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撕破韓家村的沉沉夜色。

        電閃雷鳴中，縱然吹熄了油燈，也有的是人睜眼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難以入睡。

        苗小云在夜色中翻了個身，把被雷聲驚醒的韓益一把摟在懷里，按下心中的不安，拍了拍他的后背：“乖，不怕，媽會守著你的。”

        韓天明跟烙大餅一樣翻來覆去幾次都睡不著，披著衣裳推開窗，就被涼風卷進來的雨水凍的一激靈。

        他連忙縮回手一把關上窗戶，在黑夜中坐直了身子。

        苗小云已經有好幾天都沒到他們家來過了，該不會自己估錯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或者說，是因為現在自己眼睛瞎了，小云她開始看不起自己這樣一個廢人了？

        想到這種可能，韓天明更加睡不著了。摸著黑起身推門而出，在屋檐下聽著雨聲發著呆。

        同時，心里不禁有了一些后悔自己當日不應該那樣逼迫她的。

        如果就因為這些事，小云徹底斷了跟他的往來他又該怎么辦才好？

        電閃雷鳴中失眠的人各有各的心事，而韓淑蘭則是有些無聊的守在卷塵的身邊，一個個念著韓家村這些人的名字，再偷偷觀察著卷塵的表情，以猜測韓家村今夜的那個將死之人。

        她的心里已經仔仔細細回憶了好幾遍村子里這些人的死亡時間，最多也就相熟的那幾家她還勉強記得個大概。

        從村頭到村尾，所有的名字都被念了好幾遍過后，她有些疲憊的嘆了一口氣：“你都擱這保持這個姿勢站了一兩個小時了，你不累嗎？”

        卷塵搖了搖頭：“不累。”

        韓淑蘭念著的那些名字，有不少都出現在今夜的名單中。他眉眼間盡是悲憫之色的轉身看向韓淑蘭，還來不及多說什么，就聽見了身后的風聲。

        李彧風塵仆仆的趕過來，看了卷塵身邊的韓淑蘭一眼，問道：“卷塵，今兒個這韓家村……”

        卷塵語氣淡漠，帶著幾分厭倦：“勞煩李大哥了。”

        說完，他轉過頭，不去看韓淑蘭的眼睛。

        李彧面色嚴肅：“哪里的話，不都是我們的分內之事嗎？只不過不是本來今兒個這韓家村只有一個人嗎？怎么會突然一下名單上多出來那么多的人？”

        卷塵不語。

        李彧看著他的神色：“這中間是不是出了什么變故？”

        卷塵垂首朝著前方伸出手，鋪天蓋地的雨滴砸落在他的手掌，穿透他的掌心落在地上。

        “我大概猜到了。”

        韓淑蘭聽見他這沒頭沒尾的話，不由跟著東張西望了起來。可是這四周除了她和卷塵，在她眼中空無一物。

        “你在和誰說話呢？”她一臉好奇，全然未看見靠近她的李彧，緊了緊衣袖打了個哆嗦，“怎么突然之間這么冷了？”

        卷塵這才扭過頭，“嗯，我的同事剛才趕過來了。”

        韓淑蘭笑道：“哪呢？我怎么沒看見？你說你做這都多少年了，怎么還需要同事過來幫忙？”

        卷塵一聲輕嘆：“是啊，我都不記得有多少年了，這種事對于我來說，自然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韓淑蘭臉上的笑意頓時停住，所有的一切在她腦海中串聯了起來。

        卷塵突然的出現，他眼中的悲憫和異常的沉默，突然趕過來的同事……

        難道，今天夜里這韓家村的事情他一個人都根本料理不過來嗎？

        猛然間，她突然想起了卷塵最開始說出的那句下雨了。

        她一改慵懶坐姿彈了起來，面色大變，語氣也跟著急促了起來：“今天夜里韓家村到底要出什么事？你說的下雨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要死的人，是不是不止一個？”

        李彧一把按住卷塵背在身后的手：“卷塵，不可說。”

        然而，韓淑蘭看著他的神情，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表情駭然的看著下個不停的暴雨，四周的烏云被風卷著飄向了韓家村的方向，云層中發出聲聲雷鳴。

        一道道的閃電，爭先恐后的劈了下來，整個韓家村瞬間被照亮又重新沉入黑夜。

        高山之巔的枯樹被劈倒在地，才冒出三兩個火星，就被山頂匯聚而下的洪水澆滅。

        渾濁的山水漫出一道道事先挖好的水道，慢慢的連成了一片，從山頂洶涌而下。山洪過處，地表松軟的土壤和小石子都被挾裹而走，扎根未深的樹木也被沖的歪歪斜斜。

        奔騰的山洪匯聚成一道道洶涌的水流，順勢尋找著山體低矮之處往下疾走。

        無聲之中，淹沒山腳的片片農田，小河，以及沉睡中眾人的院子，墻腳。

        在韓淑蘭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這樣大的一場暴雨，也根本沒有什么人是死于這樣的天災。

        她站在院子里，借著閃電看著山洪奔騰，甩開卷塵的手就朝著外面跑了出去。

        卷塵被李彧一把按在原地，口里的那句話這才說出口：“別去了，他們這些人此刻都已經全部都忘了你，你誰都救不了的。”

        才一出門，韓淑蘭身上的衣裳就被大雨澆透，黏在她的身上讓她跑起來都有些邁不開步子。

        她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彎腰徒手撕開黏在腿上的褲腿，深吸一口氣就朝著村子里跑去。

        暴雨中的韓家村，沒有誰家亮起一盞燈，泛著沉沉的死氣，讓韓淑蘭的心中越發的絕望。

        她又往前跑了幾步，單薄的身子就被狂風掀翻在地。

        她無助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甩開腳上礙事的鞋子，光著腳一步三滑的在村子的主干道上大步奔跑著。

        一邊跑，她一邊雙手籠在唇邊大聲喊道：“大家快醒一醒，山洪來了，發大水了……”

        “別睡了，快醒一醒，發大水了……”

        夜里，逐漸亮起一盞又一盞的油燈，在狂風中搖曳著風外可憐。漸漸的，鄰里之間也響起了大聲的驚呼之聲。

        韓淑蘭松了一口氣，只覺得心里一陣透心的涼。這時候，她才想起住的比較偏一些的韓天明。

        她顧不得休息，扭轉身就朝著韓天明家里跑去。

        就算當年她在心里恨過他怨過他，甚至恨不得他早早去死。可是現在當真在韓天明生命受到威脅的第一時間，她居然會在心里祈求他一定要活著。

        一邊往韓天明家跑去，她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喊他名字的聲音染著哭腔：“韓天明，韓天明，快醒一醒，發大水了……”

        坐在語言下聽著雨聲的韓天明，老早就動作熟練的找了盆盆罐罐接在了家里幾處漏雨的地方。

        在適應了雙眼的能見度過后，在這樣的黑夜里，他的視力倒還讓他覺得有些欣慰。

        韓家村的這些路和家里的布局，他都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想必再過不久，他也能想辦法下地，如果小云到時候不幫自己求情的話，自己也要想辦法能夠適應下去生活吧。

        混在雨中傳來的喊聲，他是第一個聽見的。

        只不過，他聽不清那人到底喊了什么。

        他摸索著敲響了陳菊英的房門，拿著傘就準備往喊他的方向找過去。

        陳菊英看到他的樣子嚇了一大跳，不由分手劈手從他手中把傘奪了下來。

        “夜里路滑，你眼睛這個樣子東奔西跑做什么？你先好好呆在家里，我過去看看。”

        陳菊英還想抱怨兩句，回頭看見韓天明的那雙眼，不由心中一軟又閉上了嘴。

        她彎腰把褲腿卷到了膝蓋的位置，穿著雨靴撐著傘就出了門。

        “天明啊，今兒個這雨下的太大了，一會你就算睡覺也別睡死了。我去看看那邊是誰過后，馬上就回來。”

        又交代了幾句，陳菊英才打著傘提著馬燈走了出去。遠處的喊聲越來越近，等走到近前，她才看到跟泥猴一樣的韓淑蘭。

        韓淑蘭看到她，連忙迎了上去：“山洪來了，快帶上大家快走。”

        雷聲雨聲混在一起，讓陳菊英一時聽不真切。再加上面前這個陌生的女人，更是讓她心生疑惑。

        韓淑蘭自然知道他們再也記不得她，一把抓住陳菊英的手，朝著韓家村后的大山指了過去：“你看。”

        又一個閃電劈了下來，陳菊英這才看清楚被沖出了幾條深深大溝的后山，轉身就朝著家里跑了回去。

        天明的眼睛還看不見，她一定是昏了頭了，才會把天明一個人丟在家里。

        要是……

        想到這，她后怕的打了個哆嗦，腳下的動作更加快了。

        韓淑蘭跟在她的身后，深一腳淺一腳的跟了過去。

        被提在手里的馬燈晃了幾圈就罷了工，在黑暗中，她們清晰的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那聲音跟雷聲接近，卻又完全不同。沉悶的響聲中帶著樹木折斷的卡擦聲，和巨石滾落的聲音。

        這時候的閃電反倒是停了下來。

        黑暗中，哭嚎和尖叫聲此起彼伏。

        韓淑蘭愣在原地，雙眼直勾勾的看向山體塌方的方向，不可置信的搖著頭：“不可能的，這些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的。”

        “為什么？”

        陳菊英扔了手里的燈和傘，更加賣力的朝著家里跑了過去，聲嘶力竭的喊著天明的名字。

        “天明，天明……快跑……”


　　(https://www.dzxsw.cc/book/18484795/3109184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