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周五，童竹月請了在嘉禾實習以來的第一個假，已經日上三竿了，卻窩在床上連臥室的門也不肯出。

        她的臥室窗外正對著一顆櫻桃樹，此刻光禿的枝丫上還覆蓋著積雪，融化的雪珠在陽光下散發出銀亮的光。

        童竹月慢吞吞地走下床，拉開窗簾，任由陽光落在自己身上，照得渾身暖洋洋的。

        京城馬上就要進入最冷的日子，一想到這，她拿起手機給遠在大洋彼岸的兩個損友撥了個視頻電話。

        沒一會對面就接通了，文楚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猛地出現在屏幕中，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起來心情非常好。伍玥站在他身后，穿著一身白色的小禮裙，和文楚的一身黑西裝異常和諧。

        “哇童竹月，你才起床啊？太陽都曬屁股了吧。”文楚嘲笑道。

        “賴床是對冬天最起碼的尊重，好嘛，身在夏天不知冷的人。”童竹月打開窗戶，一股凜冽的空氣竄進房間內，夾雜著泥土和陽光的氣味，“你們倆怎么在一起？我記著你們好像離得還挺遠的。”

        視頻另一頭是個艷陽天，伍玥用手遮住上方的光線，瞇著眼睛拿起手機，一臉無奈道：“我媽今天辦婚禮，我拉他來做壯丁，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

        “嘿嘿，我來蹭蹭喜氣，不過好遺憾啊，竹月你要是也在就好了。”文楚笑道。

        “別說了，再說我真酸了，我現在就想直接把工作辭了打個飛的沖過去。”童竹月嘆了口氣。

        “來啊來啊，不是在你爸朋友公司嗎，就說家里有事不能干了唄。”文楚有些興奮。

        童竹月歪歪腦袋，想起當時自己信誓旦旦答應秦司朗要去嘉禾努力工作的模樣，如果真的是他爸朋友的公司還好說，但這活兒是自己攬下來的，實在不好半路鴿掉，她再一次被自己的戀愛腦搞得左右為難。

        “算了，讓我爸去當壞人，他回來準得罵死我，我還是再堅持一個月吧。”

        伍玥在電話另一頭嘖嘖嘖地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支走文楚，壓低聲音問道：“所以呢，你跟秦司朗怎么樣，到哪一步了？”

        童竹月撇撇嘴：“就到現在他是老板，我是小助理這一步唄。”

        “啊？怎么都這么久了還是沒點進展，近水樓臺先得月懂不懂，姐姐你到底行不行？”

        “……我總覺得，我們的合約可能快結束了吧，秦司朗好像談戀愛了。”童竹月話語間夾帶著些喪氣。

        “真的假的，和什么人？之前沒聽你說過。”

        童竹月回憶了一下章懸的模樣，說道：“熟女。”

        伍玥瞪大眼睛：“靠！不會吧，原來秦司朗喜歡那個類型的？”

        童竹月嘆了口氣：“怎么不會，人家姐姐又體貼又溫柔又明事理，身材長相還好，哪個男人不喜歡？”

        “你怎么知道的，他跟你說的嗎？”伍玥又問。

        “不是，我自己看見的，兩人最近出雙入對的，甜蜜蜜的跟連體嬰似的，還跑到公司來秀恩愛。”童竹月倒在床上，“之前不都傳言他有未婚妻嗎，可能就是這個女人吧，現在全公司都在傳她是未來的老板娘。”

        “嘖，我覺得你得跟他談談，他要是真的談戀愛了，那現在不是屬于腳踏兩只船嗎？勇敢一點，別出現個情敵就畏畏縮縮的，上啊！”

        伍玥屬于猛女類型的，在這方面行為異常彪悍，手撕渣男&腳踩綠茶是常事，所以她的戀愛建議童竹月一般只聽聽就算了，要想學還真沒那個本事。

        “好啦，情感大師，我會考慮你這個意見的。”

        伍玥剛想吐槽她沒出息，就遠遠地聽到文楚的聲音，于是匆匆地說：“童竹月，你給我自信點，你可是有大把男生追的，就算他沒跟你好也是他眼光不行，聽懂了沒，我先掛了啊，一會要舉行婚禮了，有事給我發消息，拜拜~”

        說完就匆匆掛上了電話，只留下童竹月一個人趴在床上發呆，過了一會，她重新打開手機，準備在陸斯炎那先探探底。

        「童竹月：炎哥，在不？問你個事兒」

        「陸斯炎lucas：問」

        童竹月敲了半天字也不知道該怎么組織語言，于是刪掉了自己的小作文，換成了語音。

        「童竹月：我想問問你，就是……那個……秦司朗現在有沒有女朋友，以及，他是個怎樣的人啊？」

        五分鐘后，陸斯炎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

        對面傳來打火機點火的聲音：“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據我所知，他現在還是單著的。”

        童竹月有些心虛：“就是前幾天公司里都在傳，秦總女朋友來了，我有點印象，之前他們好像一起去過hare，想著你應該也認識的。”

        “來過我這？女人的話，你說的是章懸吧，昨天和司朗一起來的那位。”陸斯炎頓了一下，又說道：“只是一個老朋友。”

        當年章懸高調追求秦司朗的事情他們圈子里的兄弟都知道，如今秦司朗對于章懸的態度他們也都看在眼里，雖然有時候會開開二人的玩笑，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秦司朗對于章懸并不來電。

        本就是莫須有的事情，也沒有什么特意提起的必要，陸斯炎想了想，沒有說出這件事。

        “老朋友？該不會……是前女友吧？”

        陸斯炎沒想到她會往這個方向想，只好安慰道：“別瞎想，司朗這個人其實很簡單，總是做得多說的少，你接觸久了自然就了解了。”

        見童竹月還在沉默，他又笑道：“平時在我面前伶牙俐齒那個勁兒呢？怎么一戀愛就變得笨呼呼的。要我說的話，你喜歡他，就跟他直說唄，真沒準他就答應了。”

        童竹月聞言連忙拒絕：“我不要，他現在跟大美女打得火熱，我才不干那一股腦熱的事。”

        “唉，我看你現在是油鹽不進，沒事多看點愛情劇開開竅，實在不行你在我這報個班兒，我教教你怎么談戀愛，給你友情價888。”陸斯炎調侃道。

        “去去去，不想跟你說了，886！”

        掛了電話后，童竹月把手機放在胸口，大字型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直到肚子傳來“咕咕咕”的聲音，她才動作遲緩地爬起來，準備下樓找吃的。

        -

        臨近年關，公司各部門的業務都積壓在一起，員工們忙得焦頭爛額，一大清早就開始各種會議。

        秦司朗在開完例行早會和一個財務部的部門大會后，才發覺門口的座位上少了個人。

        “jackson，竹月今天怎么沒來？”回辦公室的路上，秦司朗轉頭問起林特助。

        “童助理今天請了病假，說是發燒了。”

        秦司朗點點頭：“好。”

        回到辦公室后，他關掉辦公室的百葉窗，松了松領帶，略顯疲憊地坐進沙發里。

        打開和童竹月的微信聊天界面，最近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上次二人周末加班那天，童竹月到家后給他發了一個「晚安」的表情包。

        過了一會，微信提示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響起，是章懸的信息。

        「章懸：我快到你公司樓下了，賞臉一起吃個午飯？」

        緊接著又發來了一個西餐廳的定位，就在他們公司隔壁的酒店里。

        從認識起，章懸就一直是這種說一不二、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正因為如此，才和他們一群男人相處得如兄弟一般，秦司朗微微蹙了蹙眉頭，應下了邀約。

        工作日的原因，餐廳午市人并不多，他們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好多年沒回國，國貿這邊變化好大，”章懸看著窗外的景色感慨道，“那時還沒有這么多高層建筑吧，嘉禾也還沒做得這么大。”

        秦司朗放下手中的檸檬水，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外面。

        “我發現你變沉默很多誒，成熟穩重了不少嘛。”章懸又說道。

        秦司朗斂回散遠的思緒，笑笑應道：“你倒是還和以前一樣，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

        “怎么，嫌我聒噪啊，我這個性格在澳洲很吃得開的好哇，追求我的人能從澳洲排到這里了。”

        秦司朗笑笑：“那什么時候能喝上章大小姐的喜酒呢？”

        章懸直了直身子，假裝瀟灑地說道：“你不是還單著，之前不是說好的，我三十二未嫁，你三十未娶，咱們就湊合過嘛，想賴皮啊。”

        章懸比秦司朗大兩歲，這個約定其實是十年前兩人喝酒時章懸隨口提起的，秦司朗那會只當是朋友間的自嘲玩笑，沒想到章懸還記得這么清楚。

        秦司朗愣了一瞬，隨即恢復了常態：“你離三十二還有一年，章大美女追求者這么多，想嫁人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章懸咬住下唇，表情中隱約交織著酸楚，過了半晌才開口道：“evan，你知道的，我不到黃河不死心。”

        男人猶豫了片刻后，緩緩開口。

        “章懸，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友情，希望你也一樣。”秦司朗看著她，“而且，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希望以后有機會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章懸有些恍惚，但很快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好，我等你。”

        盡管是第一次正式收到了拒絕的說辭，但她此時此刻內心卻怎么也做不到立刻釋懷，十年的光景從她腦海里紛紛閃過，像下了一場彩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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