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什么？”藍楓一臉茫然。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至尊玉煩躁地扒了扒頭發(fā)，抬手關(guān)上音樂，“這里的氣像一窩失了魂的老鼠，到處亂躥，完全摸不著頭緒。”

        藍楓聞言放慢了車速，抖擻起精神，專心駕駛。

        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忽起陣雨，細碎如沙，不停地擊打著車窗。紅日被雨幕遮擋，畏縮成一團，斜斜地掛于山腰。車窗前方被蒙上一層謎似的霧，入目處依然是大片的綠，地上的車轍印卻愈發(fā)地看不清楚了。

        藍楓打開刮雨器。車窗隨著刮雨器單調(diào)的節(jié)奏忽明忽暗。

        至尊玉瞪大了雙眼緊盯著前方，臉上露出少有的專注。

        導航系統(tǒng)忽然失靈，各種儀表如同患上了老年癡呆癥，旋轉(zhuǎn)且顫抖個不停。藍楓掏出自制的懷表看了一眼，懷表上的指南針同樣被傳染。

        “導航系統(tǒng)失靈，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被屏蔽，這里的磁場異常且極不穩(wěn)定。”他不含半點情緒地對至尊玉說道。

        至尊玉面不改色地“噢”了一聲，眼睛卻睜得更大。

        藍楓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沒想到看似浮躁的他，居然可以做到臨危不亂。不過藍楓并沒有意識到，此時若有旁人，他看上去其實比至尊玉更加不動聲色。

        “你看那里！”至尊玉忽然大叫了一聲。

        藍楓一直在關(guān)注地上快要消失的車印，聽后順著他的手指抬頭望去。雨霧迷蒙中，前方忽現(xiàn)一片密集的山峰。遠近高低，交錯層疊，猶如一道天然的巨石怪陣。而在那片山峰的前端，竟隱現(xiàn)一道奇觀。

        那是一道奇特的圍欄，從山的一端一直延伸至另一端，橫穿整個山谷，阻斷了前往山谷深處去的道路。用這么長的圍欄圍山已屬少見，令人震撼的是，它使用的繩子與木棍都被漆成了觸目驚心的血紅色。遠遠望去，猶如一條蟄伏在山間的嗜血巨蟒。警示之意十分明顯，任何人都不可進入它的領(lǐng)地。

        藍楓將車停至近前。圍欄雖被漆成了血色，但同樣粗糙的木棍與登山繩，不難看出與山谷入口處的圍欄同出一處。

        “這種設(shè)計倒頗具超現(xiàn)代藝術(shù)風格。如此寧靜的山谷偏要配上這些駭人的圍欄，也不知里面藏了什么奇怪的東西？”他目光炯炯地看向至尊玉，“你怎么看？”

        “當然是進去看看了！”后者毫不猶豫地答道，跳下車子，跑到圍欄前。

        又是這種以古怪手法系牢的繩扣。至尊玉挑了挑眉毛，直接伸手去拔木棍。但這次的木棍插得出奇的深，而且經(jīng)過雨水浸泡后變得滑不留手，他用力拔了很久也未能拔起。無奈間，他只得依次試著，希望能夠撥出一根木棍。

        藍楓并未下車，而是隔著圍欄，充滿研究意味地望向山谷。由于下雨，山谷里霧氣騰騰，一些說不出具體形狀的東西若隱若現(xiàn)，好似魑魅魍魎在隱隱綽綽地變化著。

        “這便是山鬼么？”想起董伯的故事，他不由冷淡地笑了笑。那只是無知山民對不解事物強行冠上的恐懼代名詞。如至尊玉所言，現(xiàn)代人類太過依賴理性、邏輯與科學分析，從而導致對事物的感知能力大幅下降。但也正因如此，人類才可以消除對自然的恐懼，更進一步地了解自然，利用自然，實現(xiàn)許多只在神話傳說中才能實現(xiàn)的愿望。想不到科技發(fā)達的今日，竟還能在這深山中發(fā)現(xiàn)迷信的產(chǎn)物。

        早在聽董伯講故事之時，他就生出破解此地之謎的沖動，此時正可一探究竟。

        想至此，他看到至尊玉終于在山腳的最邊上撥起一根木棍，正興奮地沖他揮手。他輕點油門，緩緩將車駛?cè)ァ?

        至尊玉猛地拉開車門，旋風般地鉆進車里。雨水浸濕了他的頭發(fā)，他卻毫不在意。隨手抹了抹額頭，他帥氣地揮舞手臂朝前一指，像個將軍般大聲發(fā)令：“前進吧，勇士！我們的鐵蹄將征服這片未知之地！”

        藍楓淡淡一笑，踩下油門。

        “沿山邊走，那邊的氣安穩(wěn)些，能保佑我們的座駕。”至尊玉指引著方向。

        “遵命，指揮官。”藍楓微笑著，以士兵的口吻捧場。

        雖然二人都故意抱著輕松的態(tài)度，但周圍的景像實在不容樂觀。從圍欄處開始，不要說樹木，就連本是茁壯繁茂的青草也漸漸稀疏起來。越往深處越是荒蕪，最后竟然變成拳頭大小的碎石與紅褐色硬土相間的不毛之地。仿佛連植物都對此地生出敬畏之心，不敢輕越雷池一步。

        遠處的天幕，落日的余輝正一點點流失。稀淡的紅，如同垂死之人不甘心流盡的最后一滴血液。明暗不定的光線將整個山谷渲染出無數(shù)可怖的陰影，張牙舞爪，仿若鬼魅。

        藍楓自然不會被這種氣氛嚇倒，卻仍將車速降至最低。這里的磁場極不穩(wěn)定，莽撞行事可不是一個合格的探險者應(yīng)有的作風。

        他不由想道：山谷里的土壤似乎不適合植物生長，返回時應(yīng)該帶上一些，送交專家對之加以分析。不知剛才的車轍是不是科考隊留下的。如果能夠遇上他們就好辦多了。至少能對山谷做個大概的了解。

        行不多時，似是回應(yīng)他的謹慎，雨驟然變大。大滴大滴的雨點啪啪作響，仿佛有無數(shù)只鬼手在敲打著車的四壁。風嗚嗚地從車旁呼嘯而過，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潮濕腐爛的臭氣。

        至尊玉只覺頭皮陣陣發(fā)麻：陰霾低沉的氣流在耳中轟鳴，嘈雜無章地相互撞擊，相互撕扯。他不禁羨慕地看了藍楓一眼：好遲鈍的人！這么混亂的氣息中，竟然能夠做到恍然不覺。

        氣鳴聲中，一種古老巫謠般的低吟從遙遠的地底慢慢溢出，由遠及近，回響擴散。這是一種由人聲哼唱而成，不辨男女的奇異音律。它忽高忽低，回旋于耳際，似乎在對人們傾訴些什么。至尊玉連忙收神斂氣，凝音細辨。

        車窗前，一道又一道的閃電亮如死神的鐮刀，猛力劈砍，毫不留情。

        地面一片慘白，藍楓卻并不擔心。這輛越野車他選的是信價比最高的一款，車頂裝有避雷系統(tǒng)。不過他的眼睛卻被晃得生疼。盡管如此，他也不敢稍閉休息。他雖沒有至尊玉感受氣的能力，也沒有聽到那奇異的音律，可自從進入紅色圍欄后，氣像與生態(tài)環(huán)境上都產(chǎn)生了極大的變化，這可不像應(yīng)有的自然現(xiàn)像。他看似面不改色，實則警惕地瞪視著前方，不放過路面上的每一個信息。

        越往前走，四周的景象越發(fā)暗淡，陰森森的山谷里沒有一絲生命的跡像。一道閃電劃過，一堆白花花的枯骨悚然躍入眼簾，似乎在注釋著山谷的名稱。

        “啊！”至尊玉忽然凄厲地大叫了一聲。

        專心致志的藍楓被他驚得打了哆嗦，不禁心生不快：“拜托，別一驚一乍的好不好？這葉公當?shù)模�既然這么害怕，剛才就別冒充龍大膽呀。”

        沒有聽到對方的回應(yīng)，不祥之感迫使他轉(zhuǎn)頭相望。然后他驚駭?shù)乜吹剑�至尊玉正痛苦地抱住腦袋。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額頭冒出，緩緩地劃過他漲得紅紫的臉，本是神采風揚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變形。

        藍楓嚇了一跳，焦急而不知所措地問道：“你怎么了？”

        至尊玉頭痛欲裂。忍住陣陣反胃的惡心，他咬緊牙，一字一頓地說道：“危～險～！氣～不～對～”

        藍楓不明所以，但立即剎住車子。就在他剎車的同時，距離車前三十幾米處，一股巨大的泥柱伴隨著隆隆轟響從地下激射而出！

        他吃了一驚，隨即迅速倒車。然而越野車只向后倒退出二十余米，突然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停住不動。掛上最高檔，他將油門一踩到底。發(fā)動機發(fā)出嗡嗡低吼，車輪卻在徒勞空轉(zhuǎn)。泥漿飛濺，視野朦朧，他警覺地察覺到，越野車正在不斷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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