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瑤一直以為韓信僅僅只是冷酷，但是現在她不這么認為。韓信不僅僅是冷酷，他還壞，陰險狡詐到骨子里的壞。

        本來他偷聽自己和鬼谷子的談話已經夠不君子了，可他不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厚著臉皮要求她和他一起去找龍王，在她明確拒絕之后，韓信這家伙又假意答應鬼谷子會送她去她想去的稷下。當時他表現的如此真誠，以至于連活了幾千年的鬼谷子都沒有絲毫懷疑。在他們出發之后，半路上韓信卻突然變臉打了清瑤一個手足無措。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和我去找龍王；第二：我們分道揚鑣，你自己找路走出去，在路上遇到野獸蛇什么的，可不關我的事。”

        韓信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番話后，清瑤氣的差點暈過去。什么叫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們君臣二人都是一個路子的，從里到外黑透了！

        她有的選嗎？沒有！

        清瑤迫不得已一路跟著韓信。她心里有氣，始終和韓信保持著好幾米的距離，不僅如此，她還努力保持著最后的倔強——不和韓信說一句話。

        韓信也不是話多的，對清瑤的不滿并不在意，只是自顧自趕路。不過清瑤卻發現，雖然她的腳力時快時慢，她和韓信的距離總是保持著那么固定的幾米。

        在不辨日夜的森林里趕路是很折磨人的。他們走累了就休息，走餓了就吃點鬼谷子給他們的食物。就這么麻木不仁的走了幾天，直到在某個平平無奇的時刻，天空中突然響起幾聲悶雷，緊接著撒落了幾滴豆大的雨點。還沒等人反應，天幕就像被撕開了口子一樣“嘩啦啦”的撒下無數個水做的豆子，打在人身上生疼，原本干爽的衣服不一會就被淋了個濕透。

        這還不算最惡劣的，大雨之后地面變得又濕又滑，再加上能見度低，清瑤一個不留神踩進了身前的水坑，然后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都跌了進去。

        那一刻清瑤的意識有一瞬間的空白。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衣裙粘上滿滿的泥水，變成難看的土黃色，粘膩的貼在身上。雖然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現在的形象，但毫無疑問是不堪入目的。

        走在前面的韓信聽到身后的動靜回過頭來，在看到她狼狽模樣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弧度，至少在清瑤看來是這樣的。

        這對清瑤來說無疑是又一次精神打擊。明明不久前她還是一個錦衣玉食，愛干凈愛美的公主。可是現在，她是個臟兮兮的泥人，還要忍受旁人的譏諷嘲笑。清瑤鼻子一酸，委屈的淚水瞬間溢滿了眼眶。

        淚眼朦朧中韓信走過來，在她面前蹲下身。雨珠順著他的紅發流下，劃過銀色護額，被長的過分的睫毛擋住，順勢凝聚在睫尾。黑暗中雨水的反光讓他本就棱角冷峻的臉輪廓更為清晰，那雙眼睛盯著她，深邃明亮的過分，更過分的是，她明明冷的厲害，可偏偏能看見雨水被韓信的體溫蒸發后升起淡淡的白霧。

        “呵。”韓信輕笑了一聲。

        “你這個樣子，和灞下城中那些小乞丐也差不了多少。”

        他伸出手來輕輕捏住她的下巴，灼熱的指尖觸到她冰冷的臉頰，清瑤一個激靈，隨即憤怒又羞恥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這一下子很解氣，幾乎花掉了她全身的力氣。這一下后果也很嚴重，韓信先前那欠揍的笑容被這一巴掌給拍熄了。只見他一言不發的站起來，沒給她留一句話，轉身就走。

        “韓信！”

        清瑤一下子急了，雙手撐著泥地想從水坑里站起來，無奈腳下一軟，再一次跌了進去，瞬間又沾了一身新泥。

        “韓信！！”

        這次她抬高了音量帶上了哭腔，可韓信依舊不為所動，像是下定了決心要把她甩在這荒森野林。

        清瑤絕望了，她知道惹到韓信不會有好果子吃，現在他終于留她在這里等死了。

        這么多天她已經好幾次在死亡邊緣徘徊，可每一次都挺過來了，她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不過如果她接下來的日子還要不停的經歷這些磨難，那么在這里死去或許并不是壞事。

        她現在好像并不怕死，只是心中還有一點點眷戀而已。韓信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野里，清瑤干脆閉上眼睛。一旦靜下心來準備好迎接死亡，她反而不那么害怕了，甚至還能回想起過去許多快樂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嘩啦啦的雨聲幾乎成了催眠的音符。清瑤垂著腦袋昏昏欲睡，一雙手忽然箍住她的腰，像拔蘿卜一樣將她連人帶泥的拔了出來。

        清瑤嚇了一大跳，瞬間睜大眼睛，對上了韓信神情古怪的臉。

        “你……？”

        清瑤的聲音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氣若游絲。

        “我什么我？我不過就離開一會去找個山洞，你就在這尋死了？”韓信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譏諷道，“你也太脆弱了。”

        清瑤無力與他分辨什么，她承認自己的確很脆弱，也不打算去變得堅強。對于韓信的去而復返，她并不很驚喜，她已經被韓信的反復無常嚇怕了，深怕他一個不高興又把自己賣了。

        韓信將她抱起來，男人灼熱的體溫透過濕淋淋的布料傳遞過來，即便困倦到極點，清瑤也沒敢放松精神。

        沒多久他們進入了一個干燥的山洞，韓信利落的用洞里干枯的樹枝和葉子生起了火，然后打開鬼谷子留給他們的包裹，居然從里面翻出兩支專供野外使用的——睡袋。

        “把濕衣服脫了，吃點東西，然后睡一覺。”

        韓信簡短的囑咐道。而清瑤看著搖曳的火光，干凈的睡袋，還有色澤誘人的果子和點心，重新找回了一絲還活著的感覺。

        韓信毫不避諱的卸下濕漉漉的盔甲，然后是外衣，然后是里衣。清瑤急忙撇開視線，即便如此還是看到了一點不該看到的，臉頰微紅，局促的攥緊了沾滿泥點的衣角。

        韓信低低的笑了一聲，隨手一甩，將包裹布搭在了火堆旁的木桿子上，正好擋在他們兩人之間，給這個不大的山洞隔出兩個彼此安全的空間。

        清瑤逐漸放下心來，將弄臟的衣服脫下來放在一邊，然后用干凈的布仔細的擦拭身體，直到身體不那么黏膩難受了，她才鉆進屬于自己的睡袋里，小聲啃著果子和點心充饑。

        做完這一切后她察覺到另一邊的韓信沒了動靜，略有不安的掀起布簾一角，韓信居然已經睡著了，紅發散下來落在身側，睡相平靜，倒是沒有醒著時那么可惡。

        清瑤有些羨慕韓信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能睡得這么踏實。她轉了個身，面對光禿禿的洞壁，明明很累，卻怎么也不能安心的閉上眼睛。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傳進洞里多出幾重淅瀝的回音。清瑤靜靜的聽著，恍惚聽見雨聲中夾雜著細微的叮鈴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風鈴聲。她怕自己聽錯了，屏住呼吸仔細的聽，結果鈴聲愈發清晰了。

        在這樣寂靜的環境中，這鈴聲實在有些詭異。清瑤有些害怕想叫醒韓信，但又怕他一氣之下又把她扔了。這樣想著清瑤放棄了叫韓信的想法，她決定不再理會那詭異的鈴聲，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覺，睡著了也許就好了。

        她就這樣聽著雨聲和鈴聲慢慢進入夢鄉，不過這一覺很不安穩。

        她做了個夢。在夢里她沒有睡著，而是循著鈴聲走出了山洞。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潛藏在林間會發光的蟲子紛紛從避雨的葉子下飛出來，聚集成銀色的移動光源，指引她前進。越往前走，鈴聲越清晰，直到她到達目的地，鈴聲戛然而止，蟲子們飄然散去。

        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祭壇，祭壇旁的燈在她踏入的瞬間同時亮起光，讓習慣了黑暗的清瑤眼睛刺痛了好一會才恢復視覺。

        祭壇盡頭聳立著一塊石碑，清瑤走過去，發現石碑上系著一串小小的鈴鐺。石碑看起來很古老，刻滿了字跡。她將手指附上那些文字，一些畫面突然猝不及防的闖進她的腦海。

        被奴役的魔種們痛苦哀嚎，巨龍與神明激烈的戰斗，人類在魔種的攻擊下尸橫遍野，神明用血刻下文字與巨龍簽訂契約……

        清瑤痛苦的蹲下身子，無意中掃到石碑底部的文字。她驚訝的發現，那居然是古朝歌的文字。從前在稷下她見過不少寫著這種文字的朝歌遺物，那些都是稷下學子們珍貴的研究資料。她跟著諸葛亮耳濡目染，因此也認識了不少。

        那句話像是說明又像是詛咒，看的她全身冒冷汗——

        芻狗般的人類啊，若要找到我，就代替你們那背信棄義的神明，血債血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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