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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鐘鳴岐慎選經(jīng)略人 趙儉戲戶案…


  張德柱告退后,鄧知府和鐘鳴岐繼續(xù)商議。

  鄧知府:“鐘副主事,赴陜西經(jīng)理鐵務(wù)籌備得如何?”

  鐘副主事:“回大人,屬下欲帶兩名隨員,操辦鐵務(wù)交易;再帶兩名差役,伺候、照料人和牲畜。”

  鄧知府:“路途遙遠(yuǎn),人馬要帶足,莫要意外困在半途。”



  鐘鳴岐:“五匹馬人騎、三匹騾馱鐵器樣品,人多徒增消耗。自關(guān)中入隴西,行程來回五千余里,歷時預(yù)計半年。”

  鄧知府:“府庫的銀糧每日流水一般送進(jìn)冶鐵所,早一日收回銀子,早一日擺脫困境。同行的隨員是何人?”

  鐘鳴岐:“屬下正為此犯難。戶房官吏,常年只管督促巡察,對貨物運(yùn)轉(zhuǎn)、交易一無所知,屬下正想與其它各房商量,挑選善交易籌劃者兩人。”

  鄧知府:“做生意我們老師都沒教過,上九流之末嘛。未必非得有官階之人,能把鐵運(yùn)出去,換回銀子便是道理。”

  鐘鳴岐:“屬下動過一念,前些時日,受大人之命,平陽府推廣紡織,我曾喚過東外城的一個稅牙來。此人年紀(jì)不大,開著棉紗店,心思縝密、靈活,看起來又至誠,是個與人打交道、做交易的人選。就是個羅鍋兒,我怕招到手下,有損我官府氣象,畢竟屬下是要帶出去見各地官吏的。”

  鄧知府心里一動,東外城的稅牙被他清除了,如張德柱這樣的只領(lǐng)些伙食,再無興風(fēng)作浪的能為,怎得又有個入了鐘鳴岐的眼。

  便問:“東外城的課銀有無變化?”

  鐘鳴岐:“自李主事整治之后,一概由巡檢所操辦,當(dāng)天便入府庫,其他人碰不到課銀。”

  鄧知府:“你說的稅牙是怎么回事?”

  鐘鳴岐:“與張德柱一樣,是掛在戶房的柴薪牙紀(jì)。我查問了一下,當(dāng)初是被郝副指揮摁住,說出了胡海一伙的罪惡。郝副指揮念其舉告有功,跟戶房打了招呼,賞他個柴薪吏。誰知看準(zhǔn)了紡紗這行當(dāng)?shù)膭蓊^,這兩年把店開得越發(fā)紅火。”



  鄧知府:“我想起來了,當(dāng)初有個孝女,趙儉和那個刑捕本是要說合給東外城的一個羅鍋兒,后來被呂秀才捷足先登。他能與刑捕司的人打成一伙,而今又入了你的眼,想是這羅鍋兒有過人之處。你多物色幾人,他先算一個。”

  其實鄧知府當(dāng)著鐘副主事的面,把張德柱喊來,也是讓他相相這個人。

  東外城暗訪,他對張德柱與人往來的本事有些印象,若鐘鳴岐身邊有個這樣的人跟著,會輕松些。

  鄧兆恒知道,自己與下面的人接觸有限,便喚張德柱來讓鐘鳴岐看一眼。

  眼下鐘鳴岐已相中了一個與張德柱同樣的人。

  鄧兆恒原打算讓鐘鳴岐帶一個這樣的人,眼下有了兩個,讓他自己定奪吧。

  鄧知府接鄭天野信后,分別向戶部、工部、布政司寫了冶鐵、開窯的報請,尚未收到回復(fù)。

  鄭天野駐冶鐵所近一年,熟鐵堆得越來越多,這兩天又派人送信陳情。

  雖在鐘鳴岐面前不慌不忙,鄧兆恒其實已是心急火燎。

  冶鐵的謀劃須一擊而中,鐘鳴岐與自己兩次巡視,他看鐘鳴岐是個能謀事、能做事,又有些情操的人,派他去陜西應(yīng)該能達(dá)成初衷。



  鐘鳴岐向鄧知府告退,回到自己辦公房。

  戶房上下,管糧賦那些人常年出納對帳,忙得腳朝天,連李主事平時都難得有空與別人說句話。

  只有他這個農(nóng)桑巡視輕閑些。

  李主事玩笑說:“滿戶房就你鐘副主事一人輕閑,秋后催糧多給你派幾萬石。”

  鐘鳴岐把戶房的人慮了一遍,都是習(xí)慣聽指派的。

  若莫耀祖不是羅鍋兒,穿上公服,騎上馬,配兩個隨從,也挺像那么回事。

  想到今天鄧知府把張德柱喚來,問的事情似乎可有可無。

  覺得鄧知府是不是有什么意味在里面,又不愿與自己講。

  一下恍然大悟,若鄧知府直接對他講,審一審張德柱是否合適,他只能說合適。

  而鄧知府讓自己選,又讓張德柱站到自己面前,這是怕屬下有更合適的人選,不至于讓屬下為難。



  別看鄧知府年紀(jì)沒自己大,做事卻老練得多。

  轉(zhuǎn)念一想,要不人家成了戶部侍郎的女婿、平陽知府,而自己則到田間催耕呢。

  若非鄧知府兩次視察都碰巧是自己相隨,連與他多說幾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現(xiàn)在居然隔幾天便派人喚進(jìn)府內(nèi)談事情。

  從開渠、課銀、補(bǔ)貼紡織戶、到赴陜西辦鐵務(wù),什么都與自己談,看來得跟著他大干一場,倒也不枉為官一回。

  他也看出鄧知府內(nèi)心焦急,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那個莫耀祖了,此人絕對是經(jīng)理鐵務(wù)的好幫手。

  昔有郤克駝背,季孫行父瘸腿、孫良夫獨(dú)眼,都坐到了重臣之位,我?guī)駝背的隨從做生意又有何妨。

  想到這里,邊吃著午飯,邊吩咐小吏,“速去東外城巡檢所,把莫耀祖喚來。”

  至于張德柱他還想拖一拖再定。



  這一日,趙儉接到東外城線報,一個南面來的客商死在了戲戶里,便騎著小紅馬帶了馮五趕來。

  東外城南關(guān)旅店多開在東面,戲戶多在西面。

  那些客商賣了貨,到酒樓喝酒,多半會拐到戲戶里瞧傳奇。

  起初戲戶多為一家人,世風(fēng)使然,漸漸收留些能彈唱、貌美的女子。

  外地客商在東外城停留時間短,一般出完貨當(dāng)天就回返。

  有那覺得辛苦,中午喝點酒,晚上住一宿,第二日回返。沒閑心聽傳奇里咿咿呀呀地唱多情女子負(fù)心郎,買春就成了最常見的事情。

  戲戶漸漸變成了娼班,里面的女子也由看重彈唱、歌舞變成看重貌美。

  這個戲戶緊挨一棟酒樓,酒客們吃喝時,便能聽到隔壁的絲竹之聲。

  一個木雕門頭的磚門樓,里面青磚鋪地,西面是五層臺階的二層戲樓,南北為兩層觀戲樓,俱有廊檐,有木樓梯與庭院相連,客人可在南北二層走廊邊吃喝邊觀戲。

  戲戶掌柜是個中年高個子,頭戴四方巾,一身青布長袍,見趙儉自報刑捕衙門里來,趕忙讓跑場的沏茶、擺瓜子招待。



  不一會兒明了個大概。

  這客商是河南府人,借銀販了批杭緞來東外城,不想虧了本兒,干脆破罐破摔,人也不回河南了,就在這東外城戲戶內(nèi)飲酒、瞧傳奇、抱美娘,幾個月便把個本錢花得精光,人也折騰得如同行尸。

  他沒了銀子也就沒人再理他,戲戶本要趕他出去,卻念這幾個月得了他許多銀子,心又軟了。

  這客商便整日在幾家戲戶里轉(zhuǎn),向來此尋樂的客商討幾個銅錢兒活命。

  忽一日,發(fā)現(xiàn)他死在客房內(nèi),便把他的尸首拖到陰涼處,趕緊報官。

  恰趙儉的人在東外城閑逛。

  攔住了報案人說,若報了官,恐要被強(qiáng)加上些干系,不如他從衙門找個熟人看一眼,定個落魄乞丐,拖到野地埋了便可。

  趙儉聽完,便道,如此說,此事可大可小。

  若往大了講,此人死在勾欄之內(nèi),你等當(dāng)有自證清白之責(zé)。

  尤其死者曾是攜值錢貨物的客商,眼下淪為乞丐,他的銀子哪里去了,這少不了要查清楚。



  若涉違悖朝廷律令之事,當(dāng)受重罰。

  即使一口咬定與己無關(guān),查案期間,戲戶之內(nèi)的營生怕是要停,何時清白了才可重新開業(yè)。

  往小了說,他就是個乞丐,浪蕩到此處碰巧死了,就這么簡便。

  戲戶掌柜忙說:“小民當(dāng)然愿往小了說,趙爺勞心周旋一下。”

  說著,摸出二兩銀子往趙儉手里塞。

  趙儉哪里瞧得上這二兩銀子。

  便道:“本捕頭是仁義之人,我絕不讓你為難。三十兩銀子,這個死人我?guī)ё撸瑳]你事,如此你、我和衙門都過得去。”

  戲戶掌柜一愣,心道:“平時已給了你們不少,怎得還如此大張口,莫非此人不是楊爺派來的?”

  便陪笑道:“趙爺,你看我這院內(nèi),樓上樓下多少張嘴,每日掙點薄銀都喂嘴里了,哪存得下銀子,我去問問他們,看能否借到。”

  說著出來問派去報案的人:“我命你去衙門報案,可曾報給了楊爺?”



  伙計:“爺,我還未進(jìn)內(nèi)城,便遇到趙爺手下,勸我別報官,在趙爺處使點銀子便可。”

  掌柜一拍巴掌,“這便對了。你個糊涂蟲,要把我害死。立馬去刑捕衙門找楊爺,把此處情形悉數(shù)報知。去租匹馬,快點兒。”

  然后返回見趙儉,“趙爺是自己做主來,還是衙門指派來?”

  趙儉一愣,“衙門指派怎樣,我自己做主來又怎樣?”

  戲戶掌柜道:“趙爺,這其中怕有誤會啊。刑捕房指揮楊爺曾吩咐過小人,所有糾紛案件只可報與他,不得讓他人插手。我派人去報的是楊爺,小人原以為是楊爺委派趙爺而來。眼下若非楊爺指派,小人也不敢托趙爺做主。”

  趙儉一聽?wèi)驊舭岢鰲畈蹃怼?br />
  心道:若真是楊伯雄的場子,我這是來太歲頭上動土。若他是狐假虎威詐我呢?轉(zhuǎn)念一想,這種事他們不敢做,多半真是楊伯雄的場子。

  便道:“若真有楊爺?shù)拿鎯海@死人我立馬帶走。”

  說著,抓起桌上的二兩銀子塞腰袋。

  對馮五道:“你去巡檢所把東外城的仵作喊來,就說我在此等他。”



  趙儉喝著茶,嗑著瓜子,與掌柜東拉西扯地閑說了多半個時辰。

  戲戶的伙計回來了,拿著刑捕房的腰牌,說:“楊爺吩咐小人傳話,請趙爺把此事處置妥當(dāng),并讓小人把腰牌交給趙爺。”

  不一會兒,馮五帶著仵作進(jìn)來,還跟來一輛驢架子車。

  仵作去客商尸首旁看了一眼。

  趙儉說:“做生意虧了本兒,一時想不開,把一輩子的福幾天享受完,做了逍遙鬼。”

  仵作:“趙爺,你看我架子車都帶來了,在勘驗單簽上大名,早些拉走,我讓車夫在他墳上多拍一鏟土。”

  趙儉掏出一兩的銀錠遞給仵作,“戲戶的一點兒辛苦銀,拿上。”

  在仵作的勘驗單上簽上名,趙儉帶著馮五出了戲戶。

  站在門口,往這戲戶里端詳了一會兒,心里揣摸著楊伯雄一年能從這戲戶身上得多少。

  這條街的戲戶做何營生,趙儉也都一清二楚,只是沒想到楊伯雄的手伸得這么長。



  心里自責(zé)道:早該料到,自個兒心眼轉(zhuǎn)得有些慢。若非及時收手,怕與楊伯雄會很尷尬,就少不了出點兒銀子與他化解,無論如何兩人心里都會很不痛快。

  楊伯雄捎信兒讓自己給他辦事,既解了二人之間的尷尬,又派了自己的差。

  楊伯雄混到這個地步,不是白給的,確實善于周旋。過兩天,自己少不了把陪罪的話給他遞過去。

  興沖沖地來,銀子沒賺成,心里有些落寞。

  離了南關(guān),想起很長時間沒見莫耀祖了。

  莫耀祖整天忙生意,無暇找自己經(jīng)常坐,有時和大哥王進(jìn)福一起去他店里轉(zhuǎn)轉(zhuǎn),關(guān)了門喝杯小酒兒。

  別看是個羅鍋兒,趙儉與他呆著覺得舒服。

  “走,找我兄弟坐會兒去”,騎著小紅馬,帶著馮五慢慢往北遛達(d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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