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面對楊翠花就慫的大嫂田鳳不一樣，蘇蓉向來很有表演欲，可惜她現在身體條件不允許，所以只能——

        蘇蓉：“哦�！�

        ——婆媳相處絕招之一：“任你說啥我都哦，多一個字算我輸�！�

        楊翠花：“……”

        楊大娘：“……”

        看看蘇蓉這無辜又脆弱的小臉，再看看楊翠花這茶壺嘴做好準備結果水不開的悲催樣，瞥一眼一邊心中只有閨女的李月兒，楊大娘眼珠轉了轉，直接連名帶姓的開噴，“楊翠花你這樣搞，想過以后親戚怎么做嗎？”

        “親戚怎么做？”

        楊翠花嗤笑一聲，“該咋做就咋做，我缺你這門親戚嗎？”她一個寡婦拉扯大這幾個娃，楊家也沒給什么幫助，想想自己以后也沒啥需要楊大娘出力的地方，楊翠花就更硬氣了，“十個雞蛋，愛要不要�！�

        屋外雨聲嘩嘩響，時不時還有電閃雷鳴，卻蓋不住楊大娘和楊翠花爭吵的聲音。

        軟的不成，楊大娘開始威脅，“本來你在村里人眼中就不怎么樣，你現在這樣摳搜，就不怕我去村里說？”

        “你去！你去說！”楊翠花化身滾刀肉不算，還直戳對方痛腳，“接生了那么多娃，卻沒有一個自己的娃，一個不下蛋的母親，你以為我怕你？”在楊翠花眼里，沒有兒子就是沒有娃。

        楊大娘這一生最遺憾的就是，生了七個姑娘卻沒有一個兒子，哪怕女婿頂半個兒，仍舊在楊翠花揭短的這一瞬間惱羞成怒，“你以為你又怎么樣？別以為我不知道，老李死的第二天，王老漢還給你挑過水！你自己什么樣你還沒哈數嗎？”

        楊翠花：“！��！”

        田鳳臉色一變，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同樣被揭短的楊翠花臉綠了，“艸！你！奶！奶！的！”

        兩人撲在了一起，你扯我頭發，我揪你軟肉，嘴里還不干不凈，熱鬧極了。

        蘇蓉低頭看了眼，“吵成這樣都還能睡，不愧是我姑娘。”

        風雨雷電與爭吵撕打都擾不了閨女，蘇蓉這才有閑心靠著親娘李月兒，興趣盎然的看著楊翠花和楊大娘之間的撕打，吃瓜吃得都不覺得自己身下還痛，手里就差再抓一把瓜子了。

        剛生完孩子的蘇蓉原本眼睛都快粘在一起，看到楊翠花抓了楊大娘的胸一把，忍不住“呦”了一聲。

        李月兒朝蘇蓉看過來。

        蘇蓉：“……”咳。

        縮了縮脖子，蘇蓉保持安靜，繼續看楊大娘一邊細數“老李、老王、老楊、老……”，一邊跟對方撕扯裝有雞蛋的袋子，忍不住想鼓掌的時候就看眼她娘，然后繼續慫慫的縮腦袋。

        和蘇蓉不一樣，一邊的田鳳糾結得唇都快咬破了。

        私心里她不想去幫忙，但作為兒媳婦，尤其是跟蘇蓉比起來，田鳳覺得……她有些遲疑的喚了李月兒一聲，“……姑奶奶？”

        村里姓李的基本都沾親帶故，楊翠花那死去多年的老伴跟村長李大壯之間也有親，雙方的爺爺是親兄弟，孤兒寡母過日子的楊翠花平常沒少仗著這一點囂張，但在面對李月兒的時候卻會有所收斂——從楊家來說，楊翠花要叫李月兒一聲表姑。

        田鳳的這一聲“姑奶奶”，叫得沒有任何問題。

        作為長輩，李月兒能眼看著兩個晚輩在面前撕扯嗎？

        對，她能。

        田鳳又喚了一聲，“姑奶奶……”瞥了看熱鬧看得昏昏欲睡的蘇蓉一眼，田鳳此時無聲勝有聲。

        李月兒在床邊坐端正，迅速找回作為長輩該有的姿態，聲音極冷的開口了，“鬧夠了嗎你們？”

        楊大娘和楊翠花都沒有聽到李月兒的聲音。

        李月兒踹翻腳邊的盆子。

        李月兒：“鬧夠了？”

        楊翠花和楊大娘手中的動作同時一停，這才意識到周圍還有別的人，窗外的風雨雷電蓋過了她們的爭端，但房間里面的人卻全都看在了眼底。

        尤其，這還是楊翠花閨女的房子。

        楊翠花：“我的房子！”

        看著被她跟楊大娘一同弄亂的房間，想到閨女李貝貝看到以后會作何反應，楊翠花就恨不得一個雞蛋都不給楊大娘。

        不等楊大娘再次跟楊翠花撕扯，李月兒冷哼一聲。

        李月兒緩緩站起來，“你們眼里還有我這個長輩嗎？”

        雖然都是遠到只有老一輩才清楚的親戚關系，李月兒沒少仗著這一點在日常拿捏楊翠花，“不覺得丟臉嗎？”

        楊翠花和楊大娘同時啞聲，剛剛還打得熱鬧的兩人忍不住對視一眼，她們都知道，李月兒又開始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時候是親家，要撕逼的時候，自然就是長輩了。

        “在我姑娘生孩子的時候你們這樣搞，是在對我不滿？”

        李月兒丈夫是隊里的蘇會計，自己又是計分員，別看她看著就如同名字一樣嬌嬌弱弱，但人家要能耐有能耐，要輩分有輩分，她威脅人的時候，都是直接明示。

        畢竟，總有人聽不懂。

        李月兒歪頭，語調上揚的輕“恩”了一聲，“啞了？剛剛不是挺熱鬧的嗎？”

        楊翠花撇了撇嘴，沒說話。

        被波及的楊大娘嘴巴動了動，保持沉默。

        李月兒還在繼續，“外面雨下成這樣，楊翠花你聽到瓦片掉落的聲音了嗎？你兩個兒子還沒有到家你不擔心，雨下成這樣你不擔心莊稼，也不擔心房子會漏成什么樣，幾個雞蛋倒成了你的眼珠子？”

        “還有你那藏得嚴實仿佛沒臉見人的閨女，她想好怎么過來了嗎？”要不是李貝貝躲在拐角裝鬼嚇人，她閨女會因為區區一個砸到眼前的雷嚇得發動嗎？

        蘇蓉安然無恙，李月兒自然有更多的精力來應對她這總找不到重點的親家。

        老大李東去找老二李南回家，到現在都沒有回來；老四李貝貝躲在楊翠花房間，到現在都沒有露面；楊翠花倒先是當著她這親家的面顯露重男輕女的嘴臉，又緊接著因為幾個雞蛋跟表姐楊大娘撕逼，李月兒都忍不住懷疑楊翠花這孤兒寡母的，到底是怎么把日子過到今天的。

        李月兒跟人撕逼說話的時候，從不給對方回嘴的機會。

        李月兒繼續問，“老大每天至少拿八公分，老二在衛生所，老三去當兵每個月都有補貼給你寄過來，我蘇家也時不時的有表示，就算你家里還有一個散財童子老姑娘，幾個雞蛋就要你的命了嗎？”

        李月兒是真的看不起楊翠花的姑娘，誰家姑娘養到快十八了還沒下過地，拿著個高中文憑卻什么都不做就在家里被哥嫂養著，吃個烤紅薯都要嫂子幫忙弄……這是養閨女？

        行吧，你楊翠花愿意養祖宗就養祖宗，但你不能拿我姑娘的東西來養你閨女。

        “說起來，李貝貝不也是個姑娘？”正因為如此，今天之前，李月兒從沒發現楊翠花居然會重男輕女，“楊翠花你平時不也愛得跟個什么樣，你現在反倒嫌棄我家蓉蓉生了個女兒，你倒是好意思嘍�！�

        李月兒滿臉不屑，“自家姑娘寵得不行，反倒嫌棄媳婦生的孩子是女兒，說你一句‘重男輕女’我都替你害臊。”

        “虛偽、做作、不要臉！”

        有個曾經在大戶人家做事的爹，李月兒雖然就上過掃盲班，但罵人的詞匯卻非常豐富，罵得楊翠花想問一句“做作是什么”，都沒來得及張口。

        ——該死，她怎么就忘記李月兒這個腦子有病的家伙有多難纏。

        ——就算不高興蘇蓉生了個女兒，她也應該等李月兒走了再說。

        ——該死。

        楊翠花幾次三番想找機會插嘴，然而此刻作為楊翠花表姑的李月兒，根本就不給她機會。

        李月兒：“臨到老了才顯露真實面目，我也是真的佩服你了，我說你你要么就別裝要么就裝一輩子，你現在這叫什么？叫晚上……哦，晚節不保！”

        楊翠花：“……”

        李月兒：“我知道你聽不懂，沒關系，你知道我在罵你就行。”

        楊翠花：“……”

        李月兒：“你知道你這叫什么嗎？”

        李月兒：“你這是封建余孽！”

        楊翠花：“我沒有！”

        “我沒有重男輕女，我就不是那樣的人！”

        李月兒語速太快，完全不給人插嘴的地方，好不容易趁著對方醞釀情緒，突然被戴大帽子的楊翠花連忙大聲打斷，“她跟貝貝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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