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如霜哪能聽不出女兒話里的意思，她眼底盛滿笑意，揶揄道：“不止青烈長大了，我們卿卿也長大啦。”

        “是啊，我們顧家的心肝兒寶長大咯。”張翠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瞥見孫女兒白嫩的小臉紅了個通透，她釋然而笑：“長大了也好。”

        不懂大嫂和娘在打什么啞謎，顧寶對建設兵團可是心馳神往許久了，往年青烈來信都會提起大漠風光，他也想去見識見識！

        “怎么能讓你去呢卿卿寶！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沒出過遠門阿爺阿奶得多擔心你。”顧寶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拍著胸脯道：“青烈不就是想吃糖漬青梅嘛，小叔去送！”

        韓蓮心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她戳了戳旁邊張雨晴的胳膊，“俺總算知道為啥阿寶找不著媳婦了，他這腦袋是木頭疙瘩做的吧。”

        “行呀。”時如霜再添了把火：“阿寶去送也好，卿卿你就在家陪著阿娘。”

        “不行，二哥的信是寫給我的，”顧卿卿急眼了，小腳直跺：“阿娘，您放心我能找著地，肯定不會瞎跑。”

        時如霜唇角的笑意怎么壓都壓不住，故作為難道：“可是阿寶也想去呢，而且他向來是個機靈的，出門在外家里也放心。”

        “阿娘……”顧卿卿都快急哭了，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張翠芬：“阿奶，我想二哥了。”

        “行行行，你去你去，卿卿寶不哭哈。”顧寶有些手足無措，求救的目光一個勁瞅著旁邊的顧雄，他其實也不是那么想去，就是好奇。

        顧雄當沒看見，繼續捏餃子皮。

        也不知道咋回事，三叔包的餃子就像柳葉兒，他包的就是個面疙瘩。

        還露餡。

        “好了，別逗她了，我們家姑娘這小可憐樣呦，看得阿奶心疼得很。”張翠芬坐到灶前拿柴燒火，準備燒鍋做飯。

        顧財踹了腳弟弟：“還愣著干啥啊阿寶，趕緊去逮只鴨給咱們卿卿補補，探親得大半個月呢，部隊里的吃食肯定還沒咱家好！”

        說完還瞟了眼自家老娘的臉色，嗯，風平浪靜，沒翻臉，可以抓！

        “欸？”顧寶反應過來，猛地一拍大腿：“哎！我這就去，援朝快來給小叔打個下手，我一人圍不住。”

        “欸欸欸！！！”聽到逮鴨，想起阿爹說的田螺燒鴨，顧援朝兩眼放光擼起袖子就往后院菜地去。

        顧寶嘟嘟囔囔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廚房。

        “好卿卿，阿娘逗你玩兒呢。”時如霜攬著女兒，輕輕拍她后背：“卿卿想二哥了就去看看他，明天阿娘帶你去山上摘青梅，多做幾罐給你二哥帶過去，好不好呀。”

        以前覺得閨女臉皮厚著呢，不管什么事都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倒是有些像她小叔。可能是兩人年紀差不多從小跟在阿寶屁股后面長大的，叔侄倆性格多少也有些相似。

        沒成想今天她家卿卿這么不禁逗，看來不止是想見她二哥……

        想起自己當年情竇初開的時候，怕是也比女兒好不到哪去。

        時如霜又溫言軟語哄了幾句，顧卿卿確認阿娘肯讓自己一個人去部隊探親，這才眉開眼笑。

        “阿娘，我去幫小叔哥哥抓鴨！”

        不等時如霜反應過來，顧卿卿把照片揣兜里像一陣風似得跑了，韓蓮心打趣道：“俺們卿卿這是屬狗臉的呀，說翻就翻。”

        顧雄看著手里有些模樣的餃子，無奈道：“阿娘，咋能這么說卿妹子。”

        “沒事兒，你阿娘說得對，她就是屬狗臉的。”時如霜彎唇笑：“大米都沒她這么能變臉。”

        上一秒還哭哭唧唧的下一秒就興高采烈，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呦。

        怎么就生出這么個小憨憨。

        “卿卿兒，快來看這是啥。”

        顧金人還沒到，笑呵呵的嗓音就已經穿透院墻，顧寶撲鴨沒撲著，頭上還落了根鴨毛。

        顧援朝眼疾手快，一把撈住鴨脖，拎在手里哈哈大笑：“小叔快快快，提桶熱水來拔鴨毛。”

        “妹兒你去給哥提把刀來，今天咱們就宰了它。”

        “好嘞。”顧卿卿剛跑到前院一頭扎在顧金身上，她茫然抬頭。

        “這么想阿爹啊，”顧金臉上笑容憨憨：“瞅瞅，阿爹答應我們卿卿兒的五花肉！”

        顧卿卿這才看到阿爹手里還提著條肉，她揉了揉額頭，“三叔三嬸回來啦！他們帶了肉耶。”

        “那正好嘛，今兒咱家就吃個飽。”顧金心情頗好，在大隊部和秦猛子還有老楊把年底前生產隊的章程全部定下來了，他現在就可以把心思全部放在糧食增產和增加經濟作物的事上。

        有了秦猛子和老楊的支持，他心里穩妥多了。

        顧家廚房忙得不可開交，三口大鐵鍋就沒停過火，一口鍋煮生豆漿水，顧財站在另外兩口鍋中間，一口鍋田螺燒鴨，還有一口鍋青紅辣椒爆炒泥鰍，他手里的鍋鏟就沒停過。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中午都隨便墊吧了兩個花卷，顧家小子們圍在灶邊摩拳擦掌等著晚上的大餐。

        “雄娃，去把雜物間那個大木桶洗刷干凈拿過來，漿水煮沸了得點豆腐了。”張翠芬把灶里的大柴退了出來，留點余火：“你阿爺真是個磨嘰性子，叫他去緒老頭家討點石膏粉，大下午沒看見人。”

        “來了來了，就是嘮了會兒嗑嘛。”顧鐵柱慢悠悠地從門口進來，一小撮石膏粉隨手扔在桌上，見旁邊有信封，他咦了聲，“誰來的信呀？”

        “您孫子狗蛋。”顧寶在三嫂的指導下幫忙做月餅，花生碎冬瓜條一個勁的往里放。

        灶上有個燒開水的爐子，可以烤餅，他撒上白芝麻瞅了眼三嫂的月餅，又看看自己做的，心想真不賴。

        “青烈呀。”因為提起這個名字，顧鐵柱又被張翠芬瞪了一眼，他摸了摸鼻子轉移話題：“他說了啥時候能休假回來不？”

        “沒說，人家忙著呢，爹您站開點，雄娃搬桶進來了。”

        說話間，顧援朝揭開鍋蓋，用木瓢把熟漿水舀出來倒桶里，廚房到處都是白茫茫的熱氣，張翠芬坐在灶前指揮：“你們都站遠點，讓你阿爺點豆腐，別都擠在桶邊上，要是耳屎掉進去了豆腐就成不了。”

        每年做豆腐張翠芬都是這幾句車轱轆話，顧寶閃到一邊給鐵柱騰出空間：“……誰沒事在豆漿旁邊摳耳屎啊。”他小聲嘀咕。

        顧鐵柱點豆腐是一把好手，石膏粉少了成不了，多了就太老，每次做的豆腐都是剛剛好。

        顧財把菜盛出來，又瞄上大哥提回來那塊五花肉。

        “卿卿，三叔再給你炒個回鍋肉弄個麻婆豆腐？”他順手揉了把侄女兒頭頂。

        “好呀。”顧卿卿沒來得及躲，她抬手一摸果然頭發有點油，嘆了口氣：“三叔您下次薅小叔吧。”

        顧財抱著手站在旁邊，一個勁的笑。

        過了沒一會兒，漿水慢慢凝固，顧鐵柱拿了個碗舀了點試試，咧著嘴笑：“成了，要吃豆花的自己來，等會兒就吃不著咯。”

        機靈的顧和平已經把阿爹做的豆腐匣子都拿了進來，每人盛了碗豆花端著碗站在灶臺邊吃，滑滑嫩嫩的口感帶著濃濃的豆香，顧卿卿往碗里加了兩大勺白糖。

        “明天如霜帶著卿卿和援朝回娘家，晚會兒就去把谷子裝袋，蓮心就帶著雄娃吧，雨晴跟衛國回去，余下的繼續上工。”

        雖然是過節走親戚，但是田里有活，明天還得繼續插秧，一般每戶人家都回去一兩個人就行。

        加上現在工分是按勞計酬，動作麻利力氣大的青壯年一天能拿二十多個工分，大家心里都憋著勁兒想多賺點工分今年過個紅火年呢。

        顧卿卿滿腦子都是外公家后面那片青梅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二哥不是說想吃糖漬青梅嘛，她多摘點兒送過去。

        說不定他的戰友……們也喜歡吃欸。

        顧雄先吃完豆花，抹了把嘴幫著阿爺舀豆花裝到墊了粗棉布的木匣子里，蓋上蓋子，端著往院子外走。

        “去找兩塊石頭壓住，出出水。吃了晚飯你們送幾塊去緒阿爺家，再送兩塊去秦武那兒，聽說他家閨女回來了，卿卿你不是想你秦黎姐了嗎，正好去說說話。”張翠芬拾掇好碗筷，幫著三兒媳弄月餅。

        “阿奶，讓阿爹去嘛，他和秦叔現在搭伙，有事兒聊呢，我要去知青點送豆腐，昨兒答應了圓圓姐。”顧卿卿捧著碗一臉滿足的吃著豆花，甜絲絲的讓她還想再吃一碗。

        “不吃了，晚上還吃飯呢。”顧鐵柱沒接孫女兒遞過來的碗，哄道：“過年的時候再做豆花，到時候讓我們卿卿吃個夠。”

        “好哎，我聽阿爺的。”顧卿卿放下碗，又湊去三叔旁邊看他切肉切辣椒拍大蒜。

        “我跟你秦叔該聊的都聊完了，讓衛星去送吧，小孩子腳快。”顧金捧著花卷站在角落吃，他可不想去見秦猛子。

        “我去。”顧寶忽然笑嘻嘻地湊過來：“哥，我去給秦哥送豆腐。”

        張翠芬眉心一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小兒子，不動聲色道：“你去干啥，平時也沒見你跟秦家的人走動。”

        太反常了，自己生的什么樣她最了解，顧寶向來只有躲活干，從來沒有搶活干的時候。

        “今天中秋，虎子回來了嘛，我們哥倆有話聊。”顧寶神色如常，張翠芬從他臉上看不出什么。

        “行，那就你去吧。”也不知道她家這個老來子什么毛病，管人家爹叫哥不說，跟人家也稱兄道弟。

        這不亂了輩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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