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燈前月下
這次陳玉娘不在,只有白厚存駕著馬車等他。
白靖文問道:“娘呢?”
白厚存:“她幫你收拾院子不過來了,咱倆快回去幫她搭手。”
白靖文應了聲好,陳玉娘不在,他和白厚存之間向來是不多話的,上了馬車并不多言,父子倆只一心趕路。
他們家新購置的那座院子在杏花巷,蓋因巷口有兩大排杏樹得名,這杏花巷跟白靖文原先住的六部巷隔了兩個街區,位置雖說比六部巷差一些,但距離中央官署群也是不出半個時辰的腳程,騎馬或者乘馬車也就一兩刻鐘的事,而且巷口出來就是崇文門里街,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好地段了。
白靖文父子進門時,陳玉娘正在搬一摞枝椏,是從院子里那些樹木上修剪下來的,白厚存見狀趕緊過去幫忙,陳玉娘自然讓他接手,說:“還是不要扔了,堆廚房屋檐下,干了可以燒火,省幾個柴火錢。”
住在京城里邊,燒火用的干柴、木炭、煤都是要花錢買的,白厚存點點頭,拎起好大一摞樹杈往廚房那邊去了。
白靖文看了一圈,才不過兩日時間,這院子里的花草樹木都給修了一遍,前主人在院子里種了好多蘭草,東墻種了幾一茶花,西墻是兩排盆栽,門口那邊,左右墻分別種了兩顆柿子樹,意為“柿柿如意”,另外還有各種白靖文叫不上名字的植株,之前來看的時候因無人打理稍顯繚亂,此時已被陳玉娘夫婦打理得有條不紊,有了雅致的古典園林韻味,只是她們這個小院子比不上園林寬闊罷了,勝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陳玉娘說道:“院子差不多就這樣了,你想要種什么嗎?”
白靖文:“這樣很好了,你們辛苦了。”
陳玉娘笑言:“一家人怎么還說這個?”
白靖文忽而心里生出一些真實的感動。
如果說之前他是代入“狀元白靖文”的角色對待陳玉娘夫婦的話,那么現在這種情感是發自他的真心,原世界里,自他母親去世之后,他已很多年沒有感受過如此真實的關切。
他淺笑了一下,問道:“你們餓了嗎?等會我們到附近食肆吃頓飯。”
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的表達感謝的方式,有點笨拙,他不是善于表露感情的人。
陳玉娘卻道:“不用,廚房都收拾好了,咱自己做。”
白厚存恰好從廚房那邊過來,說道:“你娘說得對,你們先去轉轉,我這就燒火。”
陳玉娘拉著白靖文進屋,毋庸贅言,屋子里里外外都是打掃了一遍,放眼看去一塵不染,關鍵是原本空蕩蕩的客廳已擺好了全新的家具,茶具桌椅一應俱全,陳玉娘說道:“這些桌椅字畫都是你那位姓林的同僚送來的,給你買房子這事爹娘是保密的,想著要是讓沾親帶故的人知道,說不得要硬送多少東西過來,對你名聲更不好,但你那位同僚昨晚過來捎口信,爹娘就不好拒絕他的心意。”
白靖文道:“沒關系,他的東西可以收。”
陳玉娘:“我看他挺斯文的,是什么人?”
白靖文:“他叫林少游,是和我同科的探花郎,江州豪族出身,這附近有他家好幾套院子,他自己住長安街府邸,人不錯,我打算與他結交。”
陳玉娘“哎喲”了一聲,說道:“原來是探花郎!爹娘怠慢了!”
白靖文:“沒有,他人很隨和,實在過意不去,后面我們回禮就行。”
陳玉娘鄭重其事道:“送什么好?娘沒跟這么富庶的人家打過交道,怕失了你面子。”
白靖文想了想,有了主意,說道:“不是快秋收了嗎?等咱家西郊那邊的田莊收割了,送一些稻米過去,如果還有新鮮時蔬更合適了。”
陳玉娘蹙眉:“這些東西會不會太輕淺了?”
白靖文:“不會,他們喜歡這些東西,送富人講究心意,送一般人家才論禮物貴重,當然還得看具體的人,也不能一概而論,但林少游不是嫌貧愛富的人,咱們送心意就行。”
陳玉娘恍然大悟,要把這番話當做真理記在腦子里,隨后又說:“樓上也看看,你的東西都搬過來了。”
白靖文隨她一起上樓,他的房間是左邊的大房,比原先房間大好多,但里邊的物件、陳設都是按照原來擺放,他那好幾大箱子書籍,加上筆墨紙硯這些東西一樣不漏都搬過來了,當然,還有那只貍花貓。
見白靖文進來,貍花老規矩轉頭乜了一眼,隨即倒頭又睡,似乎上輩子缺睡,陳玉娘說道:“你這貓兒好乖,今天讓它過來便跟著過來了,不吵也不鬧,可惜你說它是翰林院的貓兒,不然咱留下來自己養。”
其實這貍花不是翰林院跟過來的,白靖文當時是隨口找了個理由應付陳玉娘,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貍花的來路,便說道:““那就留我這兒吧,我養它,家里有只貓也好。”
陳玉娘:“那感情好,等找到了家丁再養一只狗看家護院,你看看房里還缺什么?”
白靖文象征性看了一圈,回道:“這樣可以了。”
陳玉娘說道:“先這樣住著,有缺的后面再添置,至于請的丫鬟和家丁就要多花些時間找了,人總歸得仔細一點找。”
白靖文:“嗯,你安排就行,你和爹住哪一間?”
陳玉娘:“樓下的右廂房,不過平時我們還住老家那邊,一來你爹方便出城料田莊,我也好照看糧鋪。”
白靖文:“好,這次你們花了多少錢?”
陳玉娘一頓,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問:“怎么忽然問起這個來了?”
白靖文:“我心里有個數。”
陳玉娘想了想,還是說道:“你考中狀元之后,官家賞銀、原先讀過的書院,還有鄰里親戚、鄉里鄉賢加上爹娘那些生意伙伴的賀銀,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一千多兩銀子,這些年爹娘也攢了七八千兩,跟牙行拿地契、房契的時候交割清楚了,總共花出去八千六百多兩。”
白靖文快速心算了一下,這世界銀子極貴,一兩銀子可以當原世界一千元來用,這院子花了八千多兩,也就是八百多萬,他目測這院子少說得有四五百平,還是在京城內城,繁華地段,八百多萬就能連地帶房一起買下來,相當于花八百萬在故宮外圈買一套四合院,天漏了都沒這大漏,可見在控制房價這一點上,大寧朝做得比他原世界要好!
不過吐槽歸吐槽,這么算來陳玉娘夫婦為了買這套院子也是傷筋動骨了,多年積蓄幾乎一掃而空,白靖文便說:“等我發了俸祿都給你們,”
他現在是六品翰林編修,俸祿一共分為三個組成部分,分別是:年俸、祿米和養廉銀。
年俸六十兩,祿米六十斛(一萬兩千斤),養廉銀一百二十兩。
合計起來的話,一年有接近二百兩銀子,也就是二十萬元左右的收入。
陳玉娘卻說:“你的錢你留著用,爹娘特意給你買這個院子就是讓你輕松一點,方便你跟同僚或者上面那些大人交際,官場應酬要使錢娘不是不知道,爹娘這邊自有打算,你不用為我們分心,娘反而要跟你說,要是你這邊手頭緊,直接跟爹娘說,不用去借旁人的,多余欠人情,更不要胡亂收人家的東西,現在的人指不定心眼有多壞,無功不受祿,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古人的言語你比娘懂。”
白靖文知這對夫婦一片真心,淺笑道:“好,要是你們周轉不過來也和我說,不要都自己撐著,我能幫你們分擔的。”
陳玉娘呆呆一怔,她被白靖文這話觸動了內心,以前的白靖文總是一心扎在圣賢書上,極少和她交流,更不會說這些體幾話,現在聽到白靖文主動說幫她們分擔,心里自然有波瀾,更多的是一種欣慰,她覺得兒子“長大”了。
“好好,一家人相互扶持,娘會跟你說的,娘不瞞著你。”
白靖文微微頷首,陳玉娘又帶他逐一看了其他房間和院子里各種小布置,并說過兩天再給白靖文買一匹馬,不用他自己打理,巷口那家客棧有馬廄,她們已經跟掌柜打聽好了,那邊有專門的伙計和馬夫代為照看,只要每個月交固定的月錢,一通說下來,就是衣食住行用她們都給白靖文安排好了,這是無微不至的關懷。
之后便是白厚存做好了晚飯在下面叫她們,這一頓很豐盛,魚肉俱全,食色生香,白厚存難得打了一小壺酒,說是既然不通知親戚鄰舍,那他們自家人賀一賀新居之喜,狀元白靖文之前極少沾酒,今天白靖文主動跟白厚存碰了一杯,白厚存有些愕然,因為白靖文之前跟他是從沒有主動交流的,更不要提父子倆喝酒碰杯,這是頭一回,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一口把杯中酒飲盡,然后給他和白靖文再滿上,陳玉娘抓到了這個小細節,她說:
“今天高興,娘也陪你們喝一杯。”
朝堂那邊跌宕詭譎,有風云暗涌,他們三口之家燈前月下,求歲歲年年如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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