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卿思索片刻,  問：“他是不是知道你是從建設兵團過來的，所以想去？”

        男人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他點頭：“之前你拿我作戰訓練服給他改的衣裳,  里面有兵團的編制。”

        那就沒錯了。

        顧卿卿只覺得這孩子份外窩心，“其實把他送去建設兵團我也放心,  我哥還有余叔他們都在那呢,  不過我又不希望他是因為想要報答我們才去,  我想他能自己做選擇。”

        理解妻子的意思,  楚岱點頭，“還早,  他才十二，有時間選擇想走的路。”

        顧卿卿“嗯”了聲,  察覺到男人的反應，安撫地親了親他的下巴,  “忍忍吧哥哥。”

        男人凌厲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遭,  垂著眼睨著她臉上的得意,  毫無辦法。

        捏捏她下巴的肉，把人帶到被子里躺下,  他嘆了口氣：“睡吧。”

        一夜好夢。

        顧卿卿醒來的時候，沈綏已經在打掃院子了,  她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出來：“阿綏,  早上想吃什么？”

        “粥。”沈綏難得開口主動選擇。

        “好呀。”顧卿卿滿面喜意,  “海鮮粥可以嗎？”家里還有新鮮的蝦和蛤蜊，正好一鍋煮。

        沈綏點點頭。

        他每主動一次顧卿卿都高興得不行,  嘴里哼著小曲兒去洗漱,  然后洗鍋子煮海鮮粥。

        楚岱早訓回來陪他們一起吃飯,  然后夫妻倆送沈綏去學堂。

        還是北區一號樓,  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很多送孩子來的都是生面孔。

        因為今天算是沈綏第一天讀書，顧卿卿特意給他縫制了一個軍綠色的斜挎書包，上面繡了一顆紅星。

        沈綏穿的也是新布料縫制的衣服，小歡娘本來問她要不要縫大一點，能多穿幾年，顧卿卿直接婉拒，說修身點好看。

        本來皮膚就瓷白的男孩穿上一身修身的黑子黑褲和黑布鞋，看起來愈發陰沉，顧卿卿卻覺得很好看。

        這孩子相貌本來就是少有的，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幽深暗沉，身材挺拔清瘦，像一棵小白楊。

        有人聊天，“別說，這個小娃兒確實還有點像楚營長。”

        “是啊，長得是真好看，以前沒看出這么俊秀，這是楚家養得好。”

        “可不嘛，顧老師也是舍得給這個娃兒花銷，聽小歡娘說給他做了好幾身新衣服，兩套常服兩套睡衣，好像過一陣物資船帶布料來了還要給他做呢。”

        “嚯，我連自己親兒子都舍不得這么養，咱們島上雖然柴米油鹽醬醋茶不要票，布還是要的哇。”

        “人家家里富裕著呢……”

        于阮是來送于洋上學的，白桃有些不舒服，她哥讓她過來說今天還有個什么家長會。

        聽到這些話，她雖然臉上帶笑，但心里卻咬牙切齒。

        她后來打聽到白桃去營部找姜指導員辭職之前，去找過顧卿卿，她認定是顧卿卿針對她。

        還有，聽說陳解放的事也是她橫插一道，所以才沒成。

        于阮越想越氣，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楚營長的媳婦兒總是針對她，難道是怕她當了老師把她比下去？還是嫉妒她比她好看？

        她自己也有點想不通。

        聽到顧卿卿撿了個漁民家的孩子回去，她又推翻了之前的想法，覺得這個女人多半是有問題。

        所以她借題發揮，跟軍嫂們聊天時無意間引到這個話題，讓她們覺得是顧卿卿生不出孩子所以撿個半大小子回去當兒子養。

        顧卿卿沒注意看她怨懟的目光，倒是沈綏，察覺到有不善的視線，順勢望去，眼底有暗芒閃過，不動聲色往前一步隔絕落在他阿姐身上的眸光。

        觸及男孩陰狠的目光，于阮莫名心悸，別開頭。

        反應過來，她有些不敢置信。

        剛才那個小孩就是顧卿卿撿回去的孩子？隨便看了一眼就好像被毒蛇盯上。

        于洋見她半天不動，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姑，老師在喊名字了。”

        任教的老師手里有一本花名冊，叫到名字的就過去。

        于阮這才回神，對自己侄子還算是有耐心，牽著他的手：“走吧。”

        這半個月，顧卿卿在家閑暇時刻就教沈綏認字，他很聰明，幾乎可以說是過目不忘，這讓她很驚喜。

        半個月的時間，沈綏已經認識一千五百個生字了，楚岱和顧卿卿晚上會輪流考他，發現他不僅是過目不忘，而且記得很牢，你給他說的釋義和組的詞語都能記得。

        今天分班也要考試，不看年齡，憑試卷來。

        島上的孩子們不出意外都是要參軍的，女娃娃培養好了也能去文工團或者服務社當個文職。

        如果兩樣都行不通的，以后就只能回農村種地了。

        夫妻倆先帶沈綏去教室考試，原本兩層的小樓，樓下一間屋子做辦公室，樓上兩間屋子是教室。

        現在重新改了下格局，樓上劃成五間教室，樓下一個辦公室一個資料室。

        一號樓的布局雖然和其它樓一樣，面積卻是最大的，本來是用來當指揮所的，掛海防圖可不得地方大么。

        楚岱和顧卿卿把他送進教室，小兩口在玻璃窗外看著，看到沈綏坐下后偏頭朝他們看來，顧卿卿眉開眼笑望著他，楚岱略微頷首。

        沈綏本來兵荒馬亂的心瞬間安定下來，他從書包里拿出鉛筆，等老師發試卷。

        旁邊有小孩子搭訕，他冷著臉抿著唇一言不發。

        顧卿卿看到他這樣的不禁想起自己大哥，也不知道倆人誰更冷，要是狗剩知道自己又給他找了個冰碴子弟弟……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笑出聲。

        楚岱目光隨意落在樓上教室布局上，跟她說：“到時候有空我得把二樓也改一下，客廳不要了。”

        “嗯？”顧卿卿不解，“為什么呀？”

        男人笑睨她，“樓上總共兩間房，阿綏住了一間，要是你……”他目光順勢而下，落在她肚子上，眸光溫柔：“真的有了，像趙澤說的那樣是雙胎男孩，也得有地方住吧，不可能總黏著我們。”

        顧卿卿沒想到他會想這么長遠，愣了一下而后笑了：“那你是打算再隔一間屋子出來呀？”

        “兩間。”男人面不改色：“客廳夠大，留個走廊給他們開門就行了，正好還能通到陽臺，說不定以后還想生個女兒。”

        旁邊還有軍嫂也在緊張地扒著玻璃看自家小子的考試情況，沒有注意聽他們的話，顧卿卿還是有些害羞擰了下他手臂。

        男人彎腰，俯身在她耳畔輕聲問：“不想給我生女兒？嗯？妹妹。”語氣漫不經心。

        顧卿卿語結：“哪……哪有啊，你想要就生呀。”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壓低了聲音：“如果是兩個女兒呢？”

        “那就再生個兒子。”男人吊兒郎當。

        顧卿卿推他一下，撅嘴道：“你重男輕女？非得要個兒子？”

        “不是。”楚岱有些好笑：“家里有三個男人才能更好地給你們跑腿啊，媳婦兒。”

        顧卿卿掰著指頭算了一下，楚岱，男。她，女。

        沈綏，男，兩個女兒。

        好像確實還得再要一個兒子。

        她又想到一個可能，“要是生了龍鳳胎呢？”

        “那你就省事了。”男人輕笑道：“也省得再受一次苦。”

        顧卿卿撇撇嘴，想到許念肚子上像蛛網一樣的紅痕，她又沉默下來。

        楚岱見她默不作聲，從兜里摸出顆糖，給她。

        顧卿卿咬著糖，心里不安稍緩，隔著玻璃看教室里認真做題的沈綏。

        楚岱八點要去營區，他率先離開。

        顧卿卿和周嫂子在聊天——

        “卿卿吶，我們家大毛應該能分到四年級去吧？”

        顧卿卿想了一下，周大毛讀書很用功，腦子也活，點頭笑道：“應該沒問題，大毛現在會背五十多首詩了，他是個聰明的，也肯下功夫。”

        “還是你教得好！這小子算數也靈活著呢。”得到她的夸贊，周嫂子心里跟吃了蜜一樣甜。

        誰不喜歡老師夸自己的孩子啊。

        雖然顧卿卿現在已經不是老師了，她還是開心。

        “卿卿，你家沈綏這次應該能分到五年級吧，有你們夫妻倆一起練，應該差不到哪去。”她又看了眼脊背筆挺的瘦弱黑衣男孩。

        顧卿卿彎唇一笑，“不知道呢，要看他自己的。”

        “再過四年他就能入伍了，卿卿，你怎么想的？”

        “看他自己意愿呀，我和楚岱都尊重他自己選擇。”

        周嫂子點點頭，“這孩子能遇到你們夫妻倆是他的福氣，就你們家的背景，想把他送去哪兒當兵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啊，軍區兵團任他選。”

        顧卿卿只是笑而不語。

        營里有不少南方軍區抽調過來的，其中有認識楚岱的人，知道他是軍區首長的兒子。

        她也懶得再解釋什么，免得別人覺得是在炫耀或者其它。

        八點半，下課鈴響，老師開始收卷。

        孩子們如同被放飛的小鳥，使勁往外撲騰。

        顧卿卿塞了把從楚岱口袋里摸的糖到他沈綏里，柔聲問：“感覺怎么樣？”

        沈綏點點頭，剝了顆糖先遞給顧卿卿，等她吃了，自己才另外拿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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