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宋嘉善站在朱墻黃瓦的宮殿外面，低頭等著傳喚。她看著青石板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動物畫像，思緒卻飄到了何九平手術后那天他說的話。

        何九平是個老狐貍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從沒想過老狐貍能這么臟，空手套白狼還說的理直氣壯。

        “老夫幫醫女自然是了若指掌，但是醫女還要在郢都發展，為以絕后患，老夫有一個注意，不知醫女愿意不愿意？”何九平笑吟吟地說道。

        宋嘉善還能說什么，自然是期待極了。

        “醫女不知，太后娘娘心憂子民，近年來一直睡不好，多年頭疾侵擾，久治不愈，煩不勝煩。醫女大才，方才聽聞醫女擅長頭疾治愈之術。老夫琢磨著，若是醫女治好了太后的頑疾，那醫女所求豈不是輕而易舉？”

        于是她就在這里了。宋嘉善無聊地想，曾經她只在小說宮斗戲中看過妃嬪磋磨人的法子，沒想到她身為貴妃父親舉薦的醫女也要受這一招。她被晾在殿外差不多半個時辰了，這殿里人人各司其職，稟告的侍女也不知哪里去了，雖然這天不冷不熱，但就這么站著煩人得很。

        “啪——”又是瓷器摔碎的聲音。

        這是第幾個了？宋嘉善想，這位皇貴妃的脾氣可不太好，沒一會兒摔了有七八個瓷器了吧。

        “疼死我了。快去叫太醫！”殿中女聲尖銳道。

        宋嘉善一個激靈，人清醒了，叫什么太醫啊，她不就是嗎？

        侍女腫著臉從殿里跑出來，匆匆要往宮外去，宋嘉善立刻伸手攔住她：“這位姐姐，敢問娘娘怎地了？民女不才，擅長幾分婦科之術。娘娘若是不舒服，可請姐姐通報一番讓民女試一試？”說著，不動聲色地塞給這侍女一枚銀元寶。

        這還是何九平給的，取之于人用之于人，不心疼。

        侍女收錢辦事，猶豫著原路回了殿中。

        宋嘉善摸了摸小心臟，疼死我了。

        很快侍女出來了：“進去吧。”

        宋嘉善行了一禮：“多謝姐姐。”

        提著藥箱，跟著侍女亦步亦趨進了房中，宋嘉善低眉順眼給何貴妃行禮：“娘娘萬安。”

        “安什么安。”何貴妃的聲音軟軟糯糯，但是脾氣卻不怎么好，像是裹了辣椒的粉圓子，看著是甜，入口辣得很。“你說你懂醫術？快來給我看一看？若是瞧不好，小心你的腦袋。”

        宋嘉善小步上前，半跪在小塌上，她從藥箱中拿出脈枕，微微抬頭看了何貴妃的臉色，美人美極，就是臉色有點蒼白，她半躺在貴妃榻上，一手直著頭，一手捂著腹部，眼見是一個嬌嬌弱弱的病美人。她心中有了想法，覺著自己不用把脈也能治了。

        “請娘娘玉手置于此。”為了顯得專業，宋嘉善還是按部就班。

        何貴妃伸出手放在脈枕上，少許不耐地說道：“快點，本宮要疼死了。”

        宋嘉善垂眸把脈，道：“娘娘莫急，娘娘可是到了信期？”

        “這不是廢話嗎？”何貴妃說道，“不然本宮會這么疼？”

        宋嘉善點頭，收了脈枕：“麻煩娘娘讓人拿來一個湯婆子，先置于腹部……”

        “就這？”何貴妃這個急性子，“你這法子還不如太醫給我開點止疼藥呢。”

        宋嘉善搖頭：“還要一壺烈酒。娘娘，請稍安勿躁，若是治不好娘娘的月信腹痛，民女任憑娘娘處置。”

        何貴妃擺擺手讓侍女去了，她還是一副不信任的樣子，由另一個侍女扶著慢吞吞喝著溫茶，一看就是對宋嘉善沒什么興趣。

        宋嘉善一邊拿出針灸布卷，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娘娘苦于宮寒，難有子嗣之運，若是民女來治，說不定娘娘明年就能抱上小皇子了。”

        何貴妃端著青玉鏤刻瓷杯的手一抖，又一個瓷器落了地。她終于不再是一幅看不上宋嘉善的樣子了，慌張地問：“你說什么？”

        宋嘉善說道：“回稟娘娘，民女不才，尚懂幾分婦科之方，娘娘的不孕之證民女剛好有幾分把握。娘娘若是準許，民女愿為娘娘效犬馬之力。”

        何貴妃激動地手都在抖：“此言當真？”怕宋嘉善說假話，她又說道，“若是在本宮面前說假話，幾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

        嬌滴滴的大美人怎地對別人的腦袋感興趣，宋嘉善不理解，她說道：“民女愿以身家性命做擔保。”

        何貴妃大笑：“來人，賜座！”

        沒來得及給何貴妃講關于不孕的治療方法，侍女回來了，宋嘉善接過湯婆子讓何貴妃先揣在小腹處暫緩疼痛：“娘娘，此事還要從長計議。民女還是先為娘娘治療腹痛吧。”

        何貴妃矜持地頷首，但她眼中的火熱已經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平靜。她看著宋嘉善用烈酒給毫針消毒，問：“這是作甚？”

        宋嘉善回道：“這是毫針，給娘娘針灸用。”

        “針灸？不是要用這針扎本宮吧！”娘娘驚恐！

        宋嘉善亮出麥芒一般尖銳帶著寒光的毫針，贊道：“娘娘聰慧過人，一猜即中。娘娘放心，不疼的。”

        在何貴妃驚嚇到平靜到舒服的申請轉換中，宋嘉善完成了施針。針灸的見效很快，何貴妃表示很滿意。

        肚子不疼了，何貴妃脾氣也好了，她問道：“爹爹讓你來作甚？”

        宋嘉善拿出何九平的親筆書信：“回稟娘娘，這是太尉大人的手書，娘娘一看便知。”

        何貴妃接過，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說道：“正好，本宮也該給太后請安了，你——”

        宋嘉善低頭：“民女姓宋，名嘉善。”

        “宋醫女，你便和本宮一同前往吧。”

        何貴妃對自己看得上的人是實打實的好，在她強烈邀請下，宋嘉善和她一同上了轎輦。

        皇貴妃的轎輦是超品級的，空間自然不必多說，寸金的織云錦被當做簾帷虛虛遮擋著，不知名的暗香從刻著金線的陶瓷香爐中飄浮出來，沁人心脾。

        “宋醫女，你方才給本宮施針是在找位置嗎？”何貴妃倚靠素錦靠背，好奇地問道。

        宋嘉善點頭：“娘娘圣明。針灸講究穴位，月信腹痛可取足三里，血海穴——”

        “臣女參見娘娘！”外面一聲不小的女聲打斷宋嘉善的話。

        何貴妃皺起了眉，窗外貼身侍女小聲說道：“娘娘，是林相新任的干孫女。”

        冤家路窄，宋嘉善心中勾起唇，表情卻緊張起來。

        何貴妃明察秋毫，一眼看到宋嘉善的害怕，問：“宋醫女，你怎么了？”

        宋嘉善小聲說道：“娘娘，民女會不會給你招惹麻煩啊。”

        “何出此言？”

        宋嘉善嘆氣：“娘娘不知，民女不知為何得罪了這林小姐。”她把暴雨之夜的慘狀說了，“若不是太尉大人，民女這命就沒有了。”

        “真是欺人太甚。”何貴妃嫉惡如仇，“這世間竟有如此蛇蝎心腸之人？宋醫女你放心，你治好了我爹爹的腿，還能治好本宮的寒癥，本宮定為你出口惡氣。”

        宋嘉善猶疑：“這不會給娘娘招惹麻煩吧。”

        “這有何麻煩？”何貴妃輕飄飄地說道，“宋醫女，你掀開轎簾，嚇她一嚇。”

        宋嘉善覺著好笑，按照吩咐做了。她輕輕掀開朦朧的轎簾，看見林楚楚俯身與轎輦之下，臉上沒有了惶恐和緊張，面無表情地看著林楚楚。

        林楚楚本就在偷偷摸摸想悄悄這宮中第一美人的模樣，一看見宋嘉善臉都綠了，她驚訝極了，控制不住地驚呼：“你怎么在這里？！”

        “貴妃轎前失儀，杖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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