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

        南城，李家村。

        干旱多日的李家村終于下了雨，正當電閃雷鳴、雷雨交加，村東頭老李家的二兒媳婦蘇蓉，被一個炸在她眼前的雷嚇得發動了。

        蘇蓉躺在床上，身下才開了二指，就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樣。

        蘇蓉：“啊，痛死我了——”

        “為什么這么痛啊！”

        第一次生娃也第一次當媽的蘇蓉慌得不行，顧不上婆婆就在眼前，痛到極點就開始罵造成她現在情況的罪魁禍首，“該死的李老二！”

        “痛快的時候你倒是痛快了，結果罪全都是老娘受的，該在的時候不在，你干脆就別在了——啊啊啊啊啊——痛死我了——”

        蘇蓉痛得想要打滾，一邊負責接生的楊大娘連忙按住她，“別動！別動！妹子你千萬別動！”看在二十個雞蛋的份上，楊大娘拿出她全部的耐心，一邊出聲安慰，一邊幫著蘇蓉調整姿勢，“別緊張別緊張，你第一次生就當shi塞住了，wo出來就好了……”

        蘇蓉婆婆楊翠花臉色無比難看，看了旁邊比蘇蓉還緊張的李月兒一眼，她干脆一扭身出去了，反正看起來蘇蓉還有好大一會兒，她還是去看看貝貝，貝貝可別被蘇蓉這比雷還響的叫聲嚇到。

        蘇蓉還在叫，屋內誰都沒發現楊翠花的離開。

        “為什么這么痛？為什么這么痛！為什么啊！”

        蘇蓉的丈夫李南是村衛生所的大夫，明明說好生孩子的時候會為她保駕護航，結果現在陪著她的就只有窗外嘩嘩的雨聲，尤其不管她如何使勁，都“wo”不出來，罵到后面的時候，蘇蓉聲音里面已經帶上了哭腔。

        蘇蓉：“李老二，你死哪里去了！”

        蘇蓉：“為什么還不回來？”

        李月兒：“幺兒！”

        李月兒的聲音被雷聲蓋過去了，她不得不提高聲音，“別怕！娘在這里！”

        要不是家里燉了從山上撿的雞，李月兒想著過來村東頭送一碗給自己姑娘蘇蓉，結果卻被一場大雨堵住回家路，說不定都趕不上蘇蓉生孩子，也說不定見不到姑娘最后一面，說不定……

        擅長腦補的李月兒越想越怕，眼淚都要出來的她聲線都不穩了，“我在這里，幺兒你別怕，生完這一個我們就別生了。”

        “你啥意思啊？”

        又進屋來看一眼的楊翠花冷哼一聲，臉色陰得窗外的閃電都不敢照亮她的臉，“什么叫別生了？我家可不養不下蛋的母雞！”就算李月兒是……也管不了她家的事，這可是傳宗接代的頭等大事，不生就滾。

        楊翠花向來自傲她有三個兒子，她的兒媳婦也應該像她一樣，做不到就不是她李家人。

        蘇蓉：“啊——”

        蘇蓉痛得臉都猙獰起來了，李月兒根本顧不上和楊翠花吵架，她連忙幫著楊大娘一起按住蘇蓉，“蓉蓉乖，別怕，很快就好了。”

        沒人搭理，雙手叉腰就等李月兒和她吵的楊翠花有些尷尬，舉起來的手點了半天，正好看到端著熱水進來的大兒媳婦田鳳，火氣直接就發過去了，“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該出現的時候不出現，貝貝餓了那么久，雞蛋花送過去了嗎？”

        擔心嚇到貝貝，楊翠花讓田鳳留在屋中陪小女兒，結果她剛剛過去看的時候，就剩貝貝一個人害怕的縮在床上，田鳳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說是去沖雞蛋花，她看是去偷吃了。

        “我……”

        田鳳想要解釋，廚房柜子的鑰匙在楊翠花手里，小姑子只想著要吃雞蛋花，可沒管她如何弄來，最后她只能將原本偷偷省下來給李東留著的雞蛋拿出來，然而一抬頭對上楊翠花的目光，她又慫了，生怕哪句話解釋不對又被婆婆認為針對小姑子，只能懦懦應道，“送，送了。”先蘇蓉一年進門的田鳳到現在都沒顯懷，知青出身的她可不像蘇蓉那樣有娘家撐腰。

        “送了就說送了，還什么送送了，你是啞巴1嗎？我會吃了你不成？”見到對方這樣就來氣，楊翠花扯了田鳳一把，“端個熱水這么慢，你是不是要等老二家的生了再進來？”

        楊翠花這一扯，盆中的水濺了起來，差點讓田鳳沒能端穩盆。

        田鳳：“我，我我……”

        “我什么我！三輥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我當初怎么就同意你跟老大了呢？”一生氣直接拿過對方手里的盆，“別在這里礙眼，你沒想到貝貝一個人在屋里嗎？還不去陪著！”看了田鳳一眼，楊翠花又將盆塞回她手里，“算了，還是我去吧。”

        一扭身，楊翠花又出去了，只剩下原地被她一來一回搞得手背燙紅的田鳳。

        站在原地的田鳳嘴唇蠕動半天，低頭忍下淚意，顧不上自己燙紅的手背，連忙幫著楊大娘和李月兒做事。

        哪怕滿心都是蘇蓉，李月兒也注意到了這一場婆媳爭端，她嘆了口氣，抽空幫田鳳處理了燙傷，“妹子，你要硬氣點啊，你硬了楊翠花就不敢搞你了。”

        田鳳咬住了唇，她也想硬氣，可是她硬得起來嗎？

        被田鳳“您怎么懂我的難處？”的眼神搞得頭疼，李月兒干脆扭頭給蘇蓉喂她帶來的雞湯，還沖了一碗雞蛋花給蘇蓉。

        不管閑事的楊大娘將簡單處理的毛巾疊好，塞/入蘇蓉的嘴，“咬這個，別咬嘴巴！”

        喝了碗雞蛋花，蘇蓉有力氣生孩子了，也有力氣繼續叫了。

        蘇蓉：“啊——”

        楊大娘：“別亂動別亂動！”

        楊大娘：“使勁！”

        蘇蓉：“沒人跟我說生孩子會這么痛啊——我不要生了——我不要——”

        別看蘇蓉叫得慘，卻下意識跟著楊大娘的指揮在行動，楊大娘讓她呼氣就呼氣，讓她用力就用力。

        楊大娘：“別緊張，別緊張，越緊張你越wo不出來——”

        李月兒：“幺兒，你別怕，娘在這里。”

        再次聽到李月兒聲音，心下一安的蘇蓉抬起眼，身下一松，一種將什么東西wo出來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等她反應過來，一陣快要蓋過外面雨聲的哭聲，在房內響了起來。

        “哇——”

        在床上折騰了四五個小時的蘇蓉，終于生了。

        蘇蓉長松口氣，“終于wo出來了，這么關鍵的時候，李老二跑哪去了？”想到受的罪，蘇蓉只想揍李南一頓，但是關鍵——人不在。

        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外面這么大的雨會不會遇到什么危險……打住！哼！沒能看到孩子出生完全就是李老二沒福氣！不著家的討厭家伙！

        哼，很好，李老二失去了給孩子取名的權利。

        莫名委屈的蘇蓉嘟著嘴，單方面對她不著家的丈夫給出了處罰結果。

        誰都沒注意蘇蓉暗地里的委屈，就算是親娘李月兒也以為是蘇蓉是累脫力了。

        收拾好孩子的楊大娘剛想將襁褓抱過來給蘇蓉看，聽到哭聲跑進來的楊翠花搶先一步，直接搶了過去，“給我看看。”

        低頭看一眼，楊翠花臉垮得不行，又將襁褓塞回給楊大娘，“連個把兒都沒有，真是沒用。”沒用就算了，還沒她當年生貝貝的時候好看。

        將襁褓放到蘇蓉身邊，李月兒冷著臉站起來，“楊翠花，你這是要翻天了嗎？”

        端起長輩范，李月兒即將開始表演。

        楊大娘連忙打圓場，試圖說些“先開花后結果”之類的吉利話，希望她們就算吵架也等她走了再說，結果卻突然發現楊翠花原本答應好給的二十個雞蛋，直接變成了十個。

        楊大娘擋在李月兒前面，先一步抓住楊翠花袖子，“楊翠花你什么意思？”哪怕早習慣了楊翠花又摳又潑的性子，楊大娘也沒想到親親的表姐妹之間她也這樣搞，“說好的二十個雞蛋你憑什么不給我？”

        楊翠花：“二十個？誰跟你說好了，你有證據嗎？”她早就準備好了袋子，生兒子就給二十個雞蛋加五毛錢，生女兒就十個雞蛋，多的沒有，不給。

        “給你就不錯了。”

        楊翠花伸手就想把對方手里的袋子搶回來，“難不成你不要？那敢情好，貝貝也不用省雞蛋給她嫂子，還被埋怨了。”哪怕跟楊大娘對峙，楊翠花也沒忘記給床上的蘇蓉一個白眼。

        蘇蓉：“？？？”

        不是，你們搞你們的，跟我這個生孩子的有啥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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