷了，當不得真。”季明誠笑道：“那時我剛向你家提了親，因為不確定你的心意，一直擔心自己此舉會叫你為難，結果當晚就做了這個夢，我想恐怕是自己內心深處終究不想放棄你，在勸自己更堅定些吧。”

        原來如此，難怪她在水榭上那番胡亂的作為真得到了季明誠的回應，原來也是……不過，他說的沒錯，都是些夢罷了。

        陸懷瑾伏法以后，不知怎的，那些在陳琬琰腦海中本就不多的前世記憶更是如流水般逝去，仿佛在告訴她要專注于眼前的人生，不再顧慮從前。

        “聽梅窣說，今日準備啟程前，你還請了御醫來診脈？”季明誠問：“有什么不舒服嗎？是不是不耐長途車馬？要不要再休息幾天？”

        “唔，沒什么，我只是請御醫幫我看看胎像是否安穩，能不能上路。”陳琬琰笑著道：“御醫說沒事，叫我平常注意多喝水就行，三花也得先由芷蘭看管著，雖然不會出什么大事，但總之小心些總沒錯。”

        “啊？”季明誠臉上難得出現呆愣的神色，似乎有些沒聽懂。

        陳琬琰忍俊不禁，抬手攬上丈夫的脖頸，唇瓣湊近他的耳邊道：“我說，晉王殿下，你就要當父親了。”

        微風拂過，路邊的樹木悄悄長出了新芽。

        她轉過臉，與季明誠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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