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大半夜，天就快亮了，杜宗璞決定在辦公室瞇會，等醒來就覺得腦袋昏沉沉，他用冷水洗把臉下樓。

        開春水還很涼，這么一激，腦袋瓜明顯清醒了。

        杜宗璞在警署樓下洋餐廳買杯苦咖啡提神，他在英國喝慣了咖啡，平時不喝還怪想的慌。

        挑個靠窗位子坐下，喝著咖啡欣賞清晨街邊的熱鬧景象，一口一口吃起早點。

        倏地窗邊響起一陣車轱轆聲，他抬頭一看，嘴角就掛上一抹痞笑。

        巧了，幾個小時前才見過的“大爺”，沒想到這么快就再次見面了。

        “嗨。”

        杜宗璞端起咖啡杯，趴在窗沿上朝南國笙打了聲招呼。

        南國笙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他身后跟著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南國翠，南國翠依舊是那么一身倒大袖襖裙，這倒大袖襖裙也是時下被稱為文明新裝的打扮，很多女學生都愛穿。

        除了這身倒大袖襖裙，南國翠脖頸還詭異的圍了圈青翠絲巾，將脖子圍的點滴不漏。

        杜宗璞覺得奇怪，打春后天氣雖然還有點冷，但也沒到需要戴圍巾的地步。

        再說南國翠這圍的也不是圍巾，純粹是一條透紗纏在脖子上。

        雖然奇怪南國翠的穿衣品味，但對于女孩子家的喜好穿著，他總是不好言語。

        南國翠推著輪椅，因南國笙不喜吵鬧，她見洋咖啡廳窗下的柏油馬路很安靜，墻壁還爬滿粉紅薔薇，特別好看。

        她推哥哥從洋咖啡廳窗下路過，打算去哥哥常去的四喜樓吃早點。

        剛走過去，就聽見頭頂有人說話，她抬頭一看發現是昨晚那個被岱叔稱為自己人的杜警探。

        南國翠低聲嘀咕句晦氣，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總感覺哥哥對這人過于包容了。

        譬如昨天，這人竟大搖大擺的闖進來，哥哥非但沒給他點顏色嘗嘗不說，竟然還答應幫他的忙，真是不合常理！

        南國笙微微抬頭，杜宗璞稍一垂眸就撞進那雙幽深冷寂的眸里，他咬著煙頭笑瞇瞇的道，“早啊南先生，上來一起吃早飯啊，我請客！”

        南國笙看眼咖啡廳外墻貼著的餐點畫報，沒什么表情，一看就是對黑乎乎的苦咖啡和果醬面包不感興趣。

        杜宗璞盯著眼前能堪稱完美的冰山美人，玩味的笑了笑，突然計上心頭，故意激他道，“南先生不會連咖啡都沒喝過吧。”

        他知道以南國笙那冷漠性子，絕對不會咬著激將法上鉤，但沒關系，有南國翠啊。

        果不其然，一聽杜宗璞這么說南國翠怒了，這人敢瞧不起她哥哥和她，不就是洋玩意兒么，誰沒吃過怎的，她提高嗓門道，“你說誰沒吃過呢，不就是洋玩意兒么，瞅瞅，看把你嘚瑟的，哥哥，咱們進去吃給他看！”

        杜宗璞順坡下驢，非常紳士的做出邀請姿勢，“歡迎之至。”

        南國笙看眼杜宗璞，雖是自下而上，但周身氣勢卻不低，那一眼，讓杜宗璞覺得他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

        也僅僅只是這一眼，讓杜宗璞覺得滿墻的粉紅薔薇都不如眼前這個男人來的讓人驚艷。

        就是周身氣息太過冷寂，像個已經活了百八十年能堪稱人間清醒的孤寂老頭子。

        杜宗璞從窗沿收回身子坐好，說實話，南國笙的眼睛很好看，眼珠漆黑，充滿了讓人想探究的欲望，只是可惜了，年紀輕輕的就坐了輪椅，如果他雙腿能站起來，那該是個何等風華絕艷的人物啊。

        杜宗璞抿口咖啡，遮下眼底掠過的可惜，也不知這人的雙腿是怎么廢的，老天爺給了他這么一張驚才絕艷的臉，卻又給他這么一副殘缺不堪的軀體，可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南國笙兄妹二人上來時，杜宗璞已經早早地點好咖啡和果醬面包，還很壞心眼的點了口感最苦的咖啡，他遞給二人讓快嘗嘗看。

        南國笙望著眼前黑乎乎還散發苦味的東西，蹙眉輕抿一小口，瞬間眉毛皺起，忍了又忍才咽下去，同時臉色也臭的可以。

        倒是一旁的南國翠呸呸呸的吐了好幾口，皺著一張臉抱怨，“杜警探，這什么鬼咖啡的，怎么比巷尾那家同仁堂大夫熬的湯藥還苦啊。”

        杜宗璞憋笑快憋出內傷，看來這兄妹倆都是第一次喝苦咖啡了，喝不慣正常。

        望著二人，他抱著咖啡杯心情很好的道，“越苦越香，你細細回味一番，是不是苦香苦香的。”

        杜宗璞心情十分愉悅，氣了他一晚上，喂這兄妹二人喝一頓苦咖啡也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南國笙冷笑一聲：“呵。”

        見南國笙小脾氣要爆發了，杜宗璞心里嘀咕了句爆脾氣，連忙將牛奶和糖拿出來安撫道，“嫌苦就放點這個。”

        說完也不等南國笙反應，就給他咖啡杯里放了些糖和牛奶，攪拌均勻后再遞給他，眼神鼓勵道，“喏，這次再嘗嘗看，絕對不苦了。”

        南國笙懷疑的看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故意的吧。”

        杜宗璞笑瞇瞇地看著他不說話，他算是發現了，南國笙這個人吧，心思并不像他的外表冷寂，有時也很活絡，估摸著跟他一樣，也長了一顆七巧玲瓏心。

        南國笙抿唇，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再試下，味道比剛才的純粹苦好了些，但他還是喝不慣，茶水更適合他，他放下咖啡杯沒有再動第三口的打算。

        杜宗璞眼尖，見他不再動杯子就知道他不喜歡，起身到收銀臺跟服務員耳語一陣，還拿出一袋子大洋，服務員樂呵呵的收了大洋就跑外面去了，沒多久一手拎一個食盒子回來了。

        杜宗璞給了服務員小費，服務員笑的見牙不見眼，一個勁兒鞠躬說，“杜警探太客氣了，這里又不是您待的海外，咱們這兒哪興給什么小費啊。”

        雖是這么說著，可他看大洋的雙眼就差把想要兩個大字摳出來貼杜宗璞臉上了。

        杜宗璞覺得好笑，“給你的就是給你的，拿著去忙吧。”

        “哎！好嘞！謝謝爺！”

        杜宗璞打開兩個食盒，食盒里擺著小籠包、小米粥、豆漿、油條、咸蛋黃燒麥、咸甜兩味的豆腐腦，各樣都來了些，擺了滿滿兩大食盒，都是連城傳統的美食早點。

        除了這些，他還讓服務員特意去買了杯酸梅湯給南國笙開胃。

        杜宗璞將這些早點一一放到南國笙面前，南國翠不用他管，這姑娘可是一點都不知道見外為何物，對桌子上感興趣的東西都是緊忙先嘗一口。

        可也僅僅只是一口，一口過后，就是再想吃再饞，她都不會再動一下筷子，只是雙眼垂涎的望著桌子上的食物不停咽口水。

        “小翠姑娘喜歡吃就多吃點，別客氣。”

        “誰跟你客氣了，哼！”南國翠不知怎的，突然發起了小脾氣，她兇了一頓杜宗璞，就抓著兩只小辮子背過身去不肯理他。

        杜宗璞：“”

        杜宗璞算是發現了，這兄妹倆個都是怪人，沒有一個正常的，情緒都那么陰晴不定，跟不定時炸/彈似的說/爆/就/爆，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杜宗璞深吸口氣，耐著性子問她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早點不合口味。

        南國笙慢條斯理的喝了口酸梅湯，淡淡的道，“正好相反，是這早點太合她心意了，她才發脾氣。”

        “？”杜宗璞徹底無語了，他望著南國笙的一雙眼盛滿求知欲，時下正值清末和新民國交替時期，民間百姓的說話方式受新思想影響也有了變化，語言從文言文朝白話文過度交替。

        杜宗璞眸子里劃過抹痞笑，他故意半白不白的道，“望先生指點迷津，小的洗耳恭聽。”

        南國笙頓了下，瞅他一眼，簡短的道，“小翠腸胃不好，吃東西需要節制。”

        南國翠聽完更委屈了，哼了一聲，望著滿桌子香噴噴食物，委屈的眼眶都有點紅。

        “小翠。”

        “好嘛好嘛，我就是腸胃不好，就是不能吃東西，行了吧！”

        南國翠縮縮脖子，顯然很害怕她這個哥哥，可又很委屈，說話都帶一股鼻音，眼睛紅的像只小兔子。

        即便這樣，依舊很執拗的兩只眼都放在滿桌子飯菜上。

        杜宗璞還是頭一次這么正兒八經的請人吃飯，平日里都是一個肉夾饃就打發了，就譬如他請啟明星吃飯那般，如今頭一次正經請的客人就讓他感覺到了棘手。

        瞧南國笙看了好幾眼茶葉蛋，卻不動手吃，估計是不好意思，秉著賓客盡歡之意，再說已經不知怎么搞的惹惱一個了，另一個就趕緊哄著吧，不然都惹惱了那可多不好看。

        杜宗璞拿起茶葉蛋對著桌子敲了敲，將那蛋殼盡數剝去，隨后遞到南國笙碗里，就見后者一雙漆黑眼眸直勾勾的盯著他，仿佛他盯著的自己已經是個死人。

        杜宗璞：“”

        旁邊還傳來南國翠倒吸冷氣聲，眼神還連忙示意他說你完了你死定了。

        杜宗璞：“”

        南國笙放下筷子，碗里的那顆蛋沒有動，徒留那顆蛋孤零零的躺在翠花碗里，就如同躺在三千后宮正等待皇上臨/幸的苦逼妃子般。

        杜宗璞不忍心讓蛋妃也落入此種凄涼境地，腦瓜一發熱的道，“南先生何不寵/幸了這蛋妃再走？”

        南國笙的手一頓，他微微抬頭打量幾眼杜宗璞，幾乎沒什么血色的唇微微翕動幾下，杜宗璞就聽他說，“沒想到杜警探有如此癖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杜宗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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