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咖所在公寓一半用于門店，一半租用于住宿，剛開始的時候用作住宿的租戶嫌門店的租戶吵，門店的租戶嫌住宿的租戶事多，成天舉報他們，兩方各執其詞，吵得不可開交。

        后來事鬧大了，上了夏市一款專門解決雞毛蒜皮事情的節目，惹得當地管委會強勢介入，雙方這才坐下來好好協商，訂立了規矩，公寓上午九點到晚上八點為正常營業時間，其他時間按照住宅標準管控，自此勉強調停。

        艾夏是在店里匆匆解決的午餐，晚餐本來想著回家途中隨便在哪里吃點，誰想到左婷的營銷手段太成功，一天下來受益頗豐，但攤子擺的也大。

        左婷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讓艾夏和幾個女孩留下來一起清理戰場。

        左婷不是吝嗇的人，當即在對面飯店點好了豐盛的外賣，大家都吃的很開心。

        至于此，艾夏是不在乎的，反正店里是按小時數給她發工資。

        只是左婷給她分配的是會計的活，她數學成績雖然不錯，但是建立在埋頭死學的基礎上，實際上腦子里壓根就沒有那條神經，于是做的很痛苦。

        幾個人一直忙到晚上十點才算忙完。

        “辛苦大家了，今天太晚了，明天結束后，左姐我帶你們吃大餐！”關燈前，左婷說道。

        大家立刻振臂高呼“左姐萬歲。”

        店里的員工無論臨時的還是長期的，要不然在大學城這片租住，要不然就是這邊的大學生，艾夏趕車和他們不是一個方向，樓下說完再見就分開了。

        夏市沒有地鐵，公交車也基本十點半結束，艾夏著急趕最后一班車，沒有注意到從公寓樓下與眾人分別后，身后就尾隨一個黑影。

        中途，艾夏的手機震動了兩聲，她喘著氣飛快的拿出來看，是左婷又給她轉了五十塊錢，備注是打車費。

        艾夏預估能趕上最后一班車，就道了聲謝，沒有收。

        左婷雖然人看著大大咧咧的，喜歡八卦開玩笑，實際上卻是很有距離感很懂得分寸的人，見艾夏沒收，也沒有說什么，只讓她注意安全。

        “還真是大家小姐啊，這防范意識也是絕了。”

        紀風坐在末班車的最后一排，靠著椅背，翹著腳邊晃邊想道。

        他離開網吧時，何宇還帶著一幫小兄弟做最后的血戰。

        電腦屏幕上一片刀光劍影。

        何宇是借著上補習班的名義開車出來的，不能回去太晚，要不然就穿幫了，而就算駕車，路況好的話，從大學城到他家，也要一個小時的車程。

        “風哥，你去哪啊？再等我兩分鐘，完了這一盤我開車送你回去。”何宇埋頭游戲，邊砸鼠標邊說。

        紀風是從一個小時前就不在狀態的，連手機上的數獨也做不下去。

        越是壓抑腦海里越是蹦出艾夏被幾個男生圍在中間的場景。

        夏市緯度低，白天的時長長，可這個季節也撐不到八點鐘。

        借著網吧朝天打開的玻璃窗往外看，天已經有了黑下去的趨勢。

        紀風在心里暗罵自己“多管閑事”，還是對何宇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網吧。

        他是八點前到達公寓樓下的，誰承想，樓下一等就是兩個小時，旁邊店鋪的老板都拿看嫌疑人的眼光頻頻掃他。

        紀風不怕任何形式的目光，他長相野，面無表情的時候人看起來極冷，一個眼神瞪過去，嚇得人家老板之后的兩個小時都沒敢出店門。

        他中途上樓偷偷的看了一眼，看到艾夏他們還在，要不然早就開溜了。

        然后他就一直尾隨艾夏到車站，再上了公交車。

        末班車人不多，乘客里除了紀風和艾夏就只有一個背著大包，衣服破舊臟兮兮的中年男人和抱著幾本書戴著眼鏡的年輕學生。

        一上車，女孩一屁股坐在前排黃色座位上，低著頭盯著手機，偶爾抬頭望著窗外唉聲嘆氣的，也不曉得在想些什么。

        玻璃窗上映出一張披著頭發，面露倦色的容顏。

        她一早就收到了東市楊姐的消息，再次詢問她需不需要補上次丟失的貨。

        雖然因為紀風的威脅，她已經不打算再做這筆生意了，但之前答應了同學的，還是要履行了才好。

        她在偷偷補貨給同學還是提前給紀風解釋清楚中猶豫不定。

        雖說是來到夏市的第一次進貨，單個人買的數量和在東市沒辦法比，但涉及人數多。紀風來學校頻率不高，可神出鬼沒的，還有班里學校里不曉得哪個男生是眼線，風險很大。

        可是如果提前解釋，艾夏實在不曉得應該如何開口。

        哎，好愁人。

        這一愁就從上車一直愁到了下車。

        紀風見她低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還故意快跑幾步，在下車時與她錯身而過。

        可即使他動作已經做的如此明顯，就差把“哎，我在這呢”貼腦門上，艾夏也是昏昏沉沉的，沒有發現。

        比及大學城，艾夏所住的區域算是夏市的老城區，道路狹窄，兩側是不曉得多少年樹齡的梧桐樹，枝丫茂盛，遮天蔽日，不要說晚上，就是白天陽光好的時候也是陰陰沉沉。

        周圍的居民樓都是五六層的矮樓，多是上個世紀單位集資蓋的，白色的墻早已發霉斑駁。

        連路燈都要暗上幾度。

        晚上十點鐘以后空空蕩蕩，接近午夜更是連個人影都很難看到。

        下了車，艾夏才覺得害怕，之前無聊刷短視頻看到的什么午夜殺人案啊，女生夜跑失蹤之謎，x大碎尸案啊滾馬燈般循環上演。

        除了這些，她還生怕街區兩邊偌大的梧桐樹干后忽然冒出個鬼臉什么的不明物體。

        作為信仰馬克思主義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反作用于物質的新一代，此時的她來不及對自己表示鄙視，只顧一手里抓著開啟的手機，步履匆匆。

        手機屏幕發出的藍色的光打在她的臉上，映出一張因為緊張而略顯神經質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處于女生敏銳的第六感，她總是感覺有什么在不遠處跟著她。

        可猛地看過去，只見黑影重重，其他的什么都沒有，怎么看都像瞬間亂入鬼片現場。

        也顧不得“砰砰砰”將要擊穿胸腔的心臟，艾夏加快了腳步。

        直到遠遠的看到小區門口來回踱著腳步的人影，才松了半口氣。

        可算是見到人了。

        剛才走得急，加上人又緊張，松口氣后，艾夏才發覺呼吸急促，有些困難。

        她放緩了腳步，想要整理一下頭發，讓自己不會顯得太過于狼狽。

        然后就被人從身后捂住嘴巴，拖到旁邊的一棵大樹后。

        媽的，劫財還是劫色？

        哎呀，還好今天沒帶什么貴重物品！

        暈死，我還沒過十六歲生日呢。

        ……

        一瞬間，艾夏的腦子里像是開啟了彈幕功能，無數條彈幕滾過，密密麻麻，重重疊疊，擋住了她因為恐懼而顯得僵硬，面無表情的臉。

        最后幾條彈幕竟然是——

        夏霜會不會注意到我離開？

        又需要間隔多久才會注意到我不在了？

        她會難過，會哭嗎？

        那么，莫繼明呢？

        想到莫繼明，艾夏忽然就不想死了。

        至少，不想要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這么輕易的離開。

        畢竟——

        她還沒有憑借自己的本事考回東市。

        她還沒有堂堂正正的站在莫繼明的面前，告訴他她有多優秀。

        她還沒有告訴曾經質疑她陷害她，在背后造謠中傷她的所有人，她艾夏出人頭地和姓莫的無關！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后都被人杵著脊梁骨，說是莫繼明的私生女。

        石破天驚處，靈光乍現。

        艾夏想到偶爾在朋友圈里翻到的女子防身術。

        上面說，若是被人從背后劫持，力氣不足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把所有力氣集中在腳跟。

        抬腳，使勁往后剁！

        艾夏今天出工，為了好走路，穿的是低跟皮鞋，鞋跟雖沒有高跟鞋鞋跟尖細，但結實有力。

        她這一腳下去，立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抽氣。

        連帶著捂著嘴的手，手指一陣抽緊。

        “艸！”對方貼著她的耳朵罵道。

        艾夏借機往下一縮身，剛要往前跑，就被人從身后拉住了衣領。

        “跑什么，是我。”

        這個聲音？

        艾夏愣了下，迅速回頭，借著手機屏幕閃現的微光，她看清了對方的臉。

        是紀風。

        大概是忽然被人踩了一腳，男孩的臉色不算好，蹙著眉，看著有些陰沉。

        “不是，你——”閑著沒事跟蹤我干嘛？

        話剛出口就被紀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把把她重新拉回大樹后。

        不遠處，踱步的人影被艾夏的這一嗓子吸引，往他們的方向探頭。

        紀風又把艾夏的身子按低了些。

        “你干嘛？”艾夏抬頭望向紀風。

        路燈昏暗的光自上而下，她只看到男孩尖銳緊繃的下頜。

        她的聲音很小，幾近氣聲。

        饒是如此，男孩還是略帶責備的低頭看了她一眼。

        隨即用下巴指了指小區門口的幾個人，讓她仔細聽。

        夏市的夜靜悄悄的，連風都沒有。

        小區門口踱步的身影探著頭看了一會之后，見沒有動靜，重新走到一邊人行道的臺階處半蹲著。

        艾夏才發現，除了兩個之前來回踱步的，還有一個一直在側面蹲坐的人。

        看身形，三個人都是女生。一個短發，一個長直發，一個大波浪。

        “我說，你確定那個叫艾夏的是住這兒？”長直發的女生說。

        語氣中帶著很深的懷疑和嫌棄。

        艾夏怔了一下。

        她這算是被跟蹤了？

        短發女孩看起來應該比她們層級低，說起話來語氣帶著些許卑微的討好。

        “姐，我這幾天一直跟著她的，今天一早她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長直發女孩起身，飛起一腳踢出一顆石子。

        石子撞擊到對面人行道邊的水泥欄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你確定？”長發女孩說著仰頭看了看破舊的筒子樓，樓里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狗叫，引發聲控燈閃幾下外，一片漆黑。

        窮酸氣撲面而來。

        “據說姓艾的那么有錢，會住這種破地？別是蔣茜那□□把我們騙了吧。”

        艾夏這次不用猜都知道這群人與天臺上見到的那些女生同屬一波。

        來找她，和讓孟雨引她上樓出于同樣原因。

        ——都是為錢。

        可眼下，卻是明目張膽的劫財了。

        艾夏心涼了一截。

        想到若是紀風沒在，她恐怕是在劫難逃，不覺有些后怕。

        短發女孩似乎想要解釋什么，大波浪的女孩忽然插嘴道——

        “都無所謂，這次咱們下了這么大的力氣，甭管姓艾的什么來頭，都要榨個回本。”

        說著她從口袋里拿出包煙來，用火點著了，黑暗中煙頭處閃著微弱的火星。

        大概是長期抽煙毀了嗓子，比及其他女孩，她的聲音帶著砂質的暗啞，卻是擲地有聲，其他兩個女孩立刻就不出聲了。

        隔了一會，長直發的女孩像是等不及了，問道，“不過，我們還要等多久啊，誰知道她今天還回不回來了？總不至于我們一直等到天亮吧。”

        這應該也是短發女孩想要問的，當即湊了上去，使勁點頭附和。

        大波□□孩低頭掏出手機，按亮了看了眼時間，“再蹲半個小時吧，我們也算是盡力了，到時候和程圓說起，她也怪不了我們。”

        另外兩個女生點了點頭。

        還有半個小時啊……

        艾夏輕輕嘆了口氣。

        “除了這道門，還有其他的門可以進嗎？”

        紀風聲音混合著呼出空氣一同襲來。

        氣息微熱，帶著點剛過去梅雨季節的濕意。

        艾夏瞬間就熱了半邊臉。

        這個小區原本是有兩道門的，前面靠近道路的一道，后側還有一道，只是后來原住戶相繼搬離，空出的房子租給了外來人員，越來越少的人交物管費。物管看賺不到錢就跑了，接管的社區雇了幾個退休的大爺大媽維持基本的秩序。

        為了節省人力，早就拿了把鎖，把后門封死了。

        艾夏去看過，連鎖頭都生了厚厚的一層銹。

        她搖了搖頭。

        “哦，那就只有等一會了。”

        不知道為什么，艾夏聽紀風這話里有些失望。

        世界一下子又靜了下來。

        艾夏卻心亂如麻。

        一來她想要對紀風表達感謝，但是錯過了最佳的時間，現在怎么說都覺得別扭，還矯情。

        二來她畢竟和他不熟悉，現在還麻煩人跟自己呆半個小時，怎樣都覺得過意不去，但現在讓他走，艾夏又有些害怕。

        最后就是艾夏還記得補貨的那檔子事，猶豫著要不要趁這個時間給紀風解釋一下。

        她考慮的太多，以至于完全沒有察覺到此時她背著身，半窩在人懷里的姿勢有什么不對。

        紀風借著路燈，盯著她左耳耳廓的一點朱砂痣，眼睛亮的驚人。

        “那個——”

        艾夏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開口，狹窄的道路忽然迎面駛來一輛出租車。

        四下無人，出租車司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愣是開出了賽車的氣勢。

        車頭開著大燈，晃過她的眼睛。

        視線再清晰時，車猛地剎車，一個漂移，“吱”的一聲停在了小區門口。

        正好映出小區門外三個女孩的臉。

        其中一個，艾夏在天臺上見過。

        是孟雨被拍濕身照時抓著孟雨衣服的跟班。

        三個女孩也被車頭的大燈晃了眼睛，紛紛舉著手擋著臉。

        然后，燈光稍弱，后車門“砰”的打開，從里面搖搖晃晃的邁出了一個身姿妖嬈的女人。

        是夏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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