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宗炎又摸出了一根煙, 他見紅果微微蹙起眉頭,只得把煙塞回了淡藍色的煙盒里。
紅果其實不在乎他抽不抽煙,她聞得慣煙味, 宗炎并沒有告訴她另外一個懷疑對象是誰, 只道:“那人你也認識,不過他對封家大院好像沒興趣, 不像這個從不露面的杜老板最近在想盡辦法一點點蠶食封家大院!
蠶食封家大院做什么呢?
難道破軍號真的埋在封家大院的地底下?
紅果想起剛才宗炎說宗家曾經收到封舉人書童送來的信,便問:“信里沒寫什么嗎?”
“什么信?”
“封舉人讓書童送到你家的信啊!
“信封里沒有信,只有半張圖, 是半張‘破軍號’藏寶圖, 另外半張在封慶手里……”
藏寶圖上面畫了地圖?她還沒得及問,他便看穿了她似的說道:“算不上地圖, 我祖父研究了幾十年都沒研究明白這藏寶圖的奧秘, 除非能找到另外半張,不然沒有破解的希望!
宗炎說完忍不住吐槽了句,“藏寶圖多半是封舉人口述,然后讓小書童畫的。我們中國人畫畫擅長寫意不擅長寫實,一旦寫實, 那真是讓人霧里看花看不明白!
樓下傳來罵架的聲音,這回不是曾老太的,聽著像是她姑姑的聲音。
紅果趕緊下樓去,李曉青應該是被她奶奶叫來的,不知因為什么跟順嫂吵起來了。
霞姑在勸架,桂奶奶也在勸,李曉青推著自行車就立在院中央, 她見人多了, 便跟旁人傾訴道:“沒見過這么缺德的人, 掃了垃圾往我家柴草間門口倒!跟這種人做鄰居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這還是被我撞見的,沒撞見的壞事指不定做了多少!”
紅果接過姑姑手中的自行車,把自行車給推到自家門口。
順嫂不甘示弱:“誰往你家門口倒了,那是我家屋檐下。一家人都不懂得感恩,我就說安順不要救她姐弟兩,做了缺德事的人活該絕后!人家都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你們報什么?!你們是恩將仇報!”
“用不著你們救!天天逼逼賴賴做了好事都讓人煩!”
“桂奶奶,你聽聽,你聽聽這話,也不怕天打雷劈!我要是老天爺,我就打個響雷把你劈死!”
“我劈你媽!”李曉青往地上啐了一口,這時宗炎也下樓來了,李曉青指著宗炎說:“我們家宗炎第一個發現的,他才是第一個去救的人,院子里那么多人來幫忙,用不著你姓安的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救了人又來詛咒,什么東西。”
順嫂拍著手諷刺道:“你們家宗炎!要臉嗎?想攀高枝想瘋了!”
“嘿!就我們家的,不是我們家的,難道是你家的?”
放好自行車,正想去拉姑姑回家的紅果愣住了,她瞥了眼宗炎,宗炎站在遠處沒有走前來,打架他還能勉強幫個忙,但婦女吵架,他實在不好插手。
順嫂認為李曉青是在拿話逼宗炎認了這頭婚事,她也不硬杠,以免逼得宗炎最后沒辦法不得不隨口應了,那到時候真打她臉了。
順嫂迅速轉移話題:“我懶得跟你吵,你還是趕緊回家給你老媽子洗干凈屁股準備坐牢吧!真是可憐,自己媽把自己爸給殺了,這么多年喝著你爸的尸水,惡心不惡心?”
“我草你娘!”李曉青被激怒了,要沖過去跟順嫂干架,幸好被霞姑抱住,桂英也跑去拉著。
紅果不想對女人動手,她警告道:“順嫂,你再亂說話,可別怪我把你的丑事給抖出來!
順嫂愣住了,除了下井偷了假玉石,她也不知道李紅果還知道她什么丑事,老吉天天跟李家人來往密切,也不知道那殺千刀的會不會口無遮攔亂說話。
紅果確實知道順嫂和老吉不干不凈的,安順夜班不在家的時候,好幾次她都從窗戶上看見老吉半夜從順嫂屋里出來。
順嫂借著咳嗽不敢吱聲了。
桂奶奶小聲勸道:“不要吵么,幾十年鄰居沒必要這樣的。惡語傷人六月寒啊!”
李曉青頭發亂了,她把橡皮筋取下來重新把半長頭發扎上,“惡人自有天收。”
順嫂嘟嘟囔囔回了幾句,直到李曉青被拉回家,她才往屋里罵自家孩子:“就知道吃吃吃,還不趕緊做作業!”
李曉青沒吃晚飯,在奶奶房間里跟老太太不知道聊些什么。
餐桌上只有紅果和宗炎,其他人已經吃過了。紅果吃著土豆泥,宗炎問霞姑賣早餐的事準備的怎么樣了。
霞姑難為道:“我算了下,要三輪車爐頭碗鍋桌椅什么的,關鍵那個三輪車貴,加起來少說也要三四百塊,我哪來這個錢,這我一個人搞不來的。”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宗炎下巴往紅果這邊歪了歪,道:“她有錢,找她投資。”
這是把她架到火上烤呢,工資才到手還沒握暖,萬一被她奶奶知道這筆錢的存在,那又是一場鬧的。
霞姑見紅果只低頭不說話,她知道紅果沒錢,忙說道:“小姑娘哪有錢……我還是要想法子找個工作!
宗炎沒再說什么,吃完飯上樓去了。
李曉青在奶奶屋里呆了個把小時,走的時候眼睛通紅的,只說她明天請了假,一早就過來。
紅果把睡著的元寶抱進奶奶房間里,奶奶這屋大,靠墻一張老式架子床,屋里飄蕩著淡淡的水煙味兒。
她奶奶坐在床邊的竹椅上,半閉著眼重重嘆了口氣,小聲問:“上去了?”
她問的是宗炎。
“嗯。”紅果給元寶蓋了床薄被子,回身見奶奶眉頭緊鎖嘴唇干涸,整個人看上去比原先更蒼老了,她猶豫著要怎么寬慰老太太。
奶奶咳嗽了幾聲,起來咳痰,咳完痰,奶奶把痰盂放回桌子底下。
“想說什么?”
紅果實在也不擅長安慰人,“我會想辦法去找律師!
奶奶也沒看紅果,只長嘆一聲:“奶奶是爛命一條,別為我浪費錢!
這相當于間接承認了殺夫的事實。
放棄幻想準備戰斗吧。紅果腦子里閃過一句不知道從哪兒見過的標語,她說:“宗炎在省城有認識的律師!
“你跟他怎么說的?”
“沒說什么。”有些話紅果不知道該怎么直接挑明了跟奶奶聊。
“行了,知道了。”奶奶摸索著站起身,她走到五斗櫥前摸出鑰匙開了鎖,從最頂上的抽屜里拿出一個紅色塑料袋,“這兩本存折你拿著,還有差不多2萬,這都是你的錢。你要好好照顧弟弟,別讓他長歪了。這房子……還是賣了吧!
她擔心明天警察來挖了井,她就回不來了。
紅果有些意外,她以為奶奶會把存折給姑姑,她也沒虛偽地謙讓,接過存折攥在手里。
奶奶見孫女收的那么利索,又忍不住諷刺道:“早想拿回去了吧?”
紅果嘟囔回嘴:“本來就是我的!
“呵!自己攥好了,別給男人騙了去!”說著奶奶指了指樓上。
“他才不稀罕!”
“嘖嘖嘖!你可別沒腦子!”奶奶伸手就往她身上打。
紅果機靈地躲閃開,“知道了。我會攥緊的!
奶奶回身放蚊帳,又嘀嘀咕咕說了一聲:“真要給我請律師,你讓他出錢,你奶奶不也是他奶奶么!
老太太是哪怕進監獄也還不忘精打算盤,紅果是不愿吃虧但也不白占別人便宜的人,她沒反駁奶奶,如果奶奶真出了事,到時候家里的事都是她說了算,現在反駁也沒有意義。
翌日上午警察帶人來下井,霞姑和紅果把柴草間的煤球搬到屋前的廊檐下,警察等人抽干井水挖了一天,挖出整整兩大堆的泥沙,再后來警察不讓她們靠近了,除開堆在外面的泥沙,還找到了什么?她們也無從知道。
吃了午飯李曉青和霞姑坐在門口剝花生米,柴草間又多了幾個人進出,其中一個還穿著白大褂,院子里全天候有閑人圍觀,有人竊竊私語說里面挖出了什么骨頭。
李曉青緊張的坐不住了,她輕聲問:“什么骨頭?”
霞姑安慰道:“別聽他們瞎傳,姑父不是去木得了嗎?沒事的!
李曉青又問:“他們把石頭都敲了?”
“什么石頭?”霞姑沒聽懂。
紅果一直關注著柴草間的動靜,挖出骨頭是必然的,她只是好奇以現在的科技手段,怎么證明那就是她爺爺呢?
李曉青還不罷休,她又問紅果:“他們在敲石頭?”
紅果搖頭:“沒聽見敲石頭,井底都是沙子沒有石頭!
正說著,紅果看見桂也師父陳明啟擠進來了,看來他老板沒買到房,還是不死心。陳明啟在外圍站了老半天,才跑來跟紅果說:“都這樣了,房子還舍不得賣?這井里不會真有什么事吧?”
紅果不想得罪他,只笑笑不說話,霞姑忙招呼他進來喝茶。
在旁圍觀的老吉看見陳明啟來了,他也擠進來,兩個買家代表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反而意外和諧,都不用紅果拿話搪塞,他們自己互相抵消了。
老吉比陳明啟還愛探聽別家的閑事,他可能是從順嫂口中得來的消息,他給紅果支招,“我聽說安紅手里還有一只你爺爺當初送給她的鐲子,她既然沒跟你爺爺在一起,你們應該去要回來。要不回來,她也會知難而退,早點滾回木得去,免得在這兒礙眼還給你們惹麻煩!
紅果虛虛應了一聲,她沒心思跟人聊這些事。
到了晚上,警察和干活的人都撤了,紅果一家憂心忡忡,值得寬慰的是,宗炎打電話問了律師,刑事案件如果當年未立案,會有最長二十年的追訴期,過了這個時間,哪怕警察真有證據也沒辦法追訴,但也有例外的,律師那邊說要針對具體案件具體分析。
李曉青第一次聽說追訴期限的事,當即心里寬松了一些,忙跑去巷口的飯店買了只燒雞和一壺好酒回來犒勞宗炎。
之后幾天警察也沒再過來,柴草間還是處于封鎖狀態,姑父托了關系去打聽,說是里面挖出了一具骸骨,經縣里的法醫驗證是只猴子。
聽到這個消息,全家上下終于松了口氣。
難怪那只手骨看著那么細長,不像正常人類。
但這事并沒完,警察在井里找到了一只腐敗的布鞋。那只布鞋的膠底上印有“文錦”字樣,是六十年代文錦中學統一給在校老師訂制的,而李儒年當年在文錦中學執教,警察懷疑那只鞋是李儒年的。
果然,警察拿著照片上門了,紅果奶奶只說當年李儒年是丟了一只鞋子,找了好久沒找到,可能是被老鼠還是小孩給扔到井里的。
從邏輯上也說得過去,最關鍵的是,警察在街坊鄰居里走訪調查時,桂奶奶仍然清楚記得李儒年失蹤那天的事情,她親眼目睹紅果奶奶先出的門,爾后不久又見李儒年提著一個軍綠色的行李袋出門了。
這跟紅果奶奶的說辭恰好能對上,這事就這樣初步結案。
紅果都糊涂了,如果奶奶沒殺爺爺,那奶奶害怕什么?以至于生怕突然被警察抓走,提前把存折還給她。還有姑姑的態度也不對,姑姑肯定是知情者,不然她不會那么擔心。
想起挖井當天姑姑擔心地問,是不是敲石頭了,只有井壁是石頭,難道爺爺藏在井壁后面了?井壁后就是她家房子的地基,之前奶奶和姑姑不肯賣房,姑姑還曾經說怕杜老板買房后會大肆挖地基翻新裝修,爺爺在屋子地基底下?
…………
恰逢是周末,桂也借來了斗車幫忙把柴草間里堆的砂石給推到外面去填路基,斗車裝滿砂石非常沉,桂也和紅果一人一邊推著斗車走了十幾趟才算把活兒干完。
進了封家大院,桂也把搭在院門口階梯上的木板收起來抱回家。紅果推著斗車走在前面,西跨院又傳來吵嚷聲,聽聲音還是她姑姑和順嫂在戰斗。
原來是安紅回安順家吃午飯,被李曉青撞見了,李曉青因為安紅歸國后給李家惹來一連串的麻煩事,心里正惱火著,她便在安家門口罵起來,順嫂快速迎戰,兩人戰斗力相仿,把上次罵過的話又翻出來罵了一遍。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安紅在場,李曉青把安紅當年如何勾引她爸,現在回來又如何誣陷的事加在一起罵!
安紅在屋里沒出來,李曉青旁邊站著霞姑,現在又多了一個紅果,李家人強馬壯,順嫂還想強裝氣勢,結果一看紅果奶奶也從屋里出來了,她這人長期跟紅果奶奶不對付,但無論是吵架還是暗斗,從沒撈到好處,她看見老太太就有點下意識的慫。
紅果奶奶把手上的雞毛撣子插在門口,走前來,大聲道:“把安紅叫出來!”
順嫂張了張嘴遲疑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走出來了。
那婦人打扮時髦,電著小卷發,身穿卡其色裙子,腳下是同色系的尖皮鞋,跟她一起出來的,還有清幽的香味,也不知道她噴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道很是迷人。
安紅長得不算特別好看,下巴稍微有些后縮,但整個人看上去是精致又有氣質,她在木得養尊處優應該過得挺好。
而紅果奶奶這幾年兒媳兒子相繼去世,她要照顧小孫子,又要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煩心,日夜操勞,明顯比同齡老太太還要蒼老,跟正值盛年的安紅更是沒法比。
兩個昔日的情敵相見,從視覺上看紅果奶奶明顯矮了一截,她看著安紅潛藏著的得意神色,不免笑道:“看著大好年華的閨女跟我這樣的老太婆搶男人,難怪你爹媽死的早啊!”
呼!安紅被戳破了臉,血色瞬間上涌,憋的半響也說不出話來。
紅果奶奶嘴巴刀的很!
奶奶從兜里摸出一封信,“你說李儒年沒去找你,你也嫁給了別人,當年你拿了我李家祖傳的鐲子,是不是該還給我們。”
這是老吉給支的招,沒想到奶奶真用上了。
紅果把斗車推到柴草間門口,她就站在邊上,旁邊就放著鐵鍬,萬一打起來了,她能馬上加入戰局。
這點她跟宗炎一樣,嘴上幫不了忙,但打架她可以自己上。
安紅并不承認:“誰說我拿了你家鐲子!
奶奶從信封里拿出信紙,揚了揚道:“你自個說的。我這里有你當年寫給李儒年的信,你謝謝他送你祖傳的鐲子,還說了很多肉麻不要臉的話,要我念給大家聽嗎?”
順嫂嘟囔道:“送出去的東西怎么還能要回來!”
安順剛才跟著安紅出來了,他拉了拉自己婆娘,姑姑沒承認的事,讓她不要亂說話。
可惜他姑姑可沒他那么倔強,她盯著紅果奶奶手上的信封,點了點頭,笑道:“是啊,送出去的東西怎么還能往回要呢!
“我打聽過,李儒年沒跟我離婚,他送的東西沒經過我同意,送了也是白送!崩咸軙鲃輫樆H耍拔遗鲈谑〕怯姓J識的大律師,你要是不還,我們就打官司,短時間內你也別想回木得了!
安紅倒也挺拎得清,“鐲子早沒了,折現吧,你要多少錢?”
“不貴,兩千!
順嫂一聽,這是獅子開大口,“你這是搶錢!”
安順忍不住搭腔道:“這院子誰家能有這么值錢的鐲子。”
李曉青也沒想到自己老媽要價那么恨,她家的鐲子她見過,并不是多值錢的貨,但她還是理直氣壯地白了他們一眼,嘲諷道:“那是你們自己沒見識。一只好鐲子兩千塊算什么高價!說了也不怕你們眼紅,之前你們想從我家井里挖走的那塊石頭,隨隨便便就賣了兩三萬。”
一聽那石頭賣了那么高的價錢,順嫂恨得咬牙切齒,當初就是下手慢了,她提高聲量給自己壯膽:“哎!李曉青你可別血口噴人!我們什么時候想從你家井里挖石頭了?”越是心虛,越是跳的高。
“別慫啊,敢做要敢當!”
順嫂正要無理攪三分,剛好瞥見二樓宗炎的門開了,她想起當初他們下井偷玉一出柴草間門就碰見了宗炎下班回家,也不知對方知道多少,但她氣勢瞬間蔫了。
安紅見狀忙擺了擺手冷笑了一聲:“可不就是要狠狠敲一竹杠么,我明天取了錢給你。但你得給我立一字據,別以后還想著法子再來一杠,沒完沒了我可遭不住。”
紅果奶奶笑了笑,這個結果有些出乎意料,她還挺滿意,當下約定時間。
安紅準時把錢送來了,她還拿來一架攝像機,寫了收據要求紅果奶奶對著鏡頭把收據念一遍:“李儒年妻子崔玉,李儒年女兒李曉青,李儒年兒子李曉光已去世,無其他繼承人,安紅以人民幣2000元購下李家玉鐲一只,錢貨兩訖。”
紅果奶奶起先不愿意念,寫了收據為什么還要念一遍,安紅說木得都這樣,錄像了才保險,她也怕李家后人以后再找她麻煩。
最后沒辦法,紅果奶奶只好戴上老花眼鏡,不甚自在地對著鏡頭念了一遍收據。
幾天之后安紅離開玉衡回木得了。
一家人都以為這段風波就這么過去了,誰都沒想過后面還會惹來更麻煩的事。但那都是后話了。
…………
紅果支了五百元給霞姑,讓霞姑去買小吃攤需要的一應物品。
霞姑扭扭捏捏的不肯收,她怕虧錢了還不起,紅果說虧了不用她還她也不愿意。
紅果只好退一步跟她合伙,她出錢霞姑出力,霞姑還是猶豫不決,她怕把紅果的錢虧了,對不住她。
紅果沒脾氣了,欲把錢拿走,霞姑才妥協了拿錢去置辦東西。
老吉這邊因為之前紅果答應把房子賣給杜老板,他又來催了好幾次,紅果始終堅持要跟杜老板當面談,老吉推托說杜老板出遠門了不在家,已經全權委托他來辦理房屋交易,雙方就這樣僵持著,都不愿意讓步。
而杜老板確實像失蹤了似的,好久都沒再露面,宗炎托關系約了之前曾經造訪過杜老板家的黃麻子在郵政所外見面,他叫紅果也一起去。
黃麻子人如其名,臉上有好幾處的麻麻點點,戴著副褐色眼鏡看上去還挺像老派的知識分子,他盯著眼前的人問:“是你們要訂報紙?”
宗炎指了指紅果說:“她家想訂《電視周報》!
面對突如其來的業務黃麻子滿口答應,“找別人可能訂不了,你找我就對了,等會兒我帶你們去柜臺繳費,還有十分鐘才上班!彼统鲆缓恤浯渑葡銦,抖出一根遞給宗炎。
宗炎禮貌地接過香煙,泰然自若地套近乎:“黃叔是不是來過我們院子?看著有點眼熟。”
“你們住哪兒?”
“封家大院。”
“哦,我常去!闭f完黃麻子拿出打火機點煙,宗炎湊過頭去,吸了一口點燃了香煙,黃麻子再點上自己的,似乎沒有下文了。
紅果機靈地續上話題,道:“我好像看您去過杜老板那院子。”
“對,杜老板在我這兒買郵票,新票老票他都要!
“杜老板集郵?”
“他收藏了很多郵票!
宗炎說:“沒見過杜老板,他不常在家吧。”
“這我不清楚,我一個月去一兩趟給杜老板送郵票,有時候還順便幫他跑跑政府關系,玉衡鎮乃至文錦縣沒有我不熟悉的。你們以后有什么難事也可以找我!秉S麻子夸夸其談起來,他吐了口煙,嘆道:“不過這杜老板挺怪的!
“怎么怪?”宗炎吐了口煙,不動聲色地問。
“他約好的時間不能早一點但可以晚一點。早一點去到他家,他是不開門的!
“會不會是他不在家?”
“他在家。有次我剛好順道么,就提前半個小時到了封家大院,敲門沒有人應,我以為他不在家,我就等在門口,結果一直等到約定時間,都沒見人回來。我正要走,嘿,門開了,好家伙,原來他一直在家里!
這么奇怪。
宗炎踩著地上的落葉,笑道:“你去之前可以先打電話跟杜老板確認好時間。”
“不用提前電話,打電話他也未必會接,每次都是這次見面就約好下次幾點來,都是傍晚的時間,像現在天黑的早,就六點多去,等夏天天黑得晚,那要八點多!
宗炎和紅果互相看了眼,杜老板白天在家里忙什么不能見人?
“您下次什么時候來我們院里?”
黃麻子斜眼盯著宗炎,似乎在琢磨他話里的意思,宗炎解釋道:“您下次過來給我也帶一套新出的郵票。”
“這沒問題,你以后要買郵票都可以找我。今年還有最后一套新票,明天到!秉S麻子滿口答應,“我跟杜老板約了周四給他送,你周四傍晚六點半左右在家吧?”
“在家,我們住西跨院,你來了先找我!
黃麻子滿口答應下來。
依據黃麻子提供的消息分析,杜老板這兩天應該會回來,紅果作為一個負責任的打工人,只要盯梢任務輪到她手上,她就把兩邊院子盯得死死的,連午飯都是端到樓上吃的。
只是杜老板并沒有如期回來。
黃麻子來送郵票那天,他們沒有按照計劃找借口跟黃麻子一起去找杜老板,因為明知道杜老板不在家,除了會打草驚蛇外沒有其他意義。
只是令人驚訝的事還是發生了。
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一般傍晚后需要用望眼鏡監視時,二樓東邊窗戶都會關上,紅果拿著望眼鏡通過窗戶上的蜂窩小孔往外看,只見黃麻子站在東跨院的月洞門前敲門等了好一會兒,忽然,東跨院正房的燈亮了。
紅果輕聲驚嘆:“杜老板在家!”
在浴室洗手的宗炎快步走過來,他站在她身后,外面天色已黑,不用望眼鏡也只能看個大概。
沒多久,只見東跨院的月洞門被打開,黃麻子沒進去,他把手里的東西給了開門人。
宗炎瞇著眼眼神炯炯的看著外面,他問道:“是杜老板嗎?”
開門的人站在陰影里,紅果道:“看不清,好像是有胡子,應該是他。我們下去嗎?”
她回轉身抬頭看他,宗炎立在她身后盯著窗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一動沒動。
“你盯著,我下去!奔t果怕錯過機會,她把望眼鏡塞給宗炎,先快步跑了出去,外面樓梯拐角往下背光處漆黑一片,她不得不放慢了腳步,等跨過月洞門來到正院的時候,發現黃麻子剛好走到院子口上。
黃麻子看見她,忙笑問:“去哪兒呀?那么急!
紅果笑問:“杜老板在家嗎?
“在家呢,你找他?”
紅果笑了笑道:“我找他借個東西。”
“在家的!秉S麻子看了看手表,急著走,“我得趕緊回家做飯了,你們下次要郵票打我辦公室電話!
看著黃麻子走遠,紅果抬頭看向她家二樓窗戶,窗戶里雖然亮著燈,卻看不見窗戶內的人影,但她知道宗炎在盯著,如果他要阻止,早就開窗戶提醒了,所以她還是選擇去敲門。
東跨院的月洞門是新裝的,用的卻是舊木材料,看來杜老板對拿下整個封家大院很有信心,所以才隨便用舊材料做了一扇以后可能要拆除的院門。
敲門聲空蕩蕩的,透過門縫往里看,院內一片烏黑,除了外面照進去的燈光外,里面堂屋的燈好像已經關了。
紅果抬頭看看空空如也的上空,這個年代還沒監控,杜老板是怎么知道屋外的人不是他要見的呢?
又敲了幾聲,依然無人應答,但……她聞到了煙香味兒。
扭頭四顧,東屋窗戶亮著光,屋內的曾玉春手上夾著一根香煙,就站在窗戶邊冷眼瞧著她。曾玉春突然沖她咧嘴笑了笑,燈光下臉色蒼白而滲人。
紅果靜靜看著她,兩人都沒說話。
屋里似乎有人喊吃飯了,曾玉春匆忙把煙掐掉,動作還有些許的慌亂,生怕被家人知道她在抽煙,給吊詭的氣氛帶回了一絲滑稽的生活氣息。
“杜老板不在家!
紅果循聲看去,只見老吉站在正屋門口,手里拎著個熱水瓶,應該是準備去廚房打水。
“他在。”紅果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她朝老吉走了幾步,希望老吉能幫忙敲開門。
老吉“嘖”了一聲,把熱水瓶放石凳上,走前來說道:“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杜老板真不在家。”
“我看見他了!
老吉頓了頓,并不相信:“這不可能,他回來肯定找我的!
“他剛才還開門給黃麻子!
“我怎么不知道。”老吉愣住了,他越過紅果走到月洞門前,隨后“嘭嘭嘭”敲門,邊敲邊喊:“杜老板!是我老吉啊!杜老板!杜老板!”
聲音很大,但里面依然沒有動靜。老吉有點尷尬,就像失寵的老太監站在殿前,皇帝不見他也無可奈何啊。
月洞門旁種了一棵月桂樹,跟老吉差不多高,紅果盯著前方頓住腳步,這身高體型怎么跟剛才給黃麻子開門的人那么像……
她想起之前進娟子房間,看見書桌上那厚厚一大摞的集郵本……還有,她和宗炎從沒見過杜老板進出東跨院……
天馬行空的想法噌噌噌開始往外蹦,老吉跟她說了句什么,她也沒聽清,紅果想回去找宗炎探討探討,回頭卻見宗炎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下樓朝這邊走過來了。
“我有事跟你說!彼男孪敕鼻懈习鍏R報。
心里急切,但紅果表現的很淡定,她是那種越到關鍵時刻越冷靜的人,宗炎只輕聲回道:“等會兒!
對于杜老板不開門的事,宗炎早有預料,他走前去對老吉說:“我也想見杜老板一面,麻煩吉叔幫忙傳個話!
老吉詫異,這一個個怎么了,他問:“怎么你也要見杜老板?”
“滇東宗家的后人想跟杜老板見一見!
老吉沒聽明白:“什么東家?”
“滇東宗家。我們兩家是故交!
“你家跟杜老板家是故交?”老吉盯著宗炎,有點不太相信,“我沒聽他說過呀。你是找他敘舊?”
“當年我家讓他家幫忙托運的物件,我想問問他去哪兒了!
老吉笑吟吟的臉色微微一沉,他神色玩味地看看宗炎,又看看紅果,嘴上嘀咕著重復道:“你家讓他家托運的物件?"
宗炎完全不回避老吉的目光,他神態自若地笑道:“對。老物件!
“你確定杜老板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確定!
紅果看著他們,琢磨著宗炎這話里的意思,他向來做事謹慎,如今就這么直接跟老吉說實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和她有同樣的猜想——老吉就是杜老板本人。
那剛才還在東跨院的杜老板怎么一轉眼就出現在老吉家門口呢?
她回身細看老吉家房子,正屋三間,兩邊是東西耳房,毗鄰東跨院的東耳房與院墻之間還有大概半米左右的空隙,地上是不可能打通的,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地下有通道。
正當紅果想著要進屋看看,只聽老吉說道:“這說得沒頭沒腦的,我也不好跟杜老板傳話,你最好詳細跟我說說!
宗炎點頭應著:“我們屋里聊?”
老吉遲疑了。
在旁邊乖巧地趴著的大黃狗突然竄起來,尾巴瘋狂搖著往外跑,是曾富平下班回來了。
院子里人多眼雜,老吉只好邀請宗炎進屋,紅果也跟著進去。
老吉還沒搞清楚他倆是一伙的,見狀忙想攔下她:“紅果!紅果!那個宗老師他有事跟我聊,這邊杜老板有消息了我通知你,好吧?”
紅果匆忙找了個借口:“我等娟子!
“娟子九點才下班!
“……”
走在前面的宗炎也沒回過頭來搭救她,在這關鍵時刻,關乎事成后的業績提成,紅果不能就此退宿,她微微揚了揚腦袋,直接說:“我知道他要跟你說什么。”
老吉愣了一下,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只好訕訕笑道:“那你們先屋里坐,我去裝開水給你們泡茶。”
說完他拎著熱水瓶去廚房灌開水。
宗炎進屋后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一廳兩室,客廳正中放著一張四方桌,桌上兩只大花瓶里插著塑料梅花,兩瓶梅花中間的墻上貼著巨幅的毛□□,石灰墻面有些地方已經剝落露出里面的青磚,客廳沒有沙發,只擺了四五張木椅子,餐桌上放著中午吃剩的一盤咸魚干和半碟花生米。
紅果熟悉老吉家的格局,她不慌不忙地走向東邊的屋子,伸手拉開屋內的電燈。
這是老吉的臥室,一樣的水泥地面,家具不多,一張木桌上凌亂地放著雜物,雜物堆里有一架電話座機,木桌左邊是一張破舊的雙人床,右邊東墻是一個巨大的梨花木衣柜,衣柜沒有柜腳緊挨著地面擺放。
衣柜里可能有暗門,宗炎站她后面也往里打量著,聽見外面聲響,紅果忙伸手關掉了房間的電燈,隨即從容走到餐桌旁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了。
老吉提了熱水進來要泡茶,宗炎說不用泡茶,他還有急事要出去。
老吉一身寬松的衣服,雙腳穿著襪子卻是趿拉著拖鞋,想必他從東跨院回來就聽到她在外面的敲門聲,這是匆匆忙忙換的衣服鞋子。紅果更堅定了內心的推測,老吉就是杜老板。
在宗炎對面坐下,老吉熱心腸地直接攤開話題問宗炎家是什么時候讓杜老板托運貨物的。
宗炎:“1942年!
“哪一年?”老吉詫異地張大嘴,滿臉的不可置信地道:“1942年杜老板還沒出生呢怎么給你家托運貨物?是不是搞錯了?”
宗炎反問:“吉叔哪一年出生的?”
“我1944年出生的,屬猴!苯衲46歲了。
“那杜老板呢?”
“這……我也不清楚。”老吉可能醒悟過來他剛才的話語里有漏洞,他腦袋瓜子轉的很快,撓了撓頭說:“你的意思是,你們宗家的貨委托給杜老板的家族去托運,這四五十年都沒消息?”
“是這個意思!
“什么貨?”
“石頭!薄坝裨?1942年?”老吉點著頭似乎明白了什么,“有多少?”
“120塊!
老吉盯著宗炎,又瞥了眼紅果,眼神飄忽似在思索著什么,如果他剛才還有點懵那么現在他起碼至少心里有點譜了,如果他是封舉人的后代他不可能完全不知道1942年從封家大院消失的120塊玉原石的事情。
“你手里有什么憑證嗎?”老吉問。
“有委托信函。”
“鏢書?”
紅果心中暗自感嘆老吉叔果然懂的比她多。她就不知道還有鏢書的事,宗炎沒跟她提起過。
宗炎沒正面回答,只道:“我想杜老板也未必知道那批貨現在究竟在哪兒,我只是想找他要一份東西。”
“什么東西?”
“這個東西我這兒有一半,他那邊應該也有一半。你跟他說了,他會知道!
“他也未必會知道。”老吉抖著腳手指頭輕輕敲著桌面,又道:“你說你是哪里的?”
“滇東!
“祖籍滇東?姓宗?”老吉又反復問了一遍,爾后再次把話繞回來,“你究竟找杜老板要什么東西?”
老吉看樣子有點兜不住要跳反了。
紅果知道宗炎找杜老板要的東西應該是破軍號藏寶圖的另外一半,看來老吉并不想就這么把東西物歸原主,她看向宗炎,只見宗炎狡黠一笑:“你不知道?”
老吉急了,拍了下大腿:“我怎么會知道呢!
宗炎不急不緩地說:“那我再重復一遍,這個東西我有一半就放在我房間里,杜老板也有一半。如果杜老板愿意把另外一半拿出來還給我,我不會虧待他!
老吉晦暗的神色突然明亮了幾分,他終于答應幫忙問杜老板,有消息了就通知宗炎。
宗炎笑道:“杜老板不開門,你怎么問?”
“我……我打電話給他。哎喲,貓有貓道狗有狗道我有我的道!
“那勞煩吉叔。”
“你那么晚了還要出門去?”
“對,要回店里干活!
這邊聊完,整個聊天過程完全置身事外的紅果坐在晦暗的角落,聽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她全程沒有插一句話,兩只狐貍過招她像看戲似的,有意思。
從老吉家出來,看見老曾家門口有人在小聲爭執著什么,正好曾老太從屋里出來看見了,頓時破口大罵,紅果這才知道是李正路來見曾玉寧,被關秀梅攔住了勸他離開,但李正路就是不肯走,他想要個說法。
曾老太“呸”了他一口:“一個大男人你要什么說法?”
李正路這人很倔而且腦子一根筋,他這人就像張愛玲筆下的男人,一身都是臭毛病,自大又自卑,他向著屋內嘶吼:“曾玉寧,你出來!曾玉寧!”
門簾被掀開,曾玉寧沒叫出來,出來的是曾富平。
曾富平披著外衣手上夾著根香煙,“叫什么叫!別叫了!瞎嚷嚷!滾遠點!”
“你們姓曾的欺負人!”
“欺負你了?要不是我保你,你現在還能有安穩工作?別不知足狼心狗肺!”
“掃糠的工作誰稀罕?!你這是踩我,不是保我!
關秀梅不想兩邊吵起來,她拉住曾富平讓他別多說了,又苦口婆心地勸李正路:“你先回去好嗎?不要在這里吵,讓人看笑話!
“阿姨。我什么都沒有了!如果玉寧也不要我,我什么都沒了!”李正路消瘦的臉上,雙眼通紅,這段日子他太難熬了,周圍的人都在看他笑話,工作陷入低谷不說,家人更是不理解,連說好要跟他統一戰線的愛人也拋棄了他。
關秀梅嘆了口氣,繼續勸他離開,一旁沒停止過謾罵的曾奶奶語氣可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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