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兄，還沒下課呢，就這樣走了可以嗎？”文筠緊跟在馬文才身后，手腕被他拽得有些疼。

        馬文才自顧自走著，聽了文筠的話毫不在意地開口，

        “怎么？我可沒那么多時間看一群臭棋簍子下棋。”

        “”

        文筠：我懷疑你在諷刺我，但是我沒有證據。

        “我聽謝先生的話，她之前就認識你了？”馬文才腳步一頓，像是想到什么停下來詢問身后的文筠。

        “是啊，”文筠點點頭，也跟著馬文才停下來回答到，“我阿爹乃謝將軍麾下部將，所以有幸在謝府見過謝先生幾回。”

        “你仰慕她？”

        馬文才眉毛一挑，有些好奇。

        “謝先生乃女中豪杰，才華橫溢，天下男兒哪一個不仰慕謝先生的。”

        文筠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個女人有什么好的，不顧世俗廉恥，拋頭露面。”

        是個好女孩就應該乖乖待在家里才對。

        馬文才松開文筠的手，將衣袖一揮，語氣不屑，不過還是把后半段話吞回肚子里去。

        他心里想著如果馬統說的話屬實，那面前的小東西應當是女子沒錯，自己若說了女子就該待在家里之類的話，她怕是會傷心。

        這邊文筠被馬文才的話梗住，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他。

        想了好一會兒，才一臉認真地對上馬文才的眼睛，沉聲說道：

        “文才兄，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沒了阿娘，自我懂事以來都是阿姐在照顧我。父親沒有再娶，家里沒有女主人，我阿姐就執掌府中的事務，因此不得已拋頭露面過幾回。她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可是在我記憶中她就像我的阿娘一樣。”

        馬文才低頭莫名地看著難得一臉嚴肅的文筠，有些不解她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文才兄，什么是世俗廉恥？女子拋頭露面又有什么不好？我阿姐一個未嫁女兒獨自挑起家中的內務，將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有能力，品貌佳，堅強剛毅，不輸男兒，誰見了不夸一句劉家有好女。只是被太原王氏那個寡廉鮮恥的二公子牽連退婚就要受人非議。

        可我阿姐她明明什么錯都沒有，為什么因為世俗偏見就要否定一個女子所有的價值呢？你口中說的女子應該這樣那樣，憑什么？女子為什么就要受到這些條條框框的限制呢？”

        文筠說著，似乎帶動了聽到阿姐因為被退婚而受到的指點以及流言蜚語時憤憤不平的情緒。

        那些難以入耳的閑言碎語自己聽了都覺得委屈更何況飽受非議的人是阿姐，她一定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壓力，可是仍然能堅強地挺過來，并且還鼓勵自己來杭州求學讀書。

        文筠自覺從來不是什么堅持自律的人，能做到樣樣都不落人后都是因為阿姐的鞭策提醒，阿姐雖然嚴厲但也是這世上最關心愛護自己的人。

        當初自己被落在謝府后花園找不到路，阿爹雖然沒訓斥阿姐什么，但回家后阿姐還是獨自去跪了祠堂，念了一晚上“絕不丟下筠娘”。

        她記得阿姐出祠堂時，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但是一臉認真，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保證以后絕對會照顧好自己，不會讓別人欺負自己一絲一毫。

        阿姐教會了自己如何成長為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可這些又有誰教過阿姐呢？她雖然不是世俗禮教里的規范女子，但她是能力出眾的優秀的也是最最好的阿姐。

        文筠覺著，自己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如果馬文才能夠理解那是最好不過的。若是他并不認同，那自己和他，終歸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是時候收起不該有的癡念，日后做朋友可以，面上過得去就行，知己夫郎還是算了。

        話雖如此，可文筠還是緊張地不敢看馬文才。這是她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喜歡一個男子，如果他還是認定女子就應該三從四德，拋頭露面就是有悖禮法離經叛道，那……那就早點斷了這個念想，也沒什么好可惜的，只是仍然會難過罷了。

        而馬文才聽了文筠的一席話，本能地想要反駁她，可是心底總有個聲音告訴自己，

        劉文筠，她說得沒錯。

        如果，他的母親能夠像文筠口中的阿姐一樣，堅強、剛毅和不屈，那么，他是不是就不會失去母親了？

        可偏偏，他的母親，三從四德，溫柔和順。就是這樣一個柔弱溫順的女子，因為父親的失誤和冷漠而選擇用三尺白綾結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如果她能夠反抗父親，將委屈和不平都宣泄出來，而不是一味忍受，將淚水獨自咽下，結果會不會不同？

        他不知道，但也許，他一直錯了吧……

        馬文才將思緒收回，看著低垂著腦袋失魂落魄的文筠，有些失笑。他又沒說什么，怎么就喪氣成這樣了？

        他伸出手，將文筠的小臉捧起，認認真真地盯著她看。

        嗯，很漂亮的一張臉，白白凈凈，不施粉黛也好看得不行。

        他從前怎么就沒發現呢，自己的小室友竟然是個如此秀麗的美人。

        于是，他開口，神情溫柔地朝著她，誠摯地回答道：

        “是啊，女子為什么就非得被這樣條條框框限制，她們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想法，有追求夢想的權利才對。”

        你的女扮男裝我可以理解，你想要做的事從今以后我也會支持。

        所以啊，不要再害怕，也不要再躲躲閃閃了，傻姑娘。

        “文，文才兄……你，你說什，什么？”

        文筠瞪大眼睛，一時不可置信，呆呆愣愣地，驚喜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馬文才被文筠這幅傻乎乎地模樣給逗笑，心里軟了又軟，想到小姑娘之前的舉動，瞬間覺得一切都合理了。

        她一個女孩，女扮男裝來書院和一群男子呆在一塊讀書，虧得是她膽子大，就是腦子不好使，也不怕自己會吃虧，要是被別人發現了，看她怎么辦！

        馬文才想到這里，雖然有點生氣，但也沒真用力，寵溺地捏了捏文筠的小臉。小姑娘臉上還有點鼓起的嬰兒肥，捏起來手感特別好，軟軟滑滑的，活像只偷東西吃的倉鼠。

        “沒聽到就算了！”馬文才突然放開捏著文筠臉的手，臉色恢復如常，直接撇開她自己走掉。

        剛才他說的的話，不是自己在做夢，是真實的？

        文筠陷入了懷疑。

        可是他的眼神那么溫柔，一點都不像平時的馬文才，難不成大白天的，活見鬼了？

        連忙搖搖頭，怎么可能呢。

        “文才兄，你，等等我呀。”文筠邁著小短腿顛兒顛地趕緊追著馬文才走，也不想那么多了，只覺得現在開心地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文筠追上馬文才后，習慣性地攥過他的衣袖，馬文才感覺身后的人跟上來，并且自己的衣角一緊，知道又被她拉住了。輕笑一聲，飛快地反手拉過文筠的手腕，將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手

        掌心里。

        “我很生氣……”馬文才突然開口。

        文筠一愣，因為害羞本想掙扎著把手抽出馬文才的手心，聽到馬文才開口之后嚇了一跳，不敢再有動作，只能安安分分地被他攥著。

        “我知道，所謂梟雄并不是什么好話，那個女人是在指責我不擇手段，冷酷無情。”

        “我也并沒有看不起她一個女子，我只是不服氣……”

        文筠看著馬文才的側臉，見他眼中并沒有多少慍色，明白他只是在宣泄抱怨而已，暗搓搓地想原來文才中也會朝著自己撒嬌啊。

        這樣也好，把心里話說出來，就不會那么憋屈了。

        這樣想著，文筠彎了彎嘴角，將馬文才的手反捏緊，開口說道：“嗯，我知道。”

        “沒關系，他們都喜歡君子，可我偏喜歡梟雄。”

        “……”

        馬文才聽了文筠的話又將腳步一頓，轉過身，眸色深沉地低頭看她。

        對視的過程中，文筠越發覺得夢幻，馬文才的眼神太溫柔了，如一泓秋水，稍不注意就會沉溺在里面不可自拔。

        她紅了臉，用盡了全身氣力偏過頭，不敢再看。現在只覺得心臟怦怦直跳，聲大如擂鼓，比她在山門口初見他時跳動得還要劇烈。

        文筠因著偏過頭，沒能看見馬文才突然綻開的笑容帶著滿滿的寵溺和一絲‘惡劣’。

        馬文才趁文筠魂飛九天沒有注意的時候湊近她的耳邊，輕聲但鄭重地說道：

        “劉文筠，我心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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