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宋嘉善在寒風中等著，天色慢慢暗了下去，雪似乎停了，風卻大了。

        不知過了多久，小側門那邊終于傳來聲響，沒一會兒，門就開了。

        林楚楚提著燈籠對老門房笑著說了什么，老門房笑呵呵地回屋子去了。林楚楚走了出來。她提著燈籠，照著宋嘉善陌生的臉，壓低聲音問道：“你是誰？”

        宋嘉善湊近她，也壓低聲音說道：“小姐，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妹子小蘭啊。”

        林楚楚冷眼看著她：“宋嘉善？”

        宋嘉善笑了：“小姐好眼力，竟然能認出我。”

        林楚楚后退一步：“你來這里做什么？”

        宋嘉善偏偏要湊過去：“小姐，你也知道我惹了大禍，我也想出城，你能幫幫我嗎？”

        林楚楚聲音提了起來：“我怎么幫你？”

        “小梅姑娘，有什么事嗎？”老門房扯著嗓子問。

        林楚楚立刻沖著門里說道：“張叔，沒事，你好好吃酒吧。”她向著宋嘉善湊近，聲音又低了些，“宋嘉善，你不要太過分，我放走你我們就兩清了，你還要糾纏做什么？”

        宋嘉善突然笑了：“小姐，我們當時是兩清了，可現在呢？向陳大人報信說醫館藏人的是誰呢？”

        林楚楚一噎，她在給陳和找藥的時候聞到了醫館有血腥味，于是偷偷給一個侍衛說了此事。

        見林楚楚沉默，宋嘉善又說道：“小姐，我求的也不多，就想像你一般混入陳家隊伍順利出城。挾持我的兩人拋下我跑了，陳大人一定饒不了我，我也想活命，小姐，你就開恩救救我吧。”

        林楚楚呼吸一滯，她怎么如此清楚他們的計劃？她打量著宋嘉善，猶豫不語。

        宋嘉善再接再厲：“小姐，陳大人以為老爺和夫人已經逃了，還不知他們也在陳府吧，還有你……畢竟我不是小姐，萬一我被人發現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行了。”林楚楚打斷了宋嘉善的威脅，“你想要什么？”

        宋嘉善微微一笑：“小姐，我聽說府中需要幫廚，我在家手腳麻利得很，就帶上我吧。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

        林楚楚沉默地站著，燈籠中燭光微弱，兩人就在呼嘯的寒風中對峙著。

        “我可以幫你進府。”林楚楚終于想好了，“但是你必須老老實實呆著，不許給我惹事。”

        宋嘉善笑瞇瞇地舉起手：“我發誓，我一定不會給小姐惹麻煩。”

        林楚楚深吸一口氣，臉都氣紅了還要保持著儀態。她眼不見心不煩地轉身敲了敲小側門：“張叔。”

        老門房開了門，狐疑地看了宋嘉善一眼，又諂媚地對林楚楚說道：“小梅姑娘，這是你妹子嗎？”

        “是我遠親一個妹子。”林楚楚說著給老門房塞了什么，“這不府中客多，廚房忙不過來，夫人煩心讓我再找寫幫手。這不，我就讓我妹子來了，您別看我妹子呆呆傻傻的，手腳利索得很呢。”

        老門房顛了顛手里的銀子，殷勤地把側門開得更大了：“小梅姑娘真是夫人的得力幫手。”他又掃了一眼宋嘉善，“這閨女有小梅姑娘這么好心的姐姐，真是有福氣。”

        宋嘉善只是站在一旁傻笑，很符合林楚楚給她的人設。

        和老門房說了幾句話，林楚楚才領著宋嘉善去了后廚，給宋嘉善安排了工作，有安排了住的房間，臨走前警告道：“宋嘉善，這是最后一次我幫你，記住！不要給我惹是生非。”

        正是飯前，廚房里忙得很，宋嘉善一進來就被拉過去燒火。她一邊給灶中添柴一邊打量著廚房。

        廚房很大，人卻不多，兩個廚子時常磕絆像是臨時拼湊的，廚娘小廝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晚膳什么時候好？”管家小跑過來催，“別讓客人等急了。”

        “催什么催。”一個顛勺的廚子抱怨說道，“這天兵荒馬亂的，市場都關了，能有多少好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王大廚藝再好，老爺們也吃不上啊。”

        這王大是管家送貴賓樓沒逃走的人中薅來的大廚，只能供著。管家賠笑：“王師傅辛苦辛苦，大人說了這幾天的工錢加倍，等離鄴之后，大人還有重謝。”

        王大嘟嘟囔囔：“這食材也要供得上。”

        管家連連點頭：“放心吧，明日有上好的螺肉送來，大人喜螺，還等王師傅大展身手。”

        宋嘉善盡心盡力地添著柴，一邊想著容肆他們怎么混進來。

        煎炒烹炸，很快林楚楚帶了兩個丫鬟進來，又點了好幾個人：“姐妹們辛苦幫我給后院的客人送下飯菜。”后院的客人指的自然是一些輪班的黑衣人。

        宋嘉善也站了起來，端了托盤徐徐跟上去。她想去看看容肆混進來沒有。

        穿過雕欄畫柱的連廊，宋嘉善看著前面的分岔路，一面向左，是去后院，一邊往右，是去膳廳。她猶豫了下，不動聲色地站到往右的隊伍里，容肆那邊不重要，她想先去探探情況，萬一能把握什么脫身的機會呢。

        宋嘉善眼觀鼻鼻觀心地跟著進了膳廳，膳廳只有陳書和楊信兩個人在，他們交談著什么。

        “……人還沒找到。”楊信的聲音有些煩躁，“王福林不日就回到，一定要他到之前殺了容肆。”

        “這辦法可行嗎？那可是一城的百姓。”陳書于心不忍地說道。“萬一人已經出城了呢？”

        “出不了城。”楊信似乎沒有聽到前一句話，輕嗤道，“這天干物燥風還大，正好。”

        宋嘉善低頭擺盤，聞言心一動，面上不顯地跟著人退出了膳廳。

        回到廚房，廚娘們做了簡單的晚飯，宋嘉善邊吃邊琢磨楊信話的意思，天干物燥？難道是要燒什么？燒城？她念頭一起便否定了，雖然城中百姓逃亡了很多，但也有人念舊土不愿離開，陳書身為一城知府，怎么能不顧百姓安危？

        等收拾完已經到半夜三更，宋嘉善該回房間休息了，容肆怎么還沒來找她？

        她回了房間，陳府遣散了大多仆從，現在寥寥的仆人都隨便安排著，住的也比較分散，她躺在床上，左右睡不著。

        半夢半醒間，宋嘉善突然聽到有敲門聲，她猛地驚醒：“誰？”

        門外的人沒有答話。

        宋嘉善穿了鞋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門前，又問了一聲：“誰？”她把門開了一條縫，門外的人順勢一推擠身進來。

        “我。”頂著陌生臉的容肆說著。

        宋嘉善松了口氣：“少爺你終于來了。”

        兩個人漸漸適應了黑暗，看清了彼此。

        “今日送飯你為何沒有去后院？”容肆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宋嘉善在床邊坐下，疑惑地問道：“少爺怎么知道我進了后廚？”

        容肆聲音帶著涼意：“從你出來我就一直跟著你。”

        宋嘉善呼吸一滯，還好自己中途沒有逃跑。她尷尬一笑：“少爺難道還不放心我？”

        容肆反問：“你說呢？”

        會不會聊天！宋嘉善心中怒罵，就算你手中有刀也要顧及我的感受好嗎！

        心中重拳出擊的宋嘉善很是識時務，她飛快地轉移話題道：“少爺，我今天是去了膳廳，我聽到了一個秘密。”

        “哦？”容肆聲音不咸不淡，不怎么感興趣的樣子。

        宋嘉善把在膳廳聽到的話復述了，她說道：“我原先想他們莫不是要燒城？后轉念一想，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是個人都干不出來。”

        容肆不知何時坐直了，他嘲道：“難道他們還是人嗎？”

        宋嘉善一愣，難以置信道：“難道他們真的想要燒城？”就是為了逼出容肆？這是多大仇多大怨？

        容肆不說話了。

        宋嘉善小聲打破沉默：“少爺，為什么楊信那么肯定你沒有出城呢？城門難道有什么？”

        “到時候去看看就是了。”容肆不咸不淡地說道，“既然楊信要燒城，那就順便殺了他吧。”

        順便？要不是人在屋檐下宋嘉善就要給容肆比個大拇指，大哥你認清楚自己定位可以嗎？咱們可是要虎口脫身的人啊。

        容肆絲毫不覺著逃往途中殺個對方老大有什么難處，說道：“話不多說。不知宋醫女可會用毒？”

        宋嘉善猶豫：“您覺得我是該會還是不該會呢？”

        躲在黑暗中的容肆雖然看不清表情，但宋嘉善也能聽出他聲音中的威脅：“你覺得呢？”

        “那必然是會的。”宋嘉善積極地說道，“少爺需要我做什么呢？”

        容肆說：“很簡單的，就讓那些全府衙的人都中個毒吧，喪失戰斗力的那種。”

        宋嘉善：？簡單？

        謝謝你太子爺，我頂你個肺。

        布置完任務的太子爺翩然而去，留的宋嘉善輾轉反側地想到底如何能在缺少藥物的情況讓全府的人都喪失戰斗力？拉肚子嗎？

        宋嘉善突然靈光一現，心滿意足地睡下。

        出了宋嘉善房間的容肆目的地很準確，戰時他跟著舅舅來過鄴城借糧，對府衙還算熟悉，他很快找到了陳書的書房，此時書房依舊燈火通明，大抵是夜深，沒什么人守衛著。

        容肆一襲黑衣，遮著面，身影一轉，便靠近了書房窗邊的樹后。

        窗上映著陳書楊信對坐著的影子，他們壓低了的聲音從時不時傳出來。

        “……我已經讓人從莒縣購買了火油。”楊信說道，“明日早上就到。”

        陳書還在勸說：“楊兄，你怎么保證容肆他們沒有離開？鄴城這么大，全都燒了如何向陛下交代？”

        楊信嗤笑：“陳兄，你莫不是忘了你過幾日便要潛逃到楚國去，哪里還需要魏國忠臣的賢名。”

        “可是……”

        楊信拍了拍陳書的肩膀：“放心吧，只要容肆經過城門一定會鬧出動靜。他們定還在城中。”

        一墻之隔的容肆皺起了眉，為何楊信如此堅信他們沒有離開？城門處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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