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蹲在墻邊舉著手機，走廊里各個包廂吵吵鬧鬧，虞微卻覺得耳邊老三的聲音清晰而遙遠。

        她一抬頭看到梁居安開門出來，用眼神問自己怎么了。

        虞微看著他，老三之前說過，你先別告訴梁娟兒，我想想怎么說。

        虞微就想，只要梁居安不問她就不說。

        但是老三剛把電話掛掉，梁居安就問虞微怎么了。

        虞微看著他的眼睛，意識到自己沒辦法跟他撒謊。

        ——

        梁居安和虞微背著書包在大街上走，邊走邊找人。兩個人之前跟張燦他們先行告別，說有點事兒，他們也沒懷疑。虞微不知道老三到底回往什么方向走，梁居安指了個方向，說老三對這一塊比較熟悉，如果不是這一片地方還有另一片地方老三也有可能去。

        他們兩個順著梁居安的直覺找了十分鐘就看到老三了。梁居安往橋上烏漆嘛黑的欄桿下面一直：“那兒呢。”

        老三在橋邊上坐著發呆，屁股下面是他的書包。

        他坐在黑暗里，虞微不仔細看還真沒看出來。

        虞微看了梁居安一眼，他們目前的計劃是假裝出來買燒烤路過的，還得是虞微在買燒烤的路上認出老三來。

        按照計劃進行，老三坐在書包上，看到虞微舉著個羊肉串：“你在這兒？”

        老三看著她，破天荒地反應了半天才站起來：“嗯。”往常這個人遇到老朋友早就直接蹦起來或者邀請她一起坐書包上了。

        老三一眼看到虞微身后一米的梁居安：“你也買燒烤？”

        梁居安點點頭。

        老三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梁娟兒，你過來。”

        梁居安拎著兩瓶汽水，走上去：“誒。”

        老三非常自然地接過他手里的汽水：“我喝口。”

        梁居安等他把一口汽水喝完。

        老三：“我不想在這兒待著了。”

        梁居安：“嗯。”

        老三看著河面：“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了吧？其實也沒事。你知道了也行，不用我給你單獨講一遍。”

        梁居安：“嗯。”

        老三回頭看他一眼，把汽水遞回去。

        梁居安：“你接下來想去哪兒？”

        老三看著河面：“回我媽那兒吧，我媽在我上高中之后就回老家了，我戶口還在那兒呢。我媽那兒教學質量也不差啊，每年都有千里迢迢來夏川上學上崩潰的轉學回去的，別人問我我就說夏川管得太嚴了，上學上得不樂意。我反正也住校，不用她做飯。要是你以后想她做的飯了就來找我，她老念叨你了。”老三轉過頭去看虞微：“你也得來，我媽做飯真的不錯。”

        虞微點點頭：“好。”

        老三看著梁居安：“你這次能不能考回來啊。”

        梁居安看著老三：“把握有個八成。”

        老三點點頭：“可以的。”

        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是你。也不是說你一定要爭第一什么的，但你一直都是第一的。”老三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我心里。”

        梁居安笑了：“今天有點肉麻。”

        老三：“都準備要走了，當然得肉麻點。”

        梁居安看著他，兩個人相視一笑，擁抱了一下。

        兩個人分開的時候老三看著虞微，頓了頓：“免了吧，咱們這也不合適。”

        虞微主動上去抱了一下老三：“有什么不合適的。”

        梁居安抿著嘴笑出了聲。

        老三扶著腦門：“其實要正式走估計肯定得耗一段時間，我也不知道具體什么流程。”

        梁居安拍拍他的肩膀：“慢慢來吧。”

        老三：“嗯。”

        梁居安：“你要是見齊老師尷尬，你周末去我家住著。我最近剛打掃過，鑰匙給你。”

        梁居安打開書包，翻出一把鑰匙。

        老三看著梁居安：“那我走了你怎么辦呢？”

        梁居安頓了頓。老三其實指的是梁居安一直住在他和齊國富家里，當時齊國富給出的理由是梁居安家里沒人。過去一年梁居安每個月回一趟自己家，檢查一下東西，打掃一下，順便把水電費續上，等著或許有那么一天老媽回家來住的話他還能回去。當然，現在梁居安家里是徹底沒人了。

        那老三如果走了，梁居安怎么辦？

        梁居安擺擺手：“沒事。你這次不用操心我。”

        老三看著他：“我一直都操心你。”

        梁居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沒事你放心，我肯定活得好好的。記得給我打電話。”

        老三看著虞微：“虞姐記得有事兒沒事兒，稍微看著點梁娟兒。他自己說他得活得好好的。”

        虞微眨了眨眼睛：“嗯。”

        老三看著梁居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語氣：“兒子長大了。”

        梁居安笑了：“是，爹。”

        老三：“兒大不中留啊。”

        梁居安：“您這是什么話。”

        老三擺擺手：“真心的。”

        三個人順著街道走，走到路燈下面，虞微走在老三背后，看他身上一塊一塊的灰和印子，估摸著許彬那人沖老三上腳了。

        到了梁居安家樓下，老三的人影消失在巷子口。梁居安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走吧，送你回家。”

        由三個人變成兩個人，梁居安和虞微一路無話。梁居安家離虞微住的地方有點距離，兩個人一人一個書包走在馬路上，隔著一個手臂長度的距離。

        虞微覺得這個距離不遠不近，不會近到讓她覺得不自在，又能感受到梁居安其人在送完老三之后，此時此刻的一種氣場。

        他在沉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憶，在某種虞微沒有辦法共情的情緒里。

        虞微想，這不奇怪，他們認識這么多年了。虞微沒有哪一段友誼時間這么長的，甚至幾乎沒有一段任何形式的感情維持這么長時間還沒有崩潰的。

        所以梁居安現在在想什么呢？

        虞微瞟了一眼，梁居安的側臉輪廓被過往的車燈一下一下地映出來，她迅速地移開目光，免得被發現。

        虞微盯著眼前的景物，開始嘗試著理解。如果是我……如果我小時候認識了一個朋友……好像符合條件的有邱雨欣吧？奇怪了，別人和毫無血緣關系的發小兩肋插刀，我和親表姐維持著奇怪擰巴的室友情。

        虞微的思緒開始飛來飛去，直到梁居安停下了腳步，又朝著虞微抬起一只手臂攔了一下她，示意她別往前走。

        虞微停下腳步。兩人站在樹蔭覆蓋的暗處，馬路對面路燈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會看錯，那就是許彬。

        梁居安保持著一只手攔住虞微的動作，他在原地站了會兒，看著許彬拐彎轉過了街角。

        梁居安回頭看了虞微一眼：“現在幾點了？”

        虞微：“八點。”

        梁居安點點頭。“就是，你能不能在這兒等我一下？”

        虞微：“你要去找他。”

        梁居安：“嗯。”

        虞微：“走啊。我又不急著回家。”

        梁居安伸手撓了撓頭頂的頭發，左右看了看確定馬路上沒有經過的車輛，邁步往馬路對面走去，虞微趕緊跟上去，很少看見他走路走得這么精神。兩個人穿過馬路拐過街角，在二十米之外跟著許彬。

        這人像是在閑逛。

        許彬沒背書包，走兩步踢開一個石子，晃晃蕩蕩地走路。

        虞微跟了一會兒，發現他們又走到了之前老三待著的橋上。

        這條河在夏川城的一角貫穿而過，不寬也不深，架了幾座橋，河的兩岸是低矮的平臺，偶爾有人在此處散步。在這一塊兒走確實經常會經過，虞微和梁居安今天晚上繞一大圈能回到這里應該純屬巧合。

        虞微這樣想著，結果兩個人跟著許彬下橋之后，梁居安又攔了她一下。

        “你等我一下。”

        虞微站住了。

        梁居安慢慢走上前去。許彬走到河岸邊的平臺上，從口袋里掏了些什么東西，虞微沒看清楚，然后她看到亮起的一點火星。許彬點了根煙叼著，看著河岸，不知道想些什么東西。

        這一塊兒沒有路燈，虞微很費力地看，不太能清楚。

        她看著梁居安走上前去，抬了抬手，像是準備說點什么，或者做點什么動作讓許彬回應他。

        然后虞微看著梁居安把手放了下去，也沒說話，甚至沒發出一點聲音，悄無聲息的。梁居安在許彬背后站了片刻，像是在斟酌什么問題。

        然后梁居安把許彬一腳踹進了旁邊的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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