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而已，有何不可？”

        女帝略一思忖，目光在席間掠過一遍，喚出一個人來。

        “梅領衛。”

        “微臣在。”

        席間站起一個年輕的金吾衛首領，一身淡紫勁裝，襯得身材頎長挺拔。腰帶下掛著一把環首鑲金橫刀，墨發高束，眉眼透著淡淡的冷峻，猶是棱角分明。

        與蘇烈這個投筆從戎的文狀元不同，梅影鶴是同期武狀元出身，現任金吾衛統領，專職保護大明宮和皇室成員安全。不過單看外貌，估計誰都會把這兩人文武互換……

        “你與扶桑武士切磋點到為止即可，不可傷人。”

        “遵命。”

        女帝命人撤了歌舞，清空的舞臺就成了臨時的武臺。有人取了武士的兵器來：一柄打刀，一柄短刀。武士一絲不茍將其系在腰間，方踏上臺去。

        兩人相對而立，相互致禮后，武士后退數步，反手拔出腰間長刀，雙手持刀架于身前。長刀刀身彎曲，形如細月，沁出如雪的寒光。

        刀刃相接，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扶桑武士矮小精瘦，身法迅捷刀刀狠戾。梅影鶴高挑的身形反而成了種劣勢，不得不頻頻護住下盤。扶桑武士弓步彎腰左突右閃，堪堪躲過每一次精準的劈刺。數招過后，其攻勢突變，足蹬欄桿凌空躍起，揮刀向下斜劈。這一招袈裟斬居高臨下，借雙手之力，勁道極大，橫刀刀身被斬出一道細細的裂紋。

        梅影鶴輕退一步，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論力量和速度，他在長安是數一數二的，但這個扶桑武士似乎還略勝一籌，簡直有點不像是人類的反應。墨眉微蹙，他看著御刀上的裂紋，左手輕移，亦緩緩握于刀莖之上。刀身已裂，他只有一招的機會了。

        雙手持刀？李白旁觀許久，自然看出了扶桑武士怪物般的速度，但力道這東西卻看不出。橫刀刀莖短，本不適合雙手持握，而梅影鶴迫于無奈如此，恐怕是因為扶桑武士怪力無窮，單手已難以抵擋的緣故。

        李白悶下一杯酒，心里替梅影鶴思忖著如何才能致勝。顯然硬碰硬是不行的，橫刀已裂，打刀鋒芒正盛，除非……

        梅影鶴調整站姿，抱刀而立。扶桑武士瞅準空隙猛沖過來，帶起一陣疾風。梅影鶴身形未動，待□□尖將近之時，突然將手中橫刀擲出，武士下意識揮刀把飛來之物斬成兩段。就這一瞬息的功夫，梅影鶴足尖輕點，飛身越過武士頭頂，抓住衣領將其摔倒在地，同時猛擊武士肘部曲池穴。只聽咣當一聲，長刀從武士手中松脫，梅影鶴再順勢一個翻滾，拾起地上被斬斷的半截殘刀，抵在武士胸前。

        漂亮。李白贊許的瞇起藍眸，暗間里的少女也終于把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承讓了。”梅影鶴胸口微微起伏，見武士半天沒有動作，便扔了殘刀，朝呆坐在地上的武士伸出了手。

        手掌上不知何時被劃出了一道血口，沿著掌心的紋路蜿蜒出紅色的細痕。

        切磋到這里似乎已經分出勝負，但事態的發展卻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那扶桑武士見到血，就像是餓狼見到了鮮美的食物，雙眼逐漸漫上一層暗紅，臉上的肌肉猙獰的扭曲起來，突然抽出腰間短刀，朝毫未設防的梅影鶴攻去。

        梅影鶴心中一驚，急忙側身閃避，刀鋒擦著衣襟而過。武士仿佛失去了理智，轉身又持刀撲來。梅影鶴看見武士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變了顏色，鮮艷的血紅。

        所有人一時被這變故驚呆了。

        李白劍眉深鎖。他曾經路過南荒，見到那里的許多人在生與死之間掙扎，他們放棄身為人的尊嚴成為怪物，變得渴望鮮血。玄庸人叫他們為怪物，他們則自稱為——血族。

        梅影鶴很快便體力不支退無可退，武士卻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短刀突刺，直指心口。

        “小松原君！”

        扶桑使臣似乎也沒預料到這一切，急忙站起身來高聲制止。武士聽見使臣的聲音猶疑的一下，但刀勢卻收不住了。

        滿座皆閉上眼睛，不忍看血染殿堂的一幕。

        可想象中的動靜并沒有出現，只聽聞寂靜中“叮當”一聲脆響，和“嗖嗖”幾聲什么東西釘入地板的聲音。

        ……

        清瑤緩緩睜開眼睛，見梅影鶴倒在欄桿旁喘著氣，卻并未受傷。面前散落著一個碎裂的酒杯，酒杯旁的木制地板上，則整齊的釘著三枚令牌。扶桑武士似乎已經恢復了理智，一邊用力揉著眼睛，一邊用并不標準的漢話高聲喊著：

        “誰？!”

        剛才生死一瞬，不知從哪飛來半杯酒，正好擊在武士的刀上，里面的酒濺出來，迷了武士的眼睛。

        狄仁杰的手還保持著扔出令牌的姿勢。他盯著一地狼藉，見事態沒有嚴重化，心中稍安。

        這個酒鬼，看來也不像想象中那么不靠譜。

        “是誰？!”扶桑武士終于能睜開眼睛，渾然忘卻自己剛才的失態，只是環顧四周尋找打斷他切磋的人。

        眾人皆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發生了什么。

        狄仁杰看向末席藏在陰影里的某人，一時不好定義這突發事件算不算是違背了他們的“約法三章”。他整了整衣擺，準備站出來解決一下這件事。

        “不好意思，喝多了手有些滑……”慵懶的聲音不輕不重的響起，扶桑武士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緩緩望向一個偏遠的角落。

        “你是誰？!”武士帶著怒氣。打斷比武，對武士來說是一種侮辱。

        白衣劍客晃悠悠的起身，對扶桑武士的提問置若未聞。

        扶桑人不認識，滿座大臣卻無人不識。最近聲名鵲起又或者說是“臭名遠揚”的，破壞朱雀門的罪魁禍首——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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