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你還愣著做什么？快唱啊？劉家大爺可是花了重金的，你得好好唱，別給老子丟臉！”

        那個男人一邊惡狠狠地瞪女子，一邊對著劉豐年做出一副獻媚的姿態(tài)來。

        “江南風景好，好山好水好人家……”

        叫鶯兒的女子開口了，聲音軟軟儂儂，輕輕柔柔，倒也有幾分婉約動人。

        一曲唱罷，女子依舊低著頭，起身抱著琵琶就要走，卻被男人一把扯回來，“你急吼吼的趕著去投胎啊？呸呸，瞧我這臭嘴……”

        他很做作地拍了自己的臉兩下，對著劉豐年等人擠出一臉媚笑來，繼而又抓住女子的手臂，暗暗用力，女子吃痛，表情哀哀，但卻始終沒有把頭轉向何月娘。

        “還不趕緊謝謝幾位大爺，他們可都是咱們的衣食父母！”

        男子說著，眼底赤果、果地袒露著貪婪。

        他這是在討賞了。

        鶯兒不得不依次給劉豐年等人施禮道謝。

        劉豐年也是個吃過見過的，當然明白那男人的用意，扭頭對著站在身后的管家點點頭，管家當即就掏出來一錠銀子，遞給鶯兒，“拿著吧，這是我們大爺?shù)馁p！”

        劉豐年賞了，陸世峻也不好不表示，當即也是由下人打了賞。

        則無先生則一臉鎮(zhèn)定坦然地端坐著，毫無表示。

        男人有點失望。

        繼而，他又扯了鶯兒往何月娘這邊來，雖然何月娘穿戴不怎么富貴，但看起來劉豐年跟陸世峻這兩位豪門大戶的爺對這女子多挺看重的，所以，男人打定主意，過來跟何月娘討賞。

        鶯兒執(zhí)拗著不肯近前去。

        她低著頭，兩手緊張地絞著帕子。

        “我讓你給夫人道謝，你聽到沒有？”

        男人不明白今天鶯兒怎么了？不過是給一個夫人施禮道謝，怎么就好像要拉她去砍頭似的，嚇得她一步不敢靠前？

        “這個拿去，別再叨擾我們了。”

        劉豐年不喜地皺起眉，隨手丟給那男人一錠銀子。

        男人驚喜，連連給他作揖，然后不由分說扯了鶯兒就出去了。

        外頭走廊里傳來啪啪兩聲，像是耳光，緊跟著是男人低低的謾罵，你個賤人，敢當著客人的面兒跟老子犯倔，看老子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哎呀……疼，疼……”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又擰了鶯兒的耳朵，鶯兒壓低了嗓音的告饒聲，在走廊里漸漸消失。

        “劉大爺，您知道那個叫鶯兒的是哪里的嗎？”

        何月娘問道。

        “嗯，見過幾回，都是在知州城中的妖艷樓里，她是妖艷樓里的窯姐兒，姿色還可，就是年歲大了些，聽說之前是生養(yǎng)過的，所以，在妖艷樓里并不得寵，那個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是妖艷樓里的外管事，專門帶著如同鶯兒一樣的窯姐兒外出去有錢人的宴會上歌舞彈唱，以此賺點賞錢。不然，就鶯兒這樣的是會被老鴇子狠狠磋磨的，有的甚至會被賣到邊遠山區(qū)，那些小山村往往一村沒幾個男人有媳婦，幾個光棍兒會把錢集中起來買個女人，以供他們解決需求！這樣的女人多半兒是活不過一年的……”

        劉豐年的話里沒什么感慨，說到一個女人配幾個光棍兒，他甚至玩笑說，說起來這樣的女人也算是有福了，被幾個男人伺候，那滋味，嘖嘖……

        他怪笑幾聲。

        一屋子人卻沒迎合他的。

        何月娘的臉色很難看。

        陸世峻的眼神一直著落在何月娘身上，看她眉心緊蹙，俏臉緊繃著，似乎從那個彈唱的鶯兒進來她就有些不太對勁兒了，難道她們認識？

        何月娘怎么會不認識鶯兒！

        什么鶯兒？

        那女人根本就是劉淑珍，陳二娃的原配，二寶跟大樹的親娘！

        她不是跟著那個什么富商去城里享福了嗎？

        怎么會淪落妖艷樓，成為了窯姐兒？！

        看出何月娘跟陸世峻都興趣缺缺，所以撂下筷子，則無就以下午私塾還有課為借口結束了這個無聊的飯局。

        何月娘下樓，正好陳二娃送五娃去私塾剛回來。

        因為劉豐年請了歌姬前來助興，所以拜師結束后，則無就讓陳二娃把五娃送回了私塾。

        “娘，您慢些……”

        看低頭不語，有些心事重重的何月娘從得月樓出來，陳二娃忙提醒她腳下有臺階。

        何月娘抬頭看自家二娃，看了數(shù)息，這才輕嘆一聲，抬步下了臺階。

        “我看你就是皮緊了，回去稟明了媽媽讓她好生教訓教訓你，瞧瞧你板著一張臉，跟誰欠你幾百萬似的，那些大爺們找你來是為了聽曲兒取樂的，不是看你這張臭臉的，賤女人，你真是氣死老子了……”

        這時，那個妖艷樓的外管事正推推搡搡著鶯兒，邊走邊罵。

        鶯兒低著頭，也不辯解，不告饒，好似逆來順受一般。

        “娘，你上馬車，咱們回吧？”

        陳二娃搬了凳子，要給何月娘踩腳上馬車，話說了一句，卻頓時驚得鶯兒猛抬起頭來，目光直視陳二娃，眼底先是狂喜，而后就演變?yōu)榫筋D，最后她還是羞愧地低下了頭。

        陳二娃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也轉回去看，正見著一個穿著艷麗單薄的女子背影，一個男人緊隨其后，時不時謾罵聲隔遠傳來，女子一聲不吭，任由那男人又擰又罵，好似失了魂魄的鬼魅，輕飄飄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娘，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見過那個女的？她……”

        陳二娃撓頭，可是卻怎么都想不起來，這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到底是誰？

        “回吧。”

        何月娘放下了車簾。

        隔天，何月娘正在家里逗幾個小娃兒，大樹這幾天成天都纏著林春華，“娘，娘，我想要個小弟弟，你能給我生個小弟弟嗎？”

        “樹兒怎么那么喜歡小弟弟呢？”

        林春華親昵地摸摸他的頭，笑著問。

        “小弟弟可以跟我玩啊，我要帶著他出去和泥巴，抓魚，哦，還要烤紅薯……可好吃了呢！小弟弟一定也很喜歡……”

        大樹扳著手指頭一樣一樣地說出自己喜歡吃的美食。

        惹得何月娘嗔罵：“你個小屁孩就是個小饞貓，光知道吃吃吃的，也不怕胖成小肥豬呀！”

        “那樹兒是大豬豬，小弟弟就是小豬豬……兩頭豬豬，嗯嗯嗯……”

        大樹學著豬拱食的樣子，嘴里還發(fā)出豬哼哼的聲音，直把一屋子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月娘在家嗎？”

        忽然院子里傳來隔壁安婆婆的聲音。

        “是安婆婆啊，快進來坐。！”

        何月娘熱情邀請。

        “我就不進去了，家里有點事兒想找你過去給出出主意，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兒啊？”

        安婆婆說道。

        “有。”

        安婆婆是個不錯的鄰居，以前陳大年在的時候，就對陳家頗有照拂，所以，何月娘對她一直都是挺尊重的。

        出了陳家門，安婆婆并沒有帶何月娘往自家走。

        何月娘也沒奇怪，“安婆婆，她還有臉回來？”

        安婆婆的臉上表情一滯，隨后無奈地嘆了一聲道，“淑珍的本性還是不錯的，就是她那娘家人不好，把她攛掇壞了，她呢，也是命不好，遇上了壞人，那個娶了她的男人黃廣源根本不是什么大商人有錢人，就是個窮光蛋，還早就有了妻室，他把淑珍騙去知州城賣了，拿了銀子就跑了，淑珍從此就……唉，說起來她是挺可恨的，好日子不正經過，可她落得如此地步，也著實讓人瞧著……心疼。”

        安婆婆邊說邊偷偷窺視何月娘的臉上表情變化。

        “她是托您當說客，還想要回來？”

        何月娘眼底的冷意結了冰似的。

        “不，她沒這個意思，只是說想看看孩子！”

        安婆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是覺得看在大樹跟二寶的份上，她如今這樣……孩子總歸還是在自己個兒親娘的護佑下長大好，你說呢？”

        “她早做什么去了？”

        何月娘臉上神情愈發(fā)冷冰冰了。

        兩人進了村東頭的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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