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屯子村。

        顧金收到白沙島營部發來的電報,  猛然離開隊部往外走，秦武正好捧著搪瓷杯從門口進來，倆人打了個照面。

        杯子里水太滿了,  灑了一些出來，淋濕布鞋。

        秦武沒好氣道：“你干啥啊憨子,  都大隊長了能穩重點不？”

        顧金左手晃著電報,  右手撓撓腦袋,  憨笑道：“我家楚岱來信了。”

        “行,  知道你有個好女婿。下午我要去磚窯那里看一下紅磚質量怎么樣，你去不去？”秦武甩了甩鞋面上的水漬,  還是濕噠噠的，有些惱火。

        這個憨子怎么一下子冒冒失失的,  平時雷打都難動。

        顧金搖頭晃腦：“下午我就不去了，我得回家給爹娘報喜。”

        “嗯？”秦武遲疑：“你家楚岱又升官啦？你不是說島上他最大嗎？不會騙我吧。”

        “誰說的島上他最大,  ”顧金有點心虛,  估計是自己哪天酒喝多了在吹,  又忍不住得意起來：“我家卿卿懷孕了，我有外孫女了！”

        秦武嚯了一聲,  斜眼看他：“看把你老顧家能的，不就一個外孫女嘛,  也就你們老顧家這一屋老爺們當寶貝疙瘩。”

        “那你就錯了。”顧金嘿嘿一笑,  伸出手指比劃：“是倆！”

        秦武：“……”真看不慣他這嘚瑟的樣,  也不知道老顧家走什么狗屎運了，隨即,  他想到什么。

        “憨子,  你可別忘了,  你倆兒子也是雙胎,  說不定這次是兩個外孫呢。”他幸災樂禍道。

        顧金不為所動，依舊興高采烈：“只要是我家卿卿的孩子，都是我們老顧家的寶貝疙瘩。”

        說完也不跟秦武磨嘴皮子，一陣風似的往家跑。

        張翠芬她們都在家縫鞋墊子，婆媳三個在嘮嗑，顧財帶著張雨晴回城了。

        見兒子氣喘吁吁踩著自行車回來，平時寶貝不行的自行車隨意往墻角一扔，幾個女人對視一眼。

        這隊里又是有啥大事？

        不等她們開口問，顧金滿臉帶笑把電報遞過去：“娘，阿岱來信卿卿懷孕啦！還是倆！！嘿嘿我當外公了。”

        張翠芬愣了一下，趕緊接過電報拆開信封，但是她不識字，兩眼抓瞎又給旁邊的大兒媳：“老大媳婦你快看看說啥了。”

        時如霜更是心急如焚，接過電報的時候手都在抖，看清上面的字，她也喜上眉梢：“阿岱說卿卿懷孕一個半月了，和他們關系好的那個軍醫把脈診出來的，雙胎，準沒錯。”

        “哎呀俺滴天爺欸！老天保佑俺家卿卿！”韓蓮心也咋咋呼呼道：“娘，大嫂，俺們去不了島上，得給卿卿寄點東西過去。家里還有臘肉和臘魚吧？再給兩個娃娃準備衣裳鞋子，不行俺得去供銷社扯布料去。”

        說著她就往房里鉆去翻錢和布票。

        時如霜和張翠芬這時才反應過來，娘倆也顧不上顧金，沒頭蒼蠅一樣的到處亂竄，嘴里還嘟嘟囔囔寄什么好。

        顧金撓撓頭，心想要不下午還是去磚窯吧。

        南方軍區司令部，警衛員拿著電報對站在沙盤前的楚淵說：“報告，首長，您的電報。”

        楚淵正在和空軍集團軍的軍長褚戰還有野戰軍的軍長商量來一場空陸兩軍聯合演習，聽到他的話，皺眉拿過電報：“哪發來的？”

        “白沙島營部。”

        楚淵愣了一下，就聽褚戰慢悠悠道：“肯定是你家楚岱發的，看看吧。”

        楚淵冷哼，“黃河水倒灌他都不會給老子發。”嘴上雖然這么說，手上動作卻沒停。

        等他拆開，褚戰湊上去瞥了眼，奚落他：“這回黃河水倒灌了，首長同志。”

        “這是在司令部。”楚淵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注意你對上級的語氣。”

        褚戰立馬放下手里的搪瓷杯，筆直敬了個軍禮：“是，首長。”

        楚淵重新把視線落在電報上，看完后很久沒說話，眉頭幾乎擰成死結，過了半天才松開。

        看得褚戰心驚膽戰，他試探道：“阿岱沒出什么事吧？”

        楚淵這才回神，然后是爽朗的笑聲，把旁邊幾人都嚇了一大跳。

        褚戰手抖了一下，搪瓷杯差點沒拿住。

        這兵匪頭子又抽什么羊角風？！

        楚淵心里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舒坦過，他直接把電報拍褚戰懷里，“你自己看吧，這臭小子第一次讓我覺得順眼。”

        褚戰本來還疑惑楚岱到底發了什么，剛才也就瞟了一眼開頭的名字，現在逐句看完他都忍不住跳起來。

        “老楚！你們家有后了？還是倆！”他是真心替楚淵開心，跟他南征北戰這么多年早就不是單純的上下級了，楚家犧牲的人太多了，這確實是天大的喜訊。

        而且在他守舊的思想里，楚淵那些兄弟的后也跟他沾不上關系，還是自己的子孫靠譜。

        野戰軍軍長大概把事情捋清楚了，飽經風霜的臉也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恭喜首長。”

        警衛員小栩禁不住喜笑顏開，卿卿妹子懷孕了？真好。

        楚淵湊到還在看電報的褚戰面前，不好意思道：“老褚，你那點破賬先欠著，我這個月的津貼得給卿卿這孩子買點東西寄過去，她跟著那小王八蛋在島上也不容易。”

        褚戰表示理解，“行，下個月再還也可以。”楚岱結婚這爺倆幾乎把他們褚家的老底掏光了，這都過去三四個月了，還剩一筆沒還清。

        楚淵輕咳一聲，“那個，你能不能再借我一點？我那點錢也不夠啊，給你侄媳婦添點補品也應該吧？”

        褚戰不敢置信，話音忍不住拔高幾分：“你津貼每個月三百多，你要給你兒媳婦和孫子買啥啊？龍肉啊！”

        沒怎么出聲的野戰軍軍長直接從兜里掏了一沓大團結拍沙盤上，“首長，老褚摳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錢我借你，不著急還。等演習結束，我們野戰軍想從空軍要兩個人幫我們抓抓訓練，您看？”

        楚淵看著目瞪口呆的褚昭，拿過沙盤上的票子，慢悠悠數著，哼笑道：“行啊，我看那個顧燦陽就挺不錯的，他們飛行員是按照特種作戰訓練出來的，身手不比你們的偵察兵差，我看他就行。”

        “不是，”褚戰有些肉疼，“空軍的人能幫到你們什么？！都不是同一個軍種，我不同意。”

        “這是命令。”楚淵懶得聽他說，側頭看向警衛員：“去看看楚岱有沒有給顧燦陽發電報，要是沒有你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是！”

        等警衛員走了，褚戰嘆了口氣，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楚淵還是他一輩子的老首長。

        他對野戰軍軍長說：“顧燦陽最多借你們兩天，就得把人給我還回來。”

        “五天。”野戰軍軍長慢悠悠道。

        面對楚淵壓迫的眼神，他擺擺手，煩躁地喝了口水：“行行行，五天。”

        “先跟你說好，顧燦陽是空軍用錢砸出來的，千金不換，要是出了岔子別怪我老褚翻臉不認人。”

        “知道，就是交流交流指導訓練嘛，我們野戰軍的同志都很友善的。”

        褚戰嗤之以鼻。

        邊城，建設兵團。

        顧青烈接到電報，嘴巴咧了一下午了，余富貴張朝還有養豬場的老朱都知道了顧卿卿有了好消息，湊一起商量給她寄點什么特產去。

        顧青烈的心早就飛到南方的白沙島去了，把身上所有的錢票都拿出來托孫淑芬去供銷社給他買點東西，明天余富貴去集貿市場買菜正好讓他帶火車站捎過去。

        做完這些，他加緊訓練只期望等妹子生產的時候有假期，到時候他去島上看看她。

        白沙島。

        已經入夜。

        二樓燈影綽綽，顧卿卿坐在床邊給楚岱縫衣服，靠窗的桌前，楚岱在看沈綏寫作業。

        她抬頭看了眼男人清瘦的背影，又瞅瞅旁邊更加瘦小的沈綏，在琢磨怎么讓沈綏長點肉。

        寂靜夜里，男人嗓音清冽緩和，沈綏聲音稚嫩沉悶，顧卿卿聽著有些昏昏欲睡。

        楚岱見后面半天沒動靜，回頭看一眼，女人在穿針引線，腿上是他軍綠色的襯衫。

        他無聲一笑，還以為小女人耐不住睡著了。

        顧卿卿心有所感，抬頭對上他黝黑的眼睛，眉眼彎彎笑成月牙兒。

        楚岱輕聲一笑，問她：“餓不餓？”

        顧卿卿還真有點，也不說話，就眼巴巴地望著他。

        男人哪能不明白，手撐著膝蓋起身，揉了揉安靜做題的男孩腦袋，“我去煮面，你要加什么？”

        “蝦。”沈綏聲音清冷。

        “不行。”男人瞥了眼身后的女人，“你阿姐不能吃寒涼的食物，換一個。”

        沈綏微不可查嘆了口氣，“聽姐夫的，我都行。”

        楚岱忍不住勾起唇角，揉亂他的黑發，“行啊，那就榨菜肉絲面吧。”

        顧卿卿連連點頭。

        楚岱出去經過床邊，趁沈綏低頭寫作業，俯身吻了下她的額頭，低聲道：“給你加個雞蛋。”

        顧卿卿額頭濕潤溫暖，她笑著推了把男人，“行呀。”

        楚岱腳步聲消失在在樓梯口。

        顧卿卿咬斷棉線，收好針線，男人的襯衫被她隨手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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