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他、他……”
反應過來的南境王手腕一顫,險些滑落手中的杯盞。他瞠目結舌,一句囫圇話也沒能說出。
洛之蘅卻分外平靜,端了盞茶慢慢啜飲。
半晌,正廳里傳來“砰”的一聲響。
南境王重重擱下杯盞,氣呼呼道:“真是個滑頭!”
洛之蘅心平氣和地安慰道:“如今木已成舟,阿爹放寬心,莫再氣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
可南境王仍覺耿耿于懷。他望向洛之蘅,滿懷期待地問:“難道就沒有轉圜之策?”
洛之蘅隨口道:“阿爹或可再去尋殿下重新商議。”
南境王認真思索片刻,嘆氣道:“殿下心思太多,爹應付不來。還有旁的法子嗎?”
“……”
見他居然真的考慮了此法,洛之蘅分外無奈,“君子一諾,哪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可是,”南境王心虛氣短地道,“爹總不能平白無故地在他外祖父前降了個輩分吧?”
洛之蘅委實理解不了自家阿爹對一個稱呼的莫名執著。
但見他如此堅持,只好安撫道:“崔老將軍長居盛京,和阿爹天南地北的隔著,只要阿爹不說,這等小事如何會傳進他的耳中?”
南境王仍有遲疑,吞吞吐吐地問:“那殿下……”
“殿下是儲君,政務繁忙,如何會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洛之蘅深知他的顧慮,軟聲寬慰,“況且,阿爹又不去盛京安家,咱們同殿下的緣分也就是短短數日。阿爹寬宏大量,何必因著一個稱呼同他計較。”
似乎是這個理兒。
南境王憂愁的面色稍緩。
洛之蘅再接再厲:“再者,陛下同阿爹年歲相仿。殿下喚您一聲‘叔伯’,您也不算吃虧。”
不得不說,這句另辟蹊徑的安慰極大地取悅了南境王。
他瞬間笑容重綻,春風滿面:“蘅兒說的有理!”
洛之蘅剛松口氣,就聽南境王道:“蘅兒先去歇歇,爹去看看太子安置得如何,再問問他的忌口,午間咱們一起用膳!”
說完,風風火火地走了。
洛之蘅:“……”
午膳的氣氛很是融洽。
雖說剛見面就被太子擺了一道,但架不住南境王心寬,被安慰后頓時就將初見時的不愉快拋之腦后,高高興興地應下了“叔伯”的稱呼,熱情地拉著太子話家常。
洛之蘅起初頗有些提心吊膽,生怕阿爹一句不慎,惹得太子不悅。
畢竟眼前這人再怎么客氣,到底還是金尊玉貴的儲君,萬一碰了他的忌諱,少不得要添些麻煩。
好在太子隨和得緊,不僅沒有不耐,反而有來有往地搭話,將南境王哄得心花怒放。
洛之蘅觀察多時,見太子并無不虞,才悄悄松了口氣,心無旁騖地開始進膳。
一頓飯下來,賓主盡歡。
南境王也和太子聊得火熱,笑容滿面地帶著太子移步花廳喝茶。
洛之蘅對他們的高談闊論興致缺缺,掐準時機啟聲告辭。
南境王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正要松口放她回去。
一旁的太子狀似不經意地朝她瞥了眼。
眼神輕飄飄的,一錯而過。
洛之蘅莫名想起阿爹被忽悠著降了個輩分的事兒,頓時生出不妙的預感。
她當機立斷地福身欲離,生怕夜長夢多。
她反應迅速,太子亦不遑多讓。
她彎身的瞬間。
太子已然悠悠出聲:“早先便聽聞南境茶產富饒,各有風味,可惜書中記載寥寥,片語只言委實不能解惑。叔伯等會兒可要同我好生介紹一番,也好讓珣漲漲見識。”
洛之蘅:“……”
阿爹尤嗜習武,半生都撲在領兵打仗上,連坐下來靜心品茶都難以堅持,要他介紹南境的茶種,其難度堪比上天攬月。
她抬眼望向南境王,正同阿爹望過來的視線相撞。
洛之蘅:“……”
要完。
果不其然。
南境王懸在空中的手臂一翻,邊招呼洛之蘅跟上,邊樂呵呵地解釋:“老夫粗人一個,可不懂這些風雅的東西。不過蘅兒書讀得多,喜歡擺弄這些東西,你有想知道的,問她就行!”
太子打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噙著笑道:“那就有勞阿蘅。”
洛之蘅皮笑肉不笑,“殿下——”
“阿兄。”太子認真糾正。
“……”洛之蘅深吸一口氣,改口道,“是,阿兄不必客氣。”
南境王粗心大意,自是沒有察覺兩人間的暗流涌動。
三人前后腳抵達花廳。
剛一落定,管家面露難色地過來,行禮后望向南境王:“王爺,府中有些事……”
似乎不好啟齒。
管家話到一半便頓住,只為難地望著南境王。
太子善解人意道:“府中若是有事,叔伯自去處理就是,不用顧忌我。”
洛之蘅見管家愁眉不展,也擔心著起身:“阿爹,我同你——”
“不用不用。”南境王連連拒絕,“你在這兒陪著你阿兄喝茶,我去去就回。”
說完,不等洛之蘅出聲,便帶著管家匆匆離開。
“……”
洛之蘅只好坐回原位。
沒了熱情的南境王從中調和,花廳里登時寂靜下來。
洛之蘅望向相對而坐的太子,沉吟片刻,主動詢問道:“府中剛得了一批云霧茶,阿兄嘗嘗?”
見太子點頭。
洛之蘅有條不紊地擺出茶具,熟稔地開始沏茶。
泡茶講究平心靜氣。
洛之蘅很快便將雜念拋開,全神貫注地沏起茶。
花廳內水聲潺潺。
間或伴有紫砂杯落定擱置的清脆聲音,十分悅耳。
洛之蘅執茶盅,分茶入杯,隨即斂袖,將沏好的云霧茶遞給太子。
一抬頭,正撞進太子幽深的眼神。
他直直地望過來,好似已經盯了許久。
洛之蘅心下微訝,遲疑著問:“阿兄為何如此看我?”
太子接過她手中的茶杯,莞爾道:“投桃報李罷了。”
“?”
洛之蘅茫然不已。
太子握著茶杯輕抿一口,大發慈悲地解釋:“阿蘅沏茶的手藝精妙,我自然要捧場。更何況,方才席間,阿蘅數次看我。”
語氣間隱隱有幾分得意。
洛之蘅卻愈發困惑,委實不明白,她沏茶的技藝精妙和在席間數次看他,怎么能和“投桃報李”四個字混為一談。
想到她自以為小心的舉動早已被人知悉,洛之蘅心有窘迫。可既然被人點明,又不好含糊過去。
猶豫片刻,洛之蘅斟酌著解釋:“府上規矩松散,我同阿爹在飯桌上隨意慣了,唯恐阿兄不習慣,這才……冒犯之處,還望阿兄海涵。”
洛之蘅解釋得委婉,可卻足以令人意會。
她話音落地的同時,周遭的氣氛忽然一冷。
“你不是因著孤貌美才屢次相看?”
太子眉心微蹙,隱有不悅。
“?”
洛之蘅先是一愣,暗嘆阿爹說太子極愛重自己的相貌果然不假,旋即明白過來“投桃報李”的深意。
太子以為她是為他的容貌所折,才數次偷看。
所以輪到她沏茶時,報以同樣的視線。
恍然大悟的洛之蘅看著神情逐漸不虞的太子,忙順著他的話贊美:“殿下俊逸出塵,容色殊盛,確然不凡!”
這句贊美并沒有令太子展顏。
他仍舊蹙著眉,漆黑的瞳孔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語氣微涼:“就這?”
洛之蘅:“?”
你還想怎樣?
太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困惑,語氣不善地問:“你忘了?”
洛之蘅愈發茫然:“忘了什么?”
定格在身上的眼神忽然一沉。
洛之蘅頓時生出被控訴的錯覺,好似她闖了天大的禍端一般。
她定了定神:“殿下……”
“我們見過。”太子出聲打斷,耐著性子解釋,“當年……”
洛之蘅卻在這一瞬間忽然想起阿爹的話:
“他比你大兩歲,興許還能有些印象。”
洛之蘅一時不知是該佩服阿爹的未卜先知,還是該敬佩太子的過目不忘。
兩歲時的事兒,他居然到現在還能記憶猶新,并且大有認真復述的意味。
可就算他將情景描述得再詳細,她也不可能回憶起嬰兒時的場景啊。
反而還要因為自己的一無所知再度經歷一場窘迫。
思及此,洛之蘅忙截斷他的話:“殿下!”
太子聲音一頓,喜怒難辨地看著她,仔細看去,神情難免含了幾分期待。
仿佛在期待著她能自己想起來似的。
洛之蘅干笑道:“殿下果然聰慧,那么久遠的事情居然還能記在心里。”頓了頓,話音一轉,頂著他的目光,滿懷歉疚道,“小女愚拙,昔時的記憶已然模糊,想不起來了。”
太子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怒氣沉沉,神色變了幾變后,悉數歸于冷沉。
他擱下手中的杯子,深深地看了洛之蘅一眼,二話不說便拂袖離開。
洛之蘅不明白他氣從何來。
記不清將將出生時的場景,難道不是情理之中嗎?
就算聰慧如太子,若是問他將出生時的情景,他恐怕也無言以對。
難道就因為他記性好,所以就可以借著兩歲的優勢,來苛責于她嗎?
洛之蘅縱然脾氣再好,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受了冷臉后,再去上門賠禮道歉。
她很快平復好心緒,想起久久未歸的南境王,擔心阿爹遇見了棘手之事,還是決定前去看看。
誰料剛繞到垂花門,便同粗布衣衫、包袱款款的南境王迎面相撞。
洛之蘅:“……”
另一邊。
太子回到寢居,越想越覺得心梗。
他對著打磨光滑的銅鏡仔細端詳許久,語氣不善地問:“孤今日不夠美嗎?”
冬凌習以為常地回:“殿下今日光彩照人,日月難與您爭輝。”
太子聞言,惱意更盛。
他望著鏡中眉心緊蹙的自己,氣結道:“那她怎么能忘了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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