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千落并沒有回答他，眼里卻明顯一副“別急，你馬上就明白。”的神情。

        前方的話筒調試完畢，那老頭兒把投在成南身上刀子一樣的視線收回去，換上一副和藹的笑臉講起了話：

        “歡迎諸位百忙之中，參加小女的生日宴。下面我宣布，今天的宴會正式開始，希望諸位，在這里玩兒得盡興！”

        他接過身邊侍從遞過來的一杯紅酒，舉起來，笑道：“我常玉龍，敬諸位一杯。”

        成南瞬間呆立在原地。

        常玉龍，赫赫有名的常五爺！常三口中，那個能一聲令下，讓寒晟睡大街的常五爺！

        他怎么會是楚雯的父親？怎么回事？成南短路的大腦，根本思考不過來。

        當下眾人已經分散開來，各自敬酒。

        時千落又適時地起了熱心腸，他叫住滿場竄的侍從，從托盤里端下兩杯紅酒，分別遞給寒晟和成南，又自己端起一杯。

        “來來來，壓壓驚。”他笑嘻嘻和還在懵逼的成南碰了碰杯。成南將將端起酒杯仰頭全數喝下，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他馬上看向寒晟，卻被時千落那張臉擋住。

        “他太悶了，我來告訴你，成南弟弟。”

        成南此時顧不上這人多討厭，他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呢，和小雯小時候是在同一家孤兒院，常玉龍和時有志——就是我養父，時影他親爹，有一天，一起來到孤兒院，挑了我倆，各自帶回家養，就是這么回事。”

        他有意讓成南捋一捋接收到的信息，不急不慢抿了一口紅酒。

        成南又看向寒晟，寒晟輕輕點點頭，示意他，時千落說得不假。

        “那常三……”成南蹙著眉，想到那個肥頭大耳的家伙。

        時千落一臉看熱鬧的笑，就等著成南問呢，“常三，是常玉龍的侄子，也是常家唯一一條根兒。那天寒總為了你，給了常三兩顆子彈。”

        “常三命雖然保住了，但他膝蓋中的那顆，差點廢了他整條腿。據說常五爺當堂大怒，只是為了小雯能開心過完生日，這把怒火，到現在還沒燒而已。而咱們的寒總，早就知道了這些消息。”

        時千落一派輕描淡寫的模樣，成南背后卻冷汗涔涔。他不怕自己會怎么樣，腦子里全都是寒晟會不會有事。

        “常玉龍，和寒晟之間，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對不對。”成南抓著時千落肩膀，有些激動。

        寒晟不忍成南一臉擔憂的樣子，他馬上過來阻止，卻被成南甩開手，“讓他說！”成南低喝一聲，“要不然你就親口告訴我。”

        成南雖然這樣說，但他知道，寒晟瞞著他到現在，又豈會在最后開口呢，他馬上又看向時千落，示意他繼續。

        時千落挑挑眉，靠著大理石柱道：“成南弟弟，果然聰明。其實不是和寒晟，是寒晟他爸，當年得罪了常玉龍，他爸為保命，承諾把娛/樂/城無償奉上。”

        “但是常玉龍家大業大，根本看不上眼，不過他還是應了下來，決定藍鳶仍然交由寒家經管，甚至連利潤都不要一分。”

        “唯一的條件是，他常玉龍，有絕對的話語權，可以隨時收回藍鳶。也許，人家常五爺就喜歡看寒家人，提著腦袋過日子的樣子。”

        成南晃了晃身形。

        寒晟見成南情緒很不對，急忙按住他的肩膀輕輕晃了晃，沉聲道：“成南！來這里之前，你答應我，會信我，對不對？”

        成南慢慢抬起頭，復雜的雙眼里似乎閃過一絲清朗，對啊，他信寒晟，他只信寒晟！他沖寒晟僵硬地點點頭。

        時千落仰頭將紅酒一飲而盡，擺弄著空杯冷哼一聲：“信你有什么用！如今你差點廢了常三的腿，斷了常家的根，又甩了常五爺的女兒，常五爺讓你去睡大街估計都是輕的，保不齊過了今天，他就會要你的命！”

        寒晟感覺到掌心下的肩膀猛然又一顫，他立刻陰著臉沖時千落厲聲喝道：“閉嘴！走開！”

        時千落眼里盡是不可置信，空氣中突然響起“嘎嘣”一聲，他點點頭，又突然笑道：“行，我走。寒總親自跟我擺臉色，我可是怕死了！”

        他慢慢悠悠異常散漫穿過人群，一手插在褲兜里，一手拿著酒杯自然垂落。

        斷裂的杯柱刺破了他的掌心，一道血跡順著他蒼白的指尖劃落到地毯上。

        鮮血與艷紅的地毯完美重合，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寒晟拉起成南的手腕，不由分說，給他拽到與時千落離去相反方向的洗手間，插上門，猛然將成南拉近懷里，緊緊抱著他。

        他拍著他的背，一遍遍輕喚他的名字，盡力去安撫他，“成南，成南……不要自責，也不要害怕，也許事情沒有那么糟糕，我不再瞞你，允許你和我一起面對，好不好？”

        也許是寒晟沉穩的聲音，也許是他身上的煙草氣息，讓成南覺得異常安心，他一點點不再那么僵硬。

        他緊繃的后背漸漸放松下來，直至能感覺到自己兩側手臂一陣酸麻，被寒晟抱得……

        他下巴搭在寒晟肩上，看著鏡子里寒晟挺拔的背影，并沒有阻止他繼續摟得他那樣緊。他喜歡被寒晟摟在懷里的感覺，只是沒心情去思考為什么。

        后背一直被寒晟溫熱的掌心輕拍著，一刻也沒停止。許久，成南終于悶悶道：“要不要抽煙？”

        寒晟指尖一頓，很高興成南能冷靜下來，他最后更緊地擁了他一下，又很不舍地，放開了他。

        靠在洗手臺前，動作有些僵硬，畢竟他的手也早就麻了，可他仍然掏出煙盒，指尖敲出來一顆放在嘴里，習慣性地又去找打火機，成南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只全黑色的，啪得一聲，一束火光亮了起來。

        寒晟很疑惑，瞇起眼問他：“你學吸煙了？”

        成南搖搖頭，靠近他一步，把火機舉到他嘴邊，小聲說：“給你準備的，不行？”

        寒晟一怔，先攏過成南的手，把煙點燃，吸了一口才把打火機拿在手心里翻了翻。“我也有禮物？”他想起成南今天一直問他要不要抽煙，嘴角控制不住揚起來。

        成南又看他吸煙吐氣的樣子，看得有點出神，男人吸煙他見得多了，可是好看又性感的，沒幾個。

        自己回過神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四下瞟了瞟，也靠著洗手臺，站在寒晟旁邊輕輕“嗯”了一聲，看似隨意道：“就是隨便買的，不值錢，嫌棄的話丟了就好。”

        “丟？”寒晟先笑了笑，低著頭盯著那只打火機并沒有看成南，一時間不知道是在對成南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成南只聽得他有些入神般認真道：“它在，我在。它亡，我亡。”

        霎時間成南的心揪在一起。

        他下意識側身過來，伸出手捂住寒晟的嘴，有些著急，“別亂說！”

        寒晟抬起眼皮，抿了抿唇。

        成南手心與寒晟的唇瓣輕輕碰觸，癢癢的，竟惹得他的心臟，忽地急劇跳動！

        兩人相視無言，直至一陣敲門聲，成南才觸電般收回手。

        寒晟把打火機收好，按滅煙頭扔進垃圾桶。

        他回身沖成南笑笑，“可能會和我一起睡大街，走不走？”

        也可能會和我一起死，他沒說。因為他會拼盡力氣，保成南的命。

        成南一臉無所謂，先一步打開洗手間門走了出去。

        一起死都行，他沒說。因為如果可能，他一點都不想讓寒晟死。

        迎面走過來兩名高大嚴肅的黑衣男人，擋住身后所有人的視線，在寒晟和成南兩人眼前，稍微掀開衣擺，亮出銀色泛光的手/槍外殼，低聲道：“五爺交代，請兩位去二樓一坐。”

        寒晟和成南彼此對視一眼，便跟著那兩人走了。

        該來的，終于來了。

        一道視線直逼緩緩登上二樓的成南的后背。

        成南蹙起眉，猛地回身環視著一層大廳，沒發現任何異樣。

        帶路的兩個人在二樓一間房前推開門，伸出手：“請吧，二位。”

        寒晟最先進來，成南跟著他，身后房門被關嚴，他才抬頭看了看。

        這是一間會客廳。

        沒有一層那么大但是足夠寬敞，中央擺放著一張大圓桌已經擺好了酒菜。

        一排黑衣人肅穆站立于主人位后方，個個腰間鼓鼓的。

        主人位坐著看不出喜怒的常玉龍，在吸一只長長的煙管。

        他身側，沒放椅子。

        因為身側那人用不著，一把輪椅，足夠了。

        進都進來了，一切沒有定論之前，吃飽是大事，正好成南早就餓了。

        見寒晟徑直向酒桌走去，他先一步繞到他前面，來到輪椅身邊坐下來，抓起幾顆花生米仍進嘴里，一挑眉笑道：“常三爺，疼嗎？”

        “你！”常三下意識要站起身，奈何兩只腿都用不上力氣，還疼得他倒抽口冷氣，“嘶！”他咧起嘴，又直接看向常玉龍，一臉不解又生恨道：“五叔，為什么不直接斃了他們！”

        常玉龍一抬手，后方上來一人接過他的煙管。

        “寒晟，”他沒理會常三，看向寒晟道，“來，上我這兒來。”他拍拍右手邊空出來的桌面。

        成南瞬間警惕，起身也要跟過去，卻馬上過來兩人按住他的肩膀，他掙扎幾下，沒動得了。

        寒晟就站在成南身側，沒有動，看向常玉龍，眼里沒有一點沒有畏懼，“常五爺，”他沉聲，“成南不是嚇大的，您既然暫時不想要我們的命，就用不著多此一舉。”

        常玉龍則像是才認識寒晟一般，眼里不動聲色閃過一點驚訝，“上一次見你，還是小雯去年生日的時候，呵！又傻又蠢，跟你爹差不到哪去！也不知道小雯看上了你什么！”他像一個普通老父親般，竟開啟了碎碎念，“沒想到一年不見，竟拿得出手了？”

        他給按著成南那兩人一個眼神，成南恢復了自由。

        成南理了理衣服，瞪了一眼常三，忙起身抓住寒晟，寒晟撓撓他指尖，搖搖頭，“沒事，信我。”他把成南重新按坐下，自己走向常玉龍那邊，坐了下來。

        “不是挺硬嗎？”常三趁著常玉龍換了一只雪茄之際，沖成南一臉譏笑，“有本事和五爺繼續硬啊！”

        “媽的！”成南忍不住暗罵，他也抬起眼皮看了對面一眼，馬上冷不丁地抬起腳狠狠踹向常三的膝蓋。

        頓時，廳里響起一聲慘叫。

        “五叔！他踢我！”常三對看向這邊的常玉龍，指著成南的頭，齜牙咧嘴的。

        成南顯得很無語的樣子，“老子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呢，有那么無聊？”

        “呵！呵呵呵！”常玉龍煙還沒點燃，竟勾起嘴角，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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