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韓淑蘭再也坐不住,從椅子上彈起來,一把按住陳菊英的手:“你在這鬧個什么勁?就算你真的把眼睛挖出來,你兒子的眼睛也不能好啊。還不如趕緊回去找你們村子里的那個醫(yī)生。”
陳菊英一把把韓淑蘭撞開:“你懂什么?誰要你在這里多事?”
韓淑蘭被撞的身子一歪,朝著守在一旁的卷塵栽倒過去,如同抓救命稻草一樣,伸手就向卷塵一把抓了過去。
卷塵的身子不避不讓,由著她一把抓空,手穿透他的身體再整個人摔倒在地。
卷塵雙唇掀動:“你果然能夠看到我。”
然而,無人聽見他聲音,只有他眉心的印記亮起一道隱隱微光。
韓淑蘭咬牙切齒抬起頭瞪向他,這才第一次看清楚卷塵的那張臉。
他的臉比起之前的那次見到的時候稍微紅潤些,細碎的劉海粗略的蓋過眉心的印記,也蓋過他細長的眉。
他的一張臉輪廓分明,一雙眼眼神清冷而嚴肅,薄唇緊抿。見韓淑蘭望向他,連忙抬手擋住了額頭。
雙唇又是簡單的掀動。
“放肆。”
掌心蓋不住眉間的紅光,一氣之下,他干脆一把撈起韓淑蘭離開了眼科診斷室。
反應(yīng)過來的醫(yī)生一把按住陳菊英的手,好說歹說半天都沒有效果,陳菊英撒潑打滾所有手段齊齊上陣,只給他兩條選項。
要么治好她兒子的眼睛,要么她就在這個診斷室鬧的天荒地老。
年過半百的婦人對世界的認知,還停留在那么一個小小的村子。在那個村子,每當(dāng)她祭出這樣的手段的時候,往往都是無往不利。
而現(xiàn)在,除了換了醫(yī)生的大聲叫喊之外,很快就從外面趕來了幾個別著袖章的壯年男子,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別的,架著他們母子倆就拖出了醫(yī)院。
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拖走,陳菊英仍舊不忘掙扎嚎叫。再被扔到醫(yī)院外之后,翻身從地上爬起來,又拉著韓天明準備闖進去。
她的嘴上片刻都未停過。一會罵罵咧咧的罵著那個醫(yī)生,一會又是道歉哭求,難得她還能分出一些時間安撫著韓天明的情緒。
“天明,不怕,會沒事的。有媽在,媽一定會讓那個醫(yī)生治好你的眼睛。”
“這些年你也看見了,媽從來都沒有騙過你,再苦再難不都把你好好養(yǎng)到這么大嗎?”
“放心好了,媽可以的。這一次,媽也一樣會保護好你的。”
“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她的嘴里喋喋不休的重復(fù)著這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撫韓天明,還是在暗中催眠自己。
韓天明站在她的身邊守著他,周圍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只剩下母親的哭鬧和門衛(wèi)的怒罵。
在這樣陌生的地方,他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給陳菊英增加苦難的程度,一點用都沒有。
當(dāng)時,他是用什么樣的心情想著,就算賠給小云一雙眼睛也無所謂。
他以為他只是會失去一雙眼睛算不得什么,而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這平日里司空見慣的東西對于他來說到底是多么重要。
如果不是他,陳菊英何至于此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撒潑打滾耍無賴。
是他們不知道這樣在旁人眼中看起來絲毫尊嚴都沒有嗎?是他們不知道這些很招人不恥嗎?
就算他們知道又怎么樣呢?
別說什么臉面尊嚴,這時候就算是要陳菊英的一條命,只要有人能夠治好他的眼睛,他相信陳菊英都在所不惜。
可是,道理明白都已經(jīng)太晚了啊。
他后悔了。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吭聲,由著苗小云受著村里那些人的指指點點,由著她把那些委屈全部都吞吃下肚好了。
他一把拉著陳菊英的手,姿態(tài)強硬的拽著她的胳膊把往前撲的她拉了回來。
他抓著陳菊英的手臂,環(huán)著陳菊英的肩膀,死死的控制住她的動作。等到她平緩下來,才輕聲的說道:“媽,我沒事,我們回家吧。”
“不行。回家的話,你的眼睛怎么辦?”陳菊英無助的靠在韓天明的肩上,抹了兩把眼淚,滿臉茫然的喃喃道。
醫(yī)生的意思她后來也聽懂了啊,可是,她接受不了。
她接受不了韓天明這一輩子都再也什么都看不見。她現(xiàn)在年齡一年比一年大,她在的時候還好,她要是將來有一天走在天明的前面,誰又能照顧天明?
早知道,早知道就干脆讓他娶了苗小云好了。
韓天明不放心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沒事,你不也聽醫(yī)生說了嗎,等回到村里,咱們再去求恩貴叔。他可是我的姨丈啊,就算他不愿意,姨娘也一定會幫咱們想辦法的。”
“對啊,她可是我的親大姐啊,她一定不會看著咱們娘倆去死的。”
想到這,陳菊英瞬間燃起了希望,拉著韓天明就往家里趕去。這一次,她爽快的付了兩個人的路費,坐上牛車恨不能長出翅膀馬上飛回村子。
山頂?shù)目盏厣希韷m看著一左一右走向馮家山和韓家村的兩輛牛車,回過頭看了韓淑蘭一眼。
韓淑蘭站在他身邊,踮著腳尖看著背道而馳的他們,心中甚是滿足。
這樣的話,他們兩個人的命運就會截然不同吧。
“你到底是誰?”
“你為什么能夠看到我?”
“你居然不怕我?”
“你可知道我是誰?”
“他們那幾個人跟你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一連拋出幾個問題,韓淑蘭都沒有回答。卷塵有些煩躁的皺眉,跟在他身后新死的那個鬼身上的符咒過了時間,這時候才弱弱開口。
“有沒有那么一種可能,是她根本聽不見你說話的聲音?”
卷塵的視線不悅的朝著他掃了過去。
新鬼膽怯縮了縮脖子,指了指他的臉:“你以為你說了,其實都去那了。剛才你張嘴的時候,我都看到它冒光了。”
卷塵臉上的表情一僵,抬手尷尬的摸了摸眉心,連忙又甩了兩道符扔到了那鬼身上。
讓他多嘴。
那鬼的面色本來就白,這一下跟薄膜一樣透明起來。
卷塵這時候才想起來,這些年他都是跟這些死物相處,就算溝通也是仗著他眉心的這個鬼東西。確實從來沒有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可是,也從來沒人能夠看到他啊。
這,她既然能夠看到他,不是理所當(dāng)然就應(yīng)該能聽到他的聲音嗎?
要不,喊她名字看看?
要知道這么多年,他捧著竹簡去別人家喊誰名字的時候,還沒有人敢不應(yīng)聲過。
站的累了的韓淑蘭,尋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渾然不知道自己身處在怎樣的危險之中。
等牛車從她的視線里消失過后,她才回頭問了一句:“你把我抓這來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一回頭,身后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什么人在。
她瞠目結(jié)舌,看著自己所處的位置再也淡定不起來了。從這山頂走到下面大路上恐怕就要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她身上又沒有錢,難道回馮家山全靠她的這一雙腿?
她不自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嗷的悲號一聲破罐子破摔的躺了下去。
殺了她吧。
這天馬上就要黑了啊。
雖說她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不代表她敢一個人走夜路啊。
天色不等人,不管韓淑蘭在心里罵了多少臟話,都絲毫不停留的暗了下來。她第n次錘著自己的小腿,口中碎碎念著繼續(xù)往山下走去。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我也死了我也死了,沒什么好怕的沒什么好怕的。”
“加油,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卷塵帶著新鬼回了登記處,根據(jù)他此生生平種種,帶著他辦好了轉(zhuǎn)世登記。那鬼哭喊了半天不愿意當(dāng)人,也被人強橫的灌了兩碗湯踹進了人道。
卷塵風(fēng)風(fēng)火火回到自己的宿舍,開始在自家后院堆的跟山一樣高的竹簡中翻找著關(guān)于韓淑蘭的身份資料。
行走人間維持的高冷形象瞬間幻滅,他手腳并用爬在竹簡中翻找著,幾個時辰過后才在角落里翻出來半卷殘章。
殘章上寥寥幾筆就寫完了韓淑蘭的生平,后續(xù)處理卻是模糊不清。只不過,那個死亡時間讓他有些介意。
按著現(xiàn)在的時間來算,那應(yīng)該是幾十年之后才對啊。
可,幾十年過后的卷軸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算了,不想了。
卷軸浮空被眉心的印記吞噬,他整理好衣衫,又恢復(fù)慣常清冷不近人情的模樣,穿過幽深山谷逆向走向了人間。
月色再亮,也照不亮重重樹影下的羊腸小道。小道常年無人行走,路兩邊的樹枝枯藤都瘋長的比人還要高,韓淑蘭只能忍著痛從那些縫隙中一一鉆過去。
她的身上臉上,老早就已經(jīng)滿是淺淺的血痕,分外狼狽。
越是往下走,她的心里就越是委屈。
鬼怪野獸什么的漸漸都被她拋在了腦后,她只是突然想起來,明明她都沒回去,為什么馮知秋就帶上馮遠山一起走了。
她怎么就把她忘在醫(yī)院了呢?
越想,越是覺得不合理。
她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灰蒙蒙的月亮,在心里感慨每次遇上那人就沒什么好事。
哎,也不知道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了揉發(fā)酸的腿,東張西望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卷塵。
又悠悠嘆了一口長氣。
暗夜里的紅色光芒微微閃爍,密林深處被人徒手撕開一道光幕。
穿過山谷的卷塵踏步而出,在夜風(fēng)中抖落身上沾染的沉沉死氣,一步就越過千萬里的距離,停在了韓淑蘭的面前。
他手中的竹簡緩緩展開,上面刻著的名字流光閃爍。
他吸了一口氣,輕聲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韓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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