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夜色來臨不似夏日蚊蟲滿天飛、池藕水滴一片蛙，茵草綠綠拂塵埃，更多的是，成片成片成熟的稻田，因成熟低垂的穗頭，隨風一陣，呼呼作響…

早先，我已摸透、據此不到五百米外的小村莊，是我今夜復仇計劃，踩點的目標。村莊的西頭，第二戶人家，正是使我臉上掛彩、出盡洋相的吳敬豪家。

沒錯，這一刻我等了好久，終于等到風高夜黑，放眼望去漆黑黑的田野，一個鬼影也沒有，正是方便下手不留痕跡的好時機。雖然，我有點怕黑。不過，比起被人毆打丟面子的事，卻像一根魚刺深深地插在我的喉嚨里，不吐不快，也就顧不得深夜、帶來無盡幽暗的害怕。

按照預先制定好的計劃，我偷摸著翻到吳敬豪家后屋墻角�？蓯旱氖�，他家居然養了狗，沖我“汪汪”、大聲狂叫。我是前腳剛落下，后腳還未落定，一下子踩到狗窩。還好，這條惡狗栓了鐵鏈，只差那么一口就會咬到我的右腿....

突如其來的狗叫，驚動到前屋入睡的人。遲疑片刻，燈亮了。我一下子慌了神，很快鎮定下來，惡狠狠給狗一棍。半身高的狗，被我打到狗頭，痛的它嘶啞似的慘叫。這一叫，更加驚動了屋子里的人，喊聲道：“誰呀！”

鬼知道是誰，我在心里咒罵，躡手躡腳鉆進他家的廚房，不留痕跡地用稻草蓋住身子。透過前屋點亮的燈光，我在稻草堆里，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來到后院，對狗說話：“半夜三更，叫什么叫，是不是小偷來了�！�

這狗不會說話，很是委屈用受傷的狗頭，蹭了蹭男人的小腿肚，像是訴苦剛剛被人打了。它還搖頭晃腦，好幾次把狗頭朝著我藏在廚房里的方向，向男人指明。只可惜，三更半夜，男人太困，仔細瞧瞧、瞧不出事來，也就打著哈欠，踢了狗子一腳：“不要叫了，再叫，把你丟出去。”

很快，男人返回屋子睡覺。我從廚房里摸了一根棍子，對著那條狗，惡狠狠地比劃，示意它不管你的事，給我閉嘴。可能是吃我一棍，那狗變乖了，再次見我走了出來，再也不敢沖我齜牙咧嘴，乖乖地蜷縮在狗窩里，不敢吭聲。

半個小時后，等到屋子里的人睡得入迷，周圍靜悄悄，我給他來一個，轟天驚響雷。只聽，“砰砰砰”，傳來一地玻璃敲碎聲。

“唉呀，媽呀...有賊，真的有賊！”

屋子里的人嚇了一跳，我估計是從床上跳起來的。沒等屋子里的燈光亮起，我已翻墻而出，幸災樂禍、桃之夭夭。

一夜后，我已元氣滿滿找回自信，我還是那個不受別人欺負、有仇必報的關小飛。丟面子的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千方百計找回來。

秋收農忙季，天還沒亮，爸媽去農田里收割稻子。姐姐讀初一，離家十里地，也是早早地出門。我因熬夜困乏多睡半個鐘頭，差點遲到。好在，關小七經常和我一塊上學，今個瞧我半天不來找他，他倒主動找我。

關小七背著書包，跑進我的房間，敲了敲系在他左手腕電子表，故意大聲：“七點半了，起床了，還有半個小時快要遲到了！”

我迷糊著，揉了揉眼，不緊不慢穿起衣服，打著哈欠：“著什么急啊，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我很快收拾完畢，因為時間緊迫顧不上吃早飯，隨手將書包背在身后，還是有點發困，中氣不足：“走吧...”

上學的路上，碰見我們班的同學，號稱咱班的“大力士”，趙剛同學。這家伙在我們同齡中，長得壯實、身形魁梧，猶如石墩那般厚實。只不過，他不喜歡“作惡”，常被老師夸贊好學生，從不惹事從不欺負別人。

今個不知是咋回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趙剛同學居然沖著我笑，和我套起了近乎：“關小飛，聽說你和五年級的同學干起來了？”

顯然，我的嘴角粘滿了創口貼，是我落敗最好的證據。什么叫干起來了，明明是我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可我，還是不服輸，大言不慚：“別說五年級，六年級、七年級來了，把我惹急了照干不誤！”

趙剛被我逗的哈哈大笑，一時間忘乎所以，搭著我的肩膀，稍稍用力，壓得我左膀稍沉。我能察覺到，趙剛有意這么做，他都不敢惹得吳敬豪被我惹了，明人不說，在他心里過不去。

我忍了忍趙剛似有挑釁，瞬間發力抵抗他那半斜身子的壓力。一時間，趙剛被我抖肩，這才收起力道：“小心點，吳敬豪不是好惹的，我勸你找個機會向他道歉！”

搞了半天，趙剛是來嚇唬我的。我不知道，吳敬豪在趙剛眼里，算不算一個狠人�？傊�，在我眼里，和我一樣是老師口中的壞學生。

關小七聽出趙剛有點落井下石的意思，平時和我鬧事、兄弟翻臉，面對有人故意刁難我，他也毫不客氣懟了回去：“趙剛，這事和你有什么關系，你是他們的走狗嗎，用得著你來提醒給他們道歉？”

趙剛被關小七罵成走狗，氣得他立馬翻臉，怒聲道：“你再說一遍，有種，你再說一遍...”

“我就說了，怎么著...”

關小七不甘示弱，可能是我昨天被欺負他心里有虧。往后的日子，但凡兄弟受人欺負，他絕不會畏手畏腳做個縮頭烏龜。趙剛無緣無故受到羞辱，仗著他是全班身體最強壯的身份，握著拳頭就要打人。

我被趙剛這么一出，徹底激怒了！

隨手撿起路邊一塊磚頭，沖著趙剛，吼了起來：“來呀，你想打架，我成全你。有本事，你也撿一塊磚頭，咱倆就生死各按天命，真刀真槍地干！”

“別別別...哥，咱不沖動，這要是一磚頭砸下去，腦袋瓜子是要冒泡出血的！”

關小七害怕事情真如我說的那樣，你一磚我一磚，見了閻王去罰站！所以，真要是打起來，關小七少了些敢打敢殺的熱乎勁，他和絕大多數一樣，見不得血。

趙剛見我拿起磚頭，一臉鐵青如同上陣殺敵，唬得他再怎么強壯的身子也沒有力氣撿起磚頭，和我明刀明槍地對干。就這么一嚇，趙剛徹底慫了，好不識趣溜了！

回到教室，王老師提前五分鐘視察早讀間，由于我經常遲到，王老師懶得罰我，只是白了一眼讓我趕緊回到座位。我向來不喜歡讀書，讀書太累，短短四十分鐘的早讀間，愣是不見我從書包里翻出一本書。倒是我的書包里暗藏玄機，裝滿了玻璃球。小小的玻璃球，是我下課最喜歡不可或缺的游戲項目。

誰料，我這百無聊賴、背地里左手右手砰砸著玻璃球發出清脆的滋滋聲，趙玲同學手里拿著語文書，站在我的面前。用書這么一拍，板著臉：“關小飛，我來檢查你的作業，請你背誦威尼斯的小艇�！�

我有點蒙圈，威尼獅？什么是威尼獅？愣是盯著趙玲十幾秒鐘，半天說不出話。

趙玲扎著馬尾束辮，淺藍色格蘭衫，搭配著墨綠色小牛仔褲，顯得格外精神、活潑。然而，面對我，她那少女喜悅的心情，瞬間黯淡了許多。

作為小組長的她，連續抽查好幾位同學的語文作業，皆已滾瓜爛熟、背誦完畢。同學們的配合，作業完成的不錯，令她十分高興，好讓她在老師面前完美交差。只不過，因為我壓根就沒有認真聽講昨天的課程，加上昨夜行動太晚沒有時間學習，早就忘了還有背誦課文這么一說。

我愣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威尼獅是什么東西，是獅子嗎？”

趙玲不可思議地盯著我，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是維尼斯si，不是維尼獅�！�

“哦，是威尼斯...”我想起來，是有那么一篇文章，趕緊把語文書從書包里掏出來。

趙玲眼明手快，一把拽住我的書包：“不要看書，老師讓你背誦，不是朗讀�！�

我沖著她，嬉皮笑臉：“就一眼，我看一眼...”

“不行，一眼都不行！”

趙玲不給我機會，我要是不會背誦，她肯定會向王老師打報告。

我在心里咒罵，趙玲啊趙玲，咱倆都是同學，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又何必呢，何苦呢...事已至此，看來趙玲是鐵了心公事公辦！

我一著急，顧不了那么多，軟的不行來硬的，張嘴就舔她的手背。趙玲沒有反應過來，突然感到手背濕熱，這才發現我把頭埋下，趁她不備，給她來了這么一出。

因為口水在女孩子的心里是一種，十分令人惡心的東西。這不，我把口水沾在她的手背，嚇得她大聲尖叫。

“啊...你干什么，真惡心！”

突如其來的尖叫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好在早讀間，同學們搖頭晃腦朗讀課文，也就回頭看了一眼，并未太多計較。

趙玲被我氣得臉紅脖子硬，指著我破口大罵，愣是沒辦法。好久終于想到了老師，威脅我：“你等著，我去告訴老師，讓老師來檢查你的作業...”

我等著，我才不等呢...

趙玲被我氣出教室去找老師，我趕緊把語文書打開，翻到威尼斯的小艇那一頁，開始認真朗誦。我朗讀的速度并不快，然而我每讀一句，腦子里就會重復好幾遍，一字一句斟酌，一字一句刻在腦海里，絕不像那些搖頭晃腦的家伙，過過嘴癮不記于心。

約莫三分鐘，趙玲心滿意足回到教室，來到我的面前，丟下一句話：“王老師叫你去一趟辦公室。”

這應該是趙玲想要的結果，而我只能唯命是從，拿起語文書，走出教室，去辦公室向王老師報告。辦公室是本校全體老師的辦公聚集地，是一種令學生充滿敬畏的場所。我承認，從一年級的某一天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我是提心吊膽、害怕到死，很不情愿走了進去。現在我是辦公室的常客，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早就忘了什么是害怕。

所以，我像往常一樣，十分自覺如同放學回家走進辦公室。辦公室里有七八張辦公桌，每張桌子代表一位老師，桌子上擺滿了作業本、課本教學書，以及一些紙筒、筆墨。

王老師在一分為二，進門右手第二張桌子，第三張桌子是新來的鐘老師。可能是我第一次進辦公室，在鐘老師眼里，還是陌生的面孔。

鐘老師終究還是太年輕，王老師見我冷著臉，他居然沖我笑了笑。要是他早幾年認識我，教我幾年書，了解我是一個令老師頭痛的壞學生，他還會笑的出來嗎？

“關小飛，你過來...”王老師有點生氣，放下手里的教學書：“趙玲說你不會背誦維尼斯的小艇，我昨天剛上的課，威尼斯的小艇，你說是維尼獅的小艇。你上課的時候，耳朵忘記帶了，還是你是豬腦子啊，這么快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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