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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大廈爛尾的樓板上，高二的老三仰頭看著居高臨下的許彬，聽許彬向自己提出那個在他自己心里也出現過的疑問。

        校園開放日的時候你怎么就考那么好了？

        初三的老三對此的理解是，量變引起質變，人定勝天，能進一中是他學習生涯中一閃而過的一個奇跡。

        老三花了很長時間確認被錄取的事情是真實的，在他終于感受到了這種真實感后，他瞬間覺得考場上他對自己的折磨和拷問純屬多此一舉，甚至有點好笑。他做過的準備突然變成了對的，付出的努力都成了物有所值，他以為自己是烏龜原來自己并不是，自己在暗中努力的過程中已經不一樣了，像是一種蛻變。

        老三真的以為他和以前不一樣了，這種信念支撐著他度過了接下來的一年半。

        老三從拿到保送通知這天開始自學高中內容。他初三的時候動過念頭要不要學文科，他在學科上沒有什么偏好，但他總覺得高考的理科是給梁居安那種對理科的熱愛、天賦、成績都有的人學的。經校園開放日一役，老三突然有自信了。

        老三的理科基礎雖然相比起梁居安要薄弱得多，但他提早開始準備，居然真的奇跡般地在夏川一中開學后，每次月考都考得還不錯，穩定地維持在了重點班。

        如果說老三在校園開放日那天的感覺糟糕透頂，那么之后，各種各樣的考試對他來說越來越可以接受。數學物理依然很難，但老三相信自己的潛力是比自己想象得更大的。

        老三想，如果考上夏川一中重點班的那次成績是一個無法解釋的奇跡，那他在那之后的努力都是真的，進步都是真的。每一張卷子每一道題目他只要看過他就一定記住，再也不需要他在考場上現編一套數學和物理體系考完試再忘掉了。

        老三還是經常有不會的題目，經常需要梁居安的幫助，他上課的時候時常懷疑自己是整個夏川一中重點班最笨且基礎最差的學生，是人中龍鳳隊伍里踩著高蹺就混入其中的公雞。但老三相信他曾經創造過一個一閃而過的奇跡，他和身邊這些人中龍鳳的成績差距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他能堂堂正正地考進這里就是一種證據。

        ……然后許彬告訴他。堂堂正正地考進來嗎？只是你以為的罷了。

        老三想，那這一切又都算什么？

        許彬真誠地告訴他，你有一個在夏川一中重點班當班主任，在物理競賽組當頭號教練的親爹。這還不能算問題的答案嗎？答案不夠明顯嗎，齊思銳你不要告訴我你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吧？

        老三真的沒有想過。

        居高臨下的許彬從樓梯盡頭走下來。

        許彬：“我打算走了，老三。你來這里可能是想找我打架的，放心，又不是演電視劇，我沒那么無聊。我告訴你這個就當是給你一份禮物吧，你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都隨便你。”

        老三：“你想讓我送你什么禮物？”

        許彬：“我沒這個心思。”許彬湊上前去，幾乎要挨著老三的側臉，“倒是你身上藏著的的家伙可以收一收，實在是……太明顯了。”

        老三一驚，把撬棍丟下，掉在地上發出哐啷鐺的聲音。

        許彬：“這么多年的感覺怎么樣呢？雖然我很平等地對你們兩個沒有任何興趣，但說實在的，你比起梁居安確實差遠了。不是……你這種人是怎么受得了的，不覺得自己是你，好哥們兒的隨從嗎？不覺得嗎？我反正是不理解的。”

        老三：“不需要你理解。你不理解的所以你不配。”

        許彬看著他，頓了幾秒，飛起一腳把老三踹倒了。老三后腦勺差點砸在他扔掉的撬棍上，還沒反應過來許彬這人看著是個小白臉怎么勁這么大，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老三聽得一個聲音懸在自己頭頂上：“走了。這算是我附加給你的禮物。”

        他的聲音漸行漸遠：“至于娟兒那人……咳。送點禮物也不是不行。反正我都要走了。”

        老三來不及爬起來，聽到許彬的腳步聲響了幾下，然后直接消失了。

        等到他終于從地上起來，四下一看，哪里還有什么人影。

        ——

        老三從x大廈里轉出來。

        街上車來車往，被撂倒在地讓老三的胳膊被蹭破了，留下了一小片血印子，除此之外臉上和身上有一些灰，看著都不算特別明顯。

        街上只有路燈的燈光，老三也看不清楚到底哪里有印子，大致地往身上拍了拍。

        老三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走，他有點懵。

        許彬臨走之前把手上的信封給了他，老三在路燈下面拆開來看，看到了自己一年半前應該拿到的成績。他其實相信自己的直覺，許彬是對的，不管他怎樣知道了這件事情。一直以來支撐著老三的證據，是他親爹不知道以怎樣的方式達成的結果。

        老三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口袋里；把手機打開，看著通訊錄發呆。他想找人說點什么，又不知道找誰。

        尤其列表第一個還是“老爸”。

        “老爸”這個備注還是上高中以后改的，以前是齊國富的本名。上高中以后老三開始住在齊國富家，他總覺得跟親爹重新住在一起總不能太過于生疏，就從備注開始有意識地培養一下父子親情。

        雖然齊國富在上了高中之后對他的態度，在表面上，還是一些少得可憐的喜歡和一些不耐煩。

        ……老三想不明白了。

        一個班級而已，一間教室一群人中龍鳳而已，這么重要嗎？

        老三覺得自己還是被許彬給拿捏住了。換一個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會怎樣反應老三不知道，他自己走在街邊有點頭重腳輕，好像馬上就要一頭栽倒。

        什么意思？有必要嗎？老三回想起拿到夏川一中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齊國富看上去不動聲色，又念念叨叨要帶自己和梁居安出去搓一頓，像是傳統的中國式父親遇到兒子出人頭地時的表現。當時齊國富在想什么？老三還以為自己也能有一回在學習上成為親爹的驕傲。

        老三站在路燈下面靠著燈桿，握著手機，一動不動。齊國富知道他今天本來要和梁居安等一行人去玩，現在已經到了飯點，老三還沒吃東西，他一點也不餓。也沒有人來聯系他。

        老三靠著燈桿發呆。

        五分鐘后他決定打給老媽。理智告訴老三，他最應該先聯系齊國富，不論齊國富是說謊還是解釋，但這個念頭讓他想把手機摔出去，摔到川流不息的馬路上，所以為了防止自己失控，老三決定先打給老媽。

        他能不能轉學。

        老媽說你突然提這個你是不是有病。

        老三沉默著不說話。他沉默了半分鐘，意識到如果自己不好好跟老媽解釋，老媽立刻自己打電話到齊國富本人那里去，于是老三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

        老媽沉默了。她的反應表示她壓根不知道這件事情，倒是符合老三的判斷，自己的親媽他還是十分了解的。

        老三掛掉電話，又對著川流不息的車流發了會兒呆。老三做事一向干脆利索不喜歡拖泥帶水，這次是他可能這輩子思考最長時間的一次。

        隨后老三給虞微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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