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楚惟回臥室沖涼,換下來的衣服隨意掛在衣架上,好似站著另一個人。
他愣愣地面向那里望了許久,涼水劈頭蓋臉砸下來,從頭冷到腳。
窗外的海灘上,人群漸漸散去,偶有煙花從遠處天邊炸開,傳來朦朦朧朧一聲“砰”。
楚惟關掉水龍頭,胡亂擦了下,裹著睡袍躺上床,閉著眼睛頭腦混亂。
樓下傳來響動,楚惟猜自己終究還是掃了大家的興。
他翻了個身趴在床上,伸手將枕頭拉過來蓋住頭,刻意營造出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試圖用這種方法哄自己睡著。
可是越想逃避越是清醒。
即便隔著房門又隔著枕頭,他還是聽到走廊里的腳步聲。
肖璟言回來了,明明答應他好好過年的,可最后還是先逃了。
對無辜的人楚惟總是報以內疚和不安。
突然,門外一陣窸窣,緊接著楚惟就聽到敲門聲。
極輕極輕,是再也熟悉不過的節奏和力度。以前,肖璟言半夜偷偷來找楚惟時就這樣敲門。
楚惟丟開枕頭坐起身,不知道該不該去開門。若是被追問離開的原因,該怎么回答,讓人頭痛。
正想著,房門又響了一下,楚惟緩緩挪去床邊,光著腳摸索地上的鞋。
他正要起身,門口又倏然安靜,對面的門開了又合,肖璟言回去了。
楚惟重新躺下,徹底失去睡意。再閉上眼時滿是肖璟言的影子。
少年時的肖璟言、如今的肖璟言,兩個身影模糊著相互交融、變化,無論哪個都讓楚惟胸口憋悶隱隱不安。
窗外一直傳來間歇性的爆竹聲,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又一次被敲響。楚惟如夢驚醒彈了起來。
敲門的頻率依舊和之前一樣,不同的是力度和聲音都大了許多。楚惟感受到了肖璟言的耐心快要耗盡,緊緊咬著唇從床上下來,光腳打開了門。
房內黑暗,外面的廊燈也是黑的,楚惟只能看到肖璟言佝僂身子的剪影。
兩人在黑暗中杵了片刻,肖璟言突然上前,將楚惟逼近了房內。
楚惟后退間聞到肖璟言身上濃烈的酒氣,不是聚餐時的葡萄酒,而是酒精度不低的威士忌。
楚惟被肖璟言逼得退無可退,后背貼上窗簾,棉麻質地的簾子貼在露出來的皮膚上麻麻癢癢,與楚惟此刻面對肖璟言的感覺一模一樣。
窗簾挪動,撥開條縫,樓下燈光從窗口照進來,斜斜照在肖璟言的半邊臉上。
從眉骨到唇角,像要將這個人兇狠地劈開。
肖璟言唇角勾了一下,濃烈酒氣鋪面而來。
他說:“今天……今天我們也好好過,行嗎?”
楚惟雙手不自覺向后撐,手掌攥住了窗簾,讓映在肖璟言側臉上的那條光帶又寬了一些。
“嗯?”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肖璟言的聲音低沉地令耳膜發酥。
楚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躲在暗處看肖璟言被光帶輻射到的喉結。
上下移動著,分外奪目、性|感。
楚惟突然覺得一股血流順著脊柱竄入腦頂,發根都跟著豎立起來。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撲進這樣的肖璟言的懷里,甚至……想親吻他的喉結。
“好不好?”肖璟言又靠近了一些,緩緩抬起一只手臂壓在楚惟的肩上。
楚惟想躲,可肖璟言的手指過于纖長有力。
楚惟一時慌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肖璟言緩緩將手臂抽了回去,輕輕“嘖”了聲:“是因為當年那份報告對不對?”
楚惟腦袋“嗡”地一聲,他與肖璟言之間,終究還是繞不過那道從未言明的坎。
“那份報告,你也看過的,不覺得像個笑話?”
“阿言,”楚惟感到肖璟言情緒激動,試圖安撫,“你喝醉了。”
“呵,”肖璟言后退兩步,跌坐進沙發里搖頭否認,“不,我沒有。”
肖璟言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很好笑。為了鼓足勇氣與楚惟攤牌,需要先灌自己半瓶酒。
他連連搖頭,想將折磨人的心緒全都甩開。可越是這樣心里就越發難受。
當年,顧律師追去r國,將事故真相調查報告給肖璟言看。肖璟言自然不信父親會做出那種毫無人性的事。
可礙于報告上證據充足,又是肖邑信得過的機構給出的結論,肖璟言自知無力反駁,便只能蒙受這份冤屈。
肖頌禾一直視肖芷姍如珍寶,兩人雖然沒有血緣卻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勝似親兄妹。
楚惟不是沒有心的人。
當年,肖頌禾在聽到肖芷姍遭受家暴后,第一時間趕赴岳城,親自擺平楚振矽,三天之內辦妥了離婚、分了家產、帶他們母子一同回肖家。在肖芷姍身體康復后,又說服肖邑在企業里為她謀求職位……
肖頌禾怎么會下得了手做那樣的事?
聯想到楚惟將自己趕出肖家的場面,憑借對楚惟的了解,肖璟言曾一度懷疑楚惟與自己一樣,會堅定地認為那是個烏龍。
或許那場鬧劇根本是楚惟自導自演,為的是免于將那份不實的報告暴露在大眾的面前,不讓自己受到傷害。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是自己太過自作多情。
楚惟毫無音訊,家里所有人都換了號碼,楚惟的也是。看來他是真的不想再見到自己。
他們徹底失去了聯系,再無瓜葛,完全成了肖邑期望的那樣。
肖璟言不得不改變之前的看法,楚惟不是為了自己才當眾“發瘋”,他是真信了那份所謂的調查報告。
可是為什么呢?楚惟明明那么聰明,肖頌禾是什么樣的人,會不會做那樣的事,他應該能洞察得到。
后來趙姨聯系到肖璟言時,他還曾天真地想會不會是楚惟的計謀,可說來說去,趙姨只關心自己,這讓肖璟言格外失落。也更從側面印證了楚惟早就當真拋棄了自己。
肖璟言決定不再想他,可是很難。難到每次打電話給趙姨的時候,都期望接到電話的人會是楚惟。
哪怕是隔著聽筒聽一聽楚惟的聲音,或許只有一個“喂”字,也能暫緩思念之苦。可惜從未有過。
時間再久一些,肖璟言說服了自己。理解了楚惟第一個站出來趕自己出門的原因。
楚惟從小遭受楚振矽虐待,好不容易對肖家產生依賴,又被一通報告打破,他本能地產生任何應激反應都是可以理解的……
肖璟言每天都要為楚惟刺傷自己找一條適當的理由,只有這樣才能活得下去。
時間越拖越久,肖璟言自覺作為“殺母仇人”的兒子,是不應該再出現在楚惟面前的,否則只能讓楚惟更加受傷。
明明受傷的人是自己,肖璟言卻時刻想著保全楚惟的心。
這么一躲,竟然就躲避了長達十年。
直到兩年前,肖璟言得知肖邑身患絕癥,楚惟放棄學業回到燕庭。他這才隱隱意識到,有些誤會,如果不盡早解開,拖下去只能悔恨終身。
于是,他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計劃、安排、部署,一步步地,終于再次出現在了楚惟的面前。
可從楚惟的態度來看,肖璟言十分肯定地認為,楚惟對那份報告深信不疑。
肖璟言不知該如何替父親變白,只能傻傻地將自己灌醉,用無理取鬧的方式向楚惟耍賴。
“是不是因為那份報告?”肖璟言又問。
楚惟依舊站在窗邊,心臟揪痛。楚惟恨自己明明知道真相,卻無法向肖璟言坦白。
他原本只是想為舅父洗脫罪名。沒想到調查到的真兇令人意外。
如果讓肖璟言知道自己的父親不但不是殺人犯,還是被自己的母親所害,那他一定會瘋掉。
楚惟想起當年肖璟言獨自來m國找母親未果,回家后假裝無事發生的神情——雖然在笑,卻充滿委屈、難過、失落。
楚惟寧愿只有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份殘忍的實時。
母親的仇他會報,舅父的仇他也會報,甚至不惜買下擎天這個空殼酒店的目的正是為了報仇。可他還是不愿意肖璟言參與其中。
楚惟知道,時至今日,宋琳在肖璟言心目中依然是塊抹不掉的陰影。楚惟不愿這個陰影被抹得更黑。
“不是,”楚惟開口,由于情緒激動聲音也跟著微微變調,“與報告無關。”
微光中,肖璟言的側臉輪廓分明堅毅,他有點不信楚惟似的愣了幾秒,隨后緊接著問:“與報告無關?”
“我從未信過,一個字都沒有。”
肖璟言胸口猛烈起伏著,他猛地站起身來,踉蹌了一下再次逼近楚惟。
“從未信過?”肖璟言的語氣莫名帶著戲謔,好似聽到了一個不怎么好笑的笑話。
楚惟沒有再給肖璟言觸碰身體的機會,閃身走去一邊。
“小惟,”肖璟言抓了個空,但語氣鏗鏘,“信我,終有一天會查到真兇,還父親一個清白,讓姑母安眠。”
“事情過去那么久……”楚惟的聲音依舊冷冷發顫,聽著不那么真實,“不一定能查得到。就算查得到,又能怎樣?”
肖璟言急促起來:“信我,我一直在努力,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楚惟難以想到肖璟言知道真相后會怎樣,苦笑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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