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楊潔還沒有回到座位。趙飛將楊潔告密的事，告訴了趙龍生、關小七、吳迪他們仨。他們擔心的是，如果這件事捅到老師那里，后果不堪設想。至于什么樣的后果，因為本校從未發生此類事件。正因如此，沒有先例，才會恐懼會有什么樣的處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東西還回去，來一個死無對證！

五人組除了我保持沉默，未曾感受大難臨頭的恐懼，其余四人早已心里打起退堂鼓，趁著王老師還未走進教室，趙飛跑到三個低年級挨個搜查，終于把玩具汽車物歸原主還了回去。等到趙飛重新回到教室，鈴聲響起，楊潔哭紅了眼，略有淚干的痕跡，卻也遮擋無人察覺，回到座位。其后，便是王老師大步流星，看上去比平時很生氣，走進教室。

“起立，老師好…”

在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我的所作所為，即將迎來老師的審判。這種不言而喻的害怕，只需一個眼神，做賊心虛的我，早已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故作鎮定掩飾自己。

王老師一改往常和藹可親，語氣略有不爽，沉悶道：“請坐！”

老師的冷臉反常，令全班同學小心翼翼不敢多余的動作，我已經感受到暴風雨即將來臨。想到這，我看了一眼楊潔，心里不是滋味，說不出是恨、還是愧！

“同學們，把書翻到第二十三頁，今天我們上新課，維尼斯的小艇，作者馬克吐溫…”

這一堂課，上得我膽戰心驚，明明我已做好挨批的準備，奈何王老師書不離手，講解課本內容。期間，老師的眼神，似有非有掃落到西墻拐角，嚇得我不敢直視...

終于，我熬了過去，王老師在課堂上只字未提我的事。這種劫后余生、抱有僥幸的生存，令我全身發軟，癱作一團，許久才想起我還活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舒服啊！此時此刻，我再次看了一眼楊潔，心里那叫一個爽，暗自嘚瑟，告訴老師又怎樣，老師再生氣，又能奈我何！

趙飛興奮不已，風風火火跳了過來：“飛哥，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王老師要把你千刀萬剮。”

關小七、趙龍生、吳迪也圍了過來，他們和我一樣，這一課上得魂不在身，生怕老師要把這件事當著全班同學面批評。我現在是，泰山壓頂面不改色，很是自豪：“小場面，都是小場面，怕個甚，我都說了有什么事我頂著。”

“飛哥，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趙飛不忘夸我一句，真不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通過了考驗，心理素質強，是塊當老大的料。關小七從小跟我混，也是第一次混出事來，冒著受老師處分的風險，打心里害怕：“哥，我叫你一聲哥，咱以后做事能不能靠點譜，不干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事，你喜歡什么東西跟我說，我給你買。”

遭此一劫，關小七變得大方，舍得為我花錢。只可惜，我天生喜歡搶來的東西，別人送給我的，我還不要，懶得稀罕。

趙龍生想想也挺后怕，同關小七一個鼻孔出氣，商量著：“要不，咱們立個規矩，不偷不搶不打不鬧...”

吳迪來個干脆，說：“咱們是學生，應該以學業為主，依我看，成立五人組是錯誤的，解散吧！”

一聽這話，我急了，猛然拍了桌子：“誰敢解散...”

懵逼一圈，還好我的動作并未引起其他同學的注意，該干嘛的干嘛去！

我瞪了一眼，這種想法非常可怕，咱們是學生沒錯。但是，作為一個學生，做起事來，怎么可以說放棄就放棄。老師說，學生應該以學業為主，又不是學生說的。學生也有自己喜歡做的事啊，誰對誰錯若干年后答案自有分曉。

趙飛的立場不夠堅定，欺軟怕硬，見我動起肝火，隨聲附和：“團結就是力量，咱們要團結，不要解散。”

趙龍生點了點頭：“對，我們應該要團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可是現在，是我們先犯的人，比我們小很多...”

該死的吳迪，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像是數落我犯下了滔天大罪。

呃，聽起來有點道理，畢竟是低年級的學生，咱們這么做，是有那么一點勝之不武！

我很尷尬，絞盡腦汁想到了辯解：“別看他們小，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欺負比他們更小的人....咱們這么做，就是為了耀武揚威，避免以后被人欺負。吳迪，你忘了你讀三年級的時候，被五年級的胡冰收了好幾塊錢的保護費。你要是想退出，以后有人欺負你，有什么事不要找我！”

說起來，我還是吳迪的保護神。在本校的打架圈內，目前來說，排名榜上尚未留有我一席之地。然而，我是本校出了名不怕惹事的刺頭，打架打贏的本事我沒有，可我逃跑的速度非常快，總會趁人不注意來一招殺手锏，當頭一棒。打完就溜溜之大吉，奈何你武功再高，也怕偷襲背后一刀。

說到這，吳迪沉默不語，我猜他加入五人組，就是為了尋找靠山，避免以后類似的事情發生。然而，這座靠山剛落地，還不夠穩定，吳迪仿佛看到這座靠山并不可靠，這才想著急于脫身，撇清關系。

趙飛、趙龍生、關小七他們仨不同吳迪，乖模乖樣。試想一下，吳迪乖乖地做個好學生，也會招來別人的恐嚇收取保護費。何況，趙飛見了漂亮女生油腔滑調墻頭草，趙龍生家父小領導唱歌跑調走路招搖，關小七有錢天王老子也不屌，他們仨但凡蓋過他人風頭，豈不是更招人恨！

經過一番討論，我是避輕就重、添油加醋，虛構了太多太多為非作歹的壞學生，嚇唬他們將來上了初中、高中，還有比這更狠、更毒的。所以，我們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就是我們先“惡”，打鐵還需自身硬，從娃娃抓起，練就渾身是膽的本事。

終于，在我威逼利誘、幾番周折好言相勸，他們四人打消了退出五人組的想法。我向他們保證，以后絕不會仗勢欺人、無中生有去惹事。

放學后，五人組又變得有情有義，舉止間的親密像極了街頭收取保護費的小混混，單憑走路不看路、吊兒郎當的氣勢，足以嚇唬到別人不敢靠近，保持三米以上的距離。然而，在校門口，一棵巨大的垂楊柳樹下，七零八落的學生，看似一盤散沙，卻也東張西望像是尋找某人，在此等候。

我的身后，有我們班的女生，或多或少著迷我要當老大的氣派。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也不例外。尤其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就把所有的注意力偷偷地放在她的身上，她是我自封的班花，何麗麗同學。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吸引她，讓她多看一眼，哪怕是違反校規，徹頭徹尾當了一名壞學生。

十分榮幸，身后七八個女生，何麗麗同學身在其中。她是一如既往的文靜，水花印紅碎衣裙著落在身，如銀墜般圓弧紅潤的臉蛋，微微一笑，像是沐浴在三月春風，令人神情向往，久久不得回味。

與何麗麗同學相比，楊潔就顯得那樣普通。若不是沾親帶故的關系，她倆也不會放學手拉手，有路一起走，成了無話不說、親密無間的好朋友。我擔心的是，今天把楊潔欺負哭了，她會不會向何麗麗打小報告，說我壞話！

所以我，放慢了腳步，時不時扭著脖子，暗自觀察仔細辨聽楊潔到底有沒有說我壞話。此時此刻，楊潔早已忘記被我欺負的事，拉著何麗麗的手，有說有笑說著悄悄話。女生和女生之間的談話，無非就是電影明星，譬如眼下最火的電視劇（還珠格格）里面的小燕子、紫薇、爾康之類的....還有就是，愛玩的跳繩、過家家、捉迷藏，以及花錢買的彩帶折疊而成的五角幸運星。總之，女生喜歡談論的話題特別多，越是浪漫的東西，越是喜歡。

走著走著，笑著笑著，一顆懸心終于安定下來。我在偷看她倆，楊潔是知道的，因為她在我偷看她倆的瞬間，總是有意無意，丟給我一個不可原諒的白眼。

不知不覺出了校門，原是一條道黑壓壓的學生，頃刻間，化整為零朝著自家方向，三五成群你追我趕，撒腿就跑。我和我的五人組，沒走幾步，被早已在此等候的高年級，后來得知是五年級的幾位同學，攔下。

這種阻攔，是明目張膽、帶有攻擊性的阻攔，因為他們是斜挎書包、放蕩不羈，嘴角上揚、眼神充滿了敵意殺氣。我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涼氣，這種氣勢對于我來說，是教科書般的攔路搶劫，很有觀賞借鑒價值。

趙飛本能地后退一步，典型的墻頭草隨時倒。趙龍生、吳迪有說有笑，眼見高年級同學帶有敵意沖我們而來，不知是尊重還是心里害怕，一下子閉嘴，僵持著面部肌肉，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我的本家兄弟，關小七。關鍵時刻還是我三叔給力，將他養的白白胖胖高高大大，為我阻擋一面，挺身而出站在他們面前。

“哥，就是他，就是他欺負我，搶我東西...”

說話間，我才留意到在他們身后，還有兩位比我矮半個腦袋，低年級的同學。哦，我明白了，尋仇的原來是他們二位。果然，記仇的不分年齡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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