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娃刻意地低下了頭，換了是李家別的兄弟，他都會馬上招呼他們過來一起吃點兒，可這個李江太可惡，他不懂得疼惜自己唯一的妹子，作為李氏的丈夫，陳大娃實在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要跟李江近乎的必要！

        好在，李江這會兒好像正跟旁人有事兒，邊說話，邊就路過了肉湯餅攤子。

        陳大娃抬起頭往前看時，就只看到倆背影了。

        那個被李江稱呼為老混蛋的男人，看年紀有五十多歲，走路一瘸一拐的，身形消瘦，寬大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就好像是被掛在了架子上似的，隨著他的走動，那衣裳就如同被風吹過飄飄搖搖的。

        “陳大兄弟，你咋不吃啊？是今兒個的口味不好？”

        老板娘拿了一塊抹布過來擦拭旁邊客人剛走后油膩膩的桌子，見陳大娃愣神，疑惑地問了一句。

        “哦，不是，味道跟之前一樣，我只是……覺得那個瘸子似乎在哪里見過？”

        陳大娃不是個擅說謊的，被人一問，也就實話實說了。

        “哦，你說他啊！”

        老板娘隨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當即就道，“那徐老瘸可不是個啥好玩意，成天跟些個江湖壞水在一塊兒，凈鼓搗些禍害人的東西，不知道坑了多少好人呢，尤其是哪家未出閣的姑娘若是被他給盯上了，那就壞了！他一準兒拿什么迷魂藥把人給迷了，弄到外地去給賣了！”

        徐老瘸！

        陳大娃也聽說過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比拐子還壞呢！

        拐子把大姑娘小媳婦拐走了，圖賣了賺錢，徐瘸子呢，他就是個色狼，每回都是先把人給作踐了，再賣進青樓妓院。

        李江怎么會跟這種人混跡在一起？

        陳大娃也顧得上再吃肉湯餅了，他快速地從身上摸出幾枚銅錢放在小桌上，然后撒腳如飛就跟上了李江和徐老瘸。

        --

        當晚，林春華收拾完了廚房里的碗筷，就打算回家了。

        剛一出門，就遇上了何月娘，“嬸子，您有事兒？”

        “嗯，你跟我來一下！”

        何月娘在前頭走，林春華也就跟進了正屋。

        正屋的炕沿兒上，陳二娃一看到林春華進來，忙起身，道，“林姑娘，你坐！”

        他自己自覺自愿地坐到炕跟前的一把椅子上。

        林春華快速地看了一眼陳二娃，面上飛起一抹紅暈，但她很快就又低下頭，身子側著靠在炕沿兒那里，也沒好意思盤腿坐，就歪著身子，一條腿支著地，一條腿微微搭在炕沿兒上。

        “行啦，這里就咱們娘仨，也沒外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何月娘瞥了一眼這二位的神情，一個嬌羞，一個不好意思，換個文言詞兒那就是郎有情妾有意！

        既然如此，她也就甭拋磚引玉了。

        “我呢，把你們倆叫來，是想問問，你倆心里有沒有對方？這事兒呢，還挺急的，你們呢也甭害羞，一句話的事兒，說明白了，我呢，也好想這一步的輒！”

        這話一說，本就坐了半邊身子的林春華羞窘的一哆嗦，險些沒坐住，禿嚕地上去。

        “老二啊，你是男人，你先說……”

        何月娘給陳二娃遞了一個眼色，那意思，這時候，你就別裝了，快點表白吧！

        “娘，我……我聽您的！”

        陳二娃一句話沒把何月娘氣死。

        她拿眼刀子瞪了陳二娃一眼，想罵，你個沒出息的貨！

        但終究還是她養的娃兒，她得給他維持著面子，所以她說，“我說了算啊，那好，明兒個我就做主跟你辛辛表妹提親了，左右她早就對你動了心思……”

        “別，娘，我對表妹沒想法！”

        陳二娃一下子就急了，騰地站起來，眼神熱切地望著林春華，“我……我心里只有林姑娘一個人，這輩子除了林姑娘，我誰也不娶！”

        哈哈，這小子，必要時還真得激一激！

        何月娘笑出了聲兒，“這不就是了，干活你聽為娘我的，娶媳婦，那是你自己個兒的事兒，你可別聽我的，我啊，最擅長亂點鴛鴦譜了！比方說，我剛才還琢磨著要把林姑娘介紹給李氏的娘家三哥李江呢……”

        “嬸子，我……我不……不認識李……李江，不能嫁他！”

        這下臨到林春華嚇一跳了，她徹底坐不住了，站在地上，急得臉都漲紅了。

        “那你想嫁誰啊？俗話說，女大當嫁，你就算是為了你倆妹子，你也應該早些尋個好人家嫁了啊！”

        何月娘抿嘴笑。

        “我……“

        林春華快速地往陳二娃那里看了一眼，而后又極速地低下頭，訥訥道，“嬸子，我……我知道陳二哥是個好人，我……我……”

        “你怎樣？”

        何月娘趁熱打鐵，緊逼一步。

        “我……我聽他的！”

        林春華說完這話，雙手捂著臉，都不好意思抬頭了。

        “哈哈，這不就是了嘛，你們都不小了，喜歡就說出來，我呢也好給你們謀劃謀劃！不過呢，眼前有個事兒，這個事兒若不能順順利利的過去，你們倆的事兒成不成的還兩說呢！”

        何月娘說到后來，臉色也嚴肅了很多。

        陳二娃跟林春華相互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很疑惑地看向何月娘。

        --

        第二天一早起來，陳家散出消息說，這天是何月娘十九歲的生日，東家過生日，那是得好好樂呵樂呵，所以呢，何月娘吩咐下去，晌午陳家請客，東山種植金銀花的雇工，以及河邊蓋大屋的工匠們都到陳家來吃席，吃完了，下晌就放假。

        聽到這消息，山上山下的人都挺高興的。

        不過，再怎么山上以及山下的工地上都得留人看守。

        這個時候誰不想下山去吃席啊，傻子才愿意在山上吹風呢！

        陳二娃想出了一個法子，抓鬮！

        他寫了一些鬮，放在笸籮里，雇工人手一個，所有的鬮里就一個是有字兒的，是個留字，其他都是空白的。

        雇工們抓鬮后打開，見是空白的就高興的哈哈笑，獨獨有一人展開紙包，紙上有一個留字。

        這人是李江。

        其他人見他抓著留字了，都以為他會鬧騰，但沒想到，他竟笑呵呵地說道，“成啊，反正我這幾天身上起疹子，喝不得酒，索性我留守，你們下去喝個痛快。”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

        這還是斤斤計較，占便宜沒夠的李江嗎？

        不過，既然他愿意，那還有啥好說的？

        自然是晌午一到，所有人三三兩兩地往村里陳家走去。

        陳家院子里，李氏、秀兒以及林春華都在有條不紊地忙著，食材是陳大娃一早駕車趕早市買來的，雞鴨魚肉都有，還都挺新鮮的。

        李氏嘴笨，但手還挺巧的，蒸了一鍋的桃餑餑，拿紅顏料染了一塊面，雕出了一朵朵桃花兒，綠菠菜汁和的面做的葉子，每個壽桃上都開了那么一朵粉色的小花兒，花的兩邊分別是新綠新綠的兩片葉子，別提多好看了。

        飯菜做的差不多了，何月娘往食盒里裝了幾樣菜式，又拿了倆白面餑餑，要李氏往東山上送給她三哥李江。

        李氏應了一聲，剛要拎著食盒走，卻聽三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小丫頭指著她大寶姐姐，“嗚嗚，娘，大姐搶了我的桃花兒，嗚嗚，我要桃花兒……好看的桃花兒……”

        這孩子也不知道今天咋氣性那么大，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見著小臉都給憋紅了。

        李氏嚇得忙把她抱在懷里，聞言細語地哄著，同時厲聲呵斥大寶，要她把三寶的桃花兒還給她。

        沒想到，大寶也哭了，“我沒拿三寶的桃花兒，這是我自己個兒的桃花兒……”

        說著，她攤開手，手心里果然是一朵做得并不規范的桃花兒，那是幾個娃兒用大人們做桃花兒剩下的粉色面團自己做的桃花兒！

        這是咋回事？

        李氏被倆孩子哭懵了，剛要拽過大寶打兩下，算是嚴刑逼供一下，沒想到，一旁看眼的二寶跟大樹也齊齊地哭了起來，“嗚嗚，我們也沒拿……我們沒桃花兒……”

        原來這倆小的不會做桃花兒，本來就委屈得不行，這會兒見大寶三寶哭了，她們也湊了上熱鬧了。

        一時間，幾個娃兒來了個四重哭，直把李氏吵得腦仁兒疼。

        何月娘皺眉，“行啦，你也甭去山上送飯了，連幾個娃兒你都整不明白！”

        “嬸子，不然我去送吧！？”

        林春華說話間，把系的圍裙解下來，從地上拎起了食盒。

        何月娘正想說點什么，這會兒就見褚辛辛從屋里出來，“還是我跟林姑娘一起去吧，路上也好做個伴兒！”

        “那也好，這食盒重，路上林姑娘拎不動了，表姑娘你就換換她……”

        何月娘看看那四個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娃兒，嘆聲氣。

        褚辛辛暗暗地捏了捏自己袖袋里的東西，鄙夷地白了何月娘一眼，心道，我長這樣大，我娘都不舍得指使我做這做那，你算哪瓣蒜啊？我幫她拎食盒？她就是個窮干活的，能跟我這金枝玉葉的貴人比嗎？

        兩人出了門，一前一后往東山上走。

        褚辛辛像是改了性子，一路都在搜腸刮肚地跟林春華說話，不過，她說來說去，無非都是自己怎么在爹娘的跟前受寵，長這樣大，都誰誰夸贊她長得好，跟下凡的仙女兒似的，甚至還有個算命的瞎子預言說，她就是個子矮了點，不然能被皇上看中，嫁進宮里當娘娘，不過，娘娘雖然當不成，卻能嫁個長得好，又穩重，會賺錢的男人，那男人跟前還有倆娃兒，一男一女，都能跑能跳了，她雖說嫁過去是個當后娘的，但倆娃兒都不用她操心，她自己呢，還能給那男人生下幾個男娃兒……

        這話說的，傻子都知道她是啥意思了。

        林春華也不說話，拎著食盒，任由她在自己耳邊聒噪。

        兩人到了山腰的小院時，天正正午，該是日頭最盛的時候，可是，不管是林春華還是褚辛辛都覺得越走近小院越渾身冷颼颼的，兩人下意識地抬頭去看，就見小院后面是一片小樹林，樹木長勢正好，葉子遮天蔽日的，把初夏的燥熱都給擋住了。

        “怪不得這里這么風涼啊，原來是有樹蔭啊！”

        褚辛辛說著，推開小院的門，“親家三哥，我跟林姑娘來給你送吃的啦！”

        “喲呵，原來是兩位小美人親自來給我李江送飯啊，我這可真是艷福不淺吶！”

        正屋的門推開，李江從里頭走出來，滿臉滿眼的陰邪之氣，目光不懷好意地在林春華跟褚辛辛的身上輪流打轉。

        咳咳！

        褚辛辛干咳兩聲，狠狠瞪了他一眼，嘴上卻嬌滴滴地道，“哎呀，這食盒重的呀，我們倆換著拎還累得夠嗆，親家三哥，你還不趕快幫林姑娘接著食盒啊？”

        “對，對，表姑娘說的極對！我李江是個憐香惜玉的好男人，哪兒能讓小美人受累啊！

        說著，他三步并作兩步就奔林春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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