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任無瑕一整個晚上都無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依然余悸未消。/wWW.qΒ5、coМ/
昨晚夜闖“麒麟居”,她壓根沒想到會遇見丁略,更沒想到會和他交手。
他不是說他不住那里嗎?
包令她驚異的是,看起來斯文的他身手竟好得超乎她的意料,若非使用“移形換位”,她一定逃不了…
“金麒麟”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她可不能大意。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強悍和霸氣是內斂的,雖然不形于表,卻因此更加令人難以捉摸。
她不否認她有點怕他,這種男人太深沉了,她有點擔心她應付不了,應付不了他的精明,他的眼神,以及他的微笑…
心思繁雜起伏,她在床上怔怔坐了十分鐘之久,才起身梳洗,然后從后堂踱到前方的店鋪,這個時候,阿絲應該還沒來,她得先把鋪子大門打開,整理一下。
早晨的陽光從窗欞斜射而入,她打開大門,忍不住掩嘴打個呵欠,但嘴巴才張開,就瞪大雙眼,被大門外小院內的那抹人影給嚇得僵杵成石!
店鋪外,丁略一身深灰色西裝,抽著煙,似乎正在等她開門。
“早。”他一看見她,便露出一道淺笑,向她打招呼。
“你…”她楞在原地,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一大早跑來,難道是發覺了什么?
她的心劃過一絲驚慌和惶恐,忍不住回想昨夜自己是否泄漏了任何蛛絲馬跡。
“不好意思,我來得太早了,但我很想請你吃頓早餐,肯賞光嗎?”丁略怡然地盯著任無瑕錯愕的表情,笑意加深。
“丁先生約我吃早餐?真讓我受寵若驚…”任無瑕很快地穩住陣腳,恢復冷靜,擠出微笑。
“你有空嗎?”不狼個見多世面的女掌柜,丁略佩服她的鎮定。
“有空是有空,可是我通常…”她早餐幾乎都不吃的。
“別拒絕我,我已經等得很餓了,而且,我來上海這么久,還沒真正嘗過上海人的早餐。”他很快地道。
她遲疑了幾秒,想不出該如何回絕,加上不忍心見他挨餓,只得點點頭。“好吧!就陪你吃一頓道地的上海早餐。”
“太好了。”丁略似乎算準她無法拒絕。
任無瑕轉身走進店內拿起外套和皮包,乘機稍稍緩和忐忑的心,才走出珍珠坊。
晨曦中,初冬的空氣凜冽清澈,她扣上了棉襖外套,縮了縮身子。
“冷嗎?”丁略走在她身旁,轉頭看著她。
她的長發今天沒有盤成髻,自然地垂下,兩旁用發夾簡單地夾住,搭上短襖和旗袍,看來更年輕,也更具清新氣質。
“還好,上海的冬天就這樣,我習慣了。你呢?只穿這樣不冷嗎?”她笑著看他一眼。
丁略只穿了一件西裝,但未打上領帶,襯衫領口敞著,一反平常精干的模樣,全身充滿了隨興的輕松,這樣的他,反而更讓人怦然心跳。
“我還是不太習慣這里的氣候。”他雙手插在口袋,自嘲地道。
“丁先生以前不住上海嗎?”她故意問。
“我以前住香港,前幾年才來到上海”
“可是你的口音沒多少廣東腔。”
“其實我老家本是上海,我母親又來自臺灣,所以口音早已經沒什么特別的腔調了。”
“這樣啊,難怪說起話來字正腔圓,真令人羨慕,不像我,講話老是這樣,改都改不掉…”她調侃自己總是慢吞吞又軟綿綿的說話方式。
“不需要改,我喜歡聽你說話。”他嘴角一勾。
她一楞,臉沒來由地紅了。
“你的聲音很特別,讓人聽了就忘不掉。”他看著她。
“你這是在夸獎我嗎?我這種聲音很沒力,從小和人相罵都罵不贏,氣勢太差…”她很快地以自我揶揄跳脫這令人尷尬的境況。
“但很有魅力。”他緊接著說。
她的心又重重彈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接話。
其實,好聽的話她聽多了,但不知為何,他的一句贊美卻令她有些暈然。
“要上哪兒去吃早餐?”丁略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你想吃什么?”她抬頭問。
想吃你!
這是丁略內心最真切的答案。
昨夜她的形影一直在他腦中縈繞,她嫣然明媚的**,她顧盼流轉的秋眸,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深深地牽引著他,他從沒想過他也有為女人失眠的一天。
因此,一大早他就決定率先采取行動,與其被動地等待,不如由他先進攻,是“任掌柜”也好,是“辟邪”也罷,不論她的真正身分和目的是什么,他紡他都會將她所有的一切查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一切!
“都可以,我不挑食。”他隨口道,當然沒有顯露他真正的企圖。
“那…我介紹你吃點擂沙團和小籠饅頭,味道很棒哦!”她熱心地道。
“好,聽起來似乎很好吃。”他盯著她的臉龐,覺得她比她說的點心還要可口。
“那走路過去就行了,別開車了,那里不好停車。”她領著他穿入小巷。
他收起鑰匙,雙手插在口袋,跟上她,兩人并行在寧靜的巷弄,緩緩前進。
早晨有不少人起來運動遛達,往來的人幾乎都會多看他們兩眼,畢竟男的高俊,女的秀婉,怎么看都是一對璧人,大家很自然地都將他們當成情侶。
任無瑕敏感地察覺別人的眼光,開始有點不安,她這樣答應陪丁略吃頓早餐,會不會有什么不妥?
“怎么了?”丁略發現她的局促,故意問道。
“沒事。”她搖搖頭,也撇開內心的疑慮。
接近丁略,或者能得到更進一步的情報,她這是在工作,沒什么好擔心的。
她在心里自圓其說。
不久,他們來到附近一家點心食坊,任無瑕點了幾道點心和豆漿,挑了二樓的座位坐下,邊吃邊聊。
“好吃嗎?”她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笑問道。
“好吃,我是第一次吃這么豐盛的早餐。”他點頭贊許,把餐點全吃光了。
“丁先生平常都這么早起嗎?”她奇道。印象中,那些上班族不都九點才上班的嗎?但他卻七點半就在她家門口等她開門了。
“不,我昨晚沒睡好,所以起得早一些。”他邊喝著豆漿邊道。
“哦?”昨晚沒睡好?她心虛地垂下眼睫。
“昨晚有人闖入了麒麟居,我忙到很晚…”他慢慢抬起眼,直盯著她。
“有人闖入?沒發生什么事吧?”她努力表現出適度的關心。
“還好,沒出事,不過那個闖入者卻讓我難以成眠…”
“嗄?為什么?”她的心重重一震。
“不知道,只是,我總覺得那女人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他繼續說下去。
“女…人?”她的呼吸乍然停頓。
“是啊,雖然蒙著臉,全身穿著黑衣,不過我覺得闖入者『應該』是個女人。”他噙著一抹興味看她。
“是嗎…”她僵硬地低下頭,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而且她身上有股奇特的鈴蘭馨香,那味道,讓我忍不住想起了你…”他話聲突然中止。
“什么?”她霍地抬頭,驚駭地睜大眼睛。
他知道了嗎?
“抱歉,我沒別的意思,你當然不可能會闖進麒麟居,那闖入者身手不錯,尤其腳下功夫特別厲害,怎么可能會是你?像你這么端莊的人絕不可能做出在夜里私闖別人房子的違法行為,是不是?”他眼中閃過一絲惡作劇的精光,明明說得一點都沒懷疑她,卻字字句句充滿影射與刺探。
“是啊…怎么可能?”她心不在焉地虛應著,手心暗暗冒汗。
“而且,你正忙著替我們縫制長袍,哪里還有空亂跑呢?是吧?”
“是…我昨晚都待在珍珠坊。”她只能擠得出這么一句毫無說服力的話。
“我只是不懂,那闖入者怎么會知道麒麟居東邊的圍墻保全尚未連線,從那里進入可以不觸動警鈴這件事,我只提過一次…”他說著銳利地盯住她。
這下子任無瑕真的說不出話了。
她突然有個恐懼的想法,丁略似乎早已知道是她…
包可怕的是,她此刻才恍然明白,她從東墻潛入麒麟居根本就是中了他的圈套!
這個男人太精了!精得讓人害怕!
她的胃一陣陣抽緊,腦中飛快地轉著接下來該怎么應對。
“啊,我怎么扯到這里來了?這件事和你無關,你一定覺得無趣吧?”丁略笑了笑,緩和了緊繃的氣氛。
“呃…”她僵硬一笑,一下子接不上話。
“好了,我們該走了,我還得趕去公司。”他說著起身,紳士地替她拉開椅子。
“謝謝。”她拎起皮包,一顆心七上八下,總覺得自己完全掌握不住情況。
食坊的人不少,丁略體貼地護著她走下一樓,正要到柜臺買單,一個高壯的男人端著熱豆漿朝他走來,他微微閃開,沒想到那男人還是撞上了他,手中的熱豆漿整個灑向他。
他警覺地向左傾退一步,但那人似乎帶著惡意,竟將端盤朝向他,那滾燙的豆漿便整個潑濺上他的西裝。
他飛快地看了對方一眼,清楚地發覺這個塊頭高大的男人眼中正聚著強烈敵意。
“哎呀!你這人怎么…”任無瑕驚呼一聲,抬頭正想責斥對方,但一看見來人的臉她就楞住了。
是杜海生!
天!她的境況已經夠麻煩的了,他還跑來湊什么熱鬧?
她又驚又惱,真的受夠了杜海生老是喜歡監視她行動的壞習慣,以及用這種方式對付丁略的幼稚行為。
“你干嘛擋路?沒長眼睛嗎?”杜海生怒聲瞪著丁略,眼底閃著妒火。
丁略知道他是故意找碴,表面上不動怒,暗地已留了神。
“你沒事吧?丁先生,有沒有燙著?”任無瑕氣急敗壞地瞪了杜海生一眼,拿出手絹替丁略擦拭衣服上的漿漬。
丁略發現那男人看見任無瑕的舉動時眼中幾乎要噴火,心中一動,一個想法很快鉆進他腦中。
這長得魁梧的男人該不會就是任無瑕的未婚夫吧?
哼!一照面就想整他,他如果不回敬回敬就太不夠意思了。
他在心里冷笑,隨即皺起眉頭,悶悶地對任無瑕道:“手肘好像有點刺痛…”
“糟了,一定燙傷了,那得趕緊沖冷水…”任無瑕急道。
“不用了,我九點有個會議要開,直接回公司好了…”他說著又故意摩挲著手肘。
“這怎么行?傷口得先處理,珍珠坊就在附近,先回那里,我拿一件衣服給你換上,順便上葯。”任無瑕忙道。
“喂…”杜海生見她對丁略這么好,氣得大叫。
“這位先生,你別太過分!”任無瑕搶在他開口前先制止了他,并以眼神警告他別壞了她的事。
“你…”
“我們不想和你計較,請讓開!”她嚴厲地盯著他。
杜海生拳頭緊握,隱忍地吞下怒火,憤然轉身走開。
丁略冷眼旁觀他們的眼神交會,更加肯定自己的揣測。
“我們走吧!”任無瑕拉著他,匆匆走出食坊。
臨走前,他感到一道銳利的目光,回頭一看,果然看見那高壯男子正從二樓窗口瞪視著他。
他嘴角微揚,更向任無瑕貼近。
杜海生臉色一變,他則回以一記挑釁的冷笑。
任無瑕絲毫未曾察覺兩個男人之間的無形交鋒,她只是急著把丁略帶離杜海生,以免橫生枝節。
今天早上狀況百出,她光是應付丁略就筋疲力盡了,可沒時間再面對杜海生可笑的嫉妒。
再說,見丁略受了傷,一種說不出來的憂急便不停地捅著她的胸口,讓她平靜不了,只是,這種心情意味著什么,恐怕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
一回到珍珠坊,阿絲送貨不在,任無瑕推開門,進屋里拿出一件長袍,遞給丁略。
“快把西裝脫掉,我幫你看看傷口。”她的口氣有著連她自己也沒發覺的焦慮。
“應該沒什么大礙,已經不痛了。”丁略接過長袍,淡淡一笑。
“還是上個葯比較妥當,萬一發炎了就糟了,那豆漿可是滾燙的…”她著急地道,心里再一次責怨著杜海生魯莽粗野的行徑。
丁略盯著她白凈臉龐上的擔憂之情,挑了挑眉,“你這么擔心我嗎?”
這句話把她問住了。
擔心?是啊!她為什么這么擔心他?甚至還為此究責起杜海生來了,他明明只是個外人…
“我當然擔心,你是我的客戶啊!而且是我帶你去那家食坊你才會受傷,我感到很抱歉。”她以圓滑的口氣解釋,并擠出客套的笑容。
“哦?只是這樣嗎?”他噙著若有似無的笑看著她。
“是啊…我去拿葯箱,你先將衣服脫下。”她客氣地笑了笑,轉身走進后堂,卻在背對他時暗暗吸口氣。
她是怎么了?丁略受了點傷她為什么會這么在意?這太不像平常的她了。
穩著點,任無瑕,可別在丁略面前自亂陣腳。
她自我調整好情緒,才提起葯箱,回到前鋪。
丁略已脫下外套,她看著他襯衫的左邊袖子上濕了一片,馬上道:“連襯衫都沾上了,手臂上一定有傷,把襯衫脫下來吧!”
“應該不太嚴重。”丁略解開鈕扣,褪下襯衫,露出了結實平滑的寬肩和胸膛。
她怔了怔,心咚咚地亂跳,臉頰竟有點發熱。
替人縫制衣裳經常得接觸人體,男人的身體她看多了,從來不覺得異樣,但是,現在丁略在她面前光著上身,她卻像個小女孩一樣不知該把目光定在哪里。
之前幫他量身時她就知道,他有一副好身材,挺直的腰桿,四肢修長有力,雖然看起來斯文內斂,但筋肉扎實,肌里線條優美,尤其那寬闊的臂膀,仿佛能給人無窮的安全感…
“怎么了?”丁略見她有些局促,不禁莞爾。
“沒什么。”她急急回神,牽動一下嘴角,走近他,查看他左手臂上的傷勢。
他的手肘處有些紅腫,但并不嚴重,她稍稍松口氣,道:“還好有衣服保護,不然就慘了。”
“是啊!”他低頭看著她專心檢視他傷口的模樣,心頭浮起了一絲溫暖,這點小傷其實真的沒什么,可是這樣被人關心照護著,感覺真的滿不錯的。
“我這里有燙傷葯膏,很有效,擦一、兩次就會好了。”她拿起葯膏幫他涂上。
纖細的指尖在他的手臂上輕撫,他屏住氣息,幾乎深陷在她不自覺展現的女性溫柔里。
“如果你的顧客受傷,你都會親自替他們上葯嗎?”他突然問。
“不會,因為我的顧客們從沒在我面前受過傷,我這還是第一次幫人上葯。”她抿嘴一笑。
“那我是第一個?”
“是啊!”
“那就好。”他放心了。
她不解地抬起頭,不懂他為什么這樣說,但目光才上揚,便對上了他一雙黑湛湛的眼瞳,她心中一緊,很快地又低下頭。
他的眼睛太過清亮了,被他盯上,好像就會被看透,令人無處躲藏。
“好了,葯干了就可以穿上衣服了…”她不太自在地拿起一旁的長袍給他,這時,她赫然發現他的右上臂刺青著一只靈動活現的麒麟,不禁一怔。
從外表看來,丁略完全是個商場上的頂尖菁英,但這個刺在白凈光裸的手臂上的麒麟卻清楚地顯露了他另一面的江湖味,斯文中隱隱浮現著一股霸氣,以及如巖石般的剛峻。
丁略見她盯著他的麒麟刺青,興味地問:“很奇怪嗎?”
“不,很適合你。”她由衷地道。麒麟圖騰盤據著他上臂的一半,色彩豐富又精致細膩,從輪廓到麟片都非常清楚,看得出是內行師傅的杰作。
“是嗎?”他笑了。
“為什么你會刺上這個圖案?你似乎很喜歡麒麟這種圖形。”她故意問道。
“這是個標記,屬于『五行麒麟』的特有標記。”他直視著她。
聽他直接說出“五行麒麟”,她的背脊陡地一繃,微微愣住。
“你不問我什么是『五行麒麟』嗎?”他仔細觀察著她神情的變化。
“呃…什么是『五行麒麟』?”她只有照著他的話問。
“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很清楚。”他笑了。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在耍她?還是刺探她?
“我怎么會清楚呢?”她不安地擠出笑容。
“你聽過祥和會館嗎?”
“有點耳聞,聽說是個很奇特的組織…”她小心地回答。
“祥和會館有五大家族,『五行麒麟』正是五大家族的當家,分別以金、木、水、火、土區分,而我們丁家選出的當家,就叫『金麒麟』。”他不介意介紹自己的身分,反正她應該早就知道了。
“金麒麟…”她不得不承認,這個頭銜真的和他相稱極了!
“五大家族的當家都得在右臂上刺上麒麟圖騰,這已是祥和會館相傳已久的慣例。”他撫著手臂上的麒麟解釋。
“所以,你就是丁家現在的當家?”她的目光依然移不開那麒麟刺青。
“是的。”
“我覺得這只『金麒麟』和你很像…”她發現她居然很想伸手去觸摸那美麗的刺青。
“怎么說?”
“都很光鮮耀眼,而且充滿神秘…”她喃喃地道。
“你覺得我神秘?我才覺得你很神秘呢!”他揚起了右眉,低沉一笑。
“什么?”她微驚,目光上移。
“你對我來說,一直是個神秘的女人…”他緊盯著她。
她心頭一凜,不知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凝視了她好半晌,忽然向她靠近。
“丁…丁先生…”她大驚,連忙后退一步,瞪大雙眼。
他繼續逼近,甚至還緩緩低下頭俯壓向她的臉。
她心臟狂跳,慌張得正想逃開,他卻伸出手,從她頭發上拉出一小段繡線。
“你頭上有東西。”他噙著一抹戲謔的笑意,將繡線拋掉。
她一呆,隨即紅著臉低下頭。
在丁略面前,她總會一再地表現失常,平常對顧客們應付自如的本事全都不見了,反而變得像個青澀的小女孩,這讓她感到非常懊惱。
見她羞赧訕然的模樣,丁略的笑意加深,臉上閃過一道憐寵的神情。
他喜歡她此刻的樣子,沒有商場上的伶俐和客套,反而更令人心動。
任無暇一直低頭不語,事實上,她的心全被丁略搞亂了,不知該說些什么。
丁略凝視著她許久,見她兩旁的發絲垂覆下來,掩住了她姣好白晰的瓜子臉蛋,忍不住再度伸出手,為她撩起一綹發絲,塞到耳后。
她吃了一驚,猛抬起頭,對上了他那雙會灼人的眼瞳,頓時,她整個人幾乎要被吸進去,無法動彈…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手沒有收回,反而沿著她耳后移向她的后頸,然后,輕輕將她拉向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中了魔咒一樣,明明意識清楚,卻無法從他的眼神中逃離。
他低下頭,慢慢地,唇慢慢地向她貼近。
那屬于他特有的迷人氣息整個籠罩住她,帶著淡淡煙味,以及清新的麝香,讓她迷眩,昏亂…
就在四片唇即將相貼之際,阿絲倏地跨進門…
“師傅,我回來…”
阿絲的喊聲解除了這份詭異的魔咒,她渾身一震,驚慌地撇開臉,避開了他的吻。
他暗咒一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這小丫頭可真會挑時間出現!
阿絲震愕地看著他們,呆杵在門口。
這是什么景象?
丁略光著上身正要和師傅接吻?
這這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絲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她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任無瑕背對著丁略,一顆心還悸動不已,但除去心臟異常的狂顫,最大的沖擊,是她竟然沒有抗拒他!
她是怎么了?從小就潔身自愛,在與人相處的過程,尤其是男性,不管是幫里的成員,或是珍珠坊的顧客,她向來懂得分寸,總是清楚地劃分界線,有節制的熱絡,有距離的親切,但從不曾逾越禮數。
然而面對丁略,她覺得她的那道防線不見了!
他不曾勉強,不曾挑逗,不曾做出任何失禮的事,卻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了她的城池,一點一點地卸下她的武裝,瓦解她的心防。
老天!
再這樣下去她根本無力招架,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占領別人的心,這種魅力,正是他最可怕的武器!
她不敢想象,要是阿絲再晚個幾分鐘回來…
“師傅…”阿絲出聲打破眼前詭異的沉靜。
任無瑕窘迫得不知該說什么,她抬頭看著阿絲,只擠得出一句,“阿絲,你回來啦!”
“呃…是…我…我回來了…”阿絲突然也覺得怪怪的。
“阿絲,早。”丁略很快地穿上長袍,自然地和阿絲打招呼,臉上完全看不出異狀。
“丁先生…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來啦?”阿絲好奇地盯著他,眼中全是揣測。
“我來請任掌柜一起吃個早點。”丁略淡淡地道。
“早點?”阿絲詫異地轉向任無瑕。她沒記錯的話,任無瑕早上根本很少吃東西的,更稀奇的是,到目前為止,她更從沒有接受過任何男人的邀約,單獨陪人吃飯,為什么丁略能例外?
任無瑕知道阿絲正在看著她,她更加不自在了。
“丁先生想嘗嘗道地的上海早餐,所以我才…”她忙著解釋。
“這樣啊…”阿絲睜大滴溜溜的眼睛,一副了解的表情。
“丁先生的衣服沾了豆漿,所以回來換上長袍…”她又道。
“原來如此啊!”阿絲的眼珠子轉了又轉,賊賊一笑。
她被阿絲笑得更加尷尬,微惱地咬了咬下唇。
丁略扣好盤扣,看了看表,道:“我還得上班,該回去了。”
“好…”任無瑕吸口氣,終于有勇氣轉頭看他,但一見到他身著長袍的溫文儒雅,胸口又一陣揪緊。
他果然很適合長袍,尤其是深色長袍,把他沉穩的氣質襯托得更加明顯。
“謝謝你陪我一起吃早餐。”丁略看著她的紅頰,微笑道。
“哪里,是我該謝謝你請我吃早餐。”她壓下悸動,找回了屬于任掌柜該有的冷靜。
“這件長袍我下次再還你。”他指指身上的衣服。
“沒關系,你喜歡就送給你…”她馬上道。
“不,長袍一定得還你,這樣,我才有機會再和你見面。”他直接表態。
“丁先生,你…”她慌張地看了一旁看著好戲的阿絲一眼,臉頰更燙了。
“叫我丁略吧!無瑕。”他直呼她的名字。
她愣住了。
從沒想過她的名字從他嘴里喊出會這么動聽…
“我可以叫你『無瑕』吧?”他又問。
“當然。”她也只能點頭。
“那么,我們下次見了,無瑕。”他說著拎起換下的衣物,向阿絲點點頭,便走出珍珠坊。
“請慢走。”她送到門口,直到他藏青色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虛軟地坐倒在玄關旁的椅子上。
她的腳還微微顫抖著,她的心還急促跳動著,她的臉仍紅潮未褪…
“你喜歡他。”阿絲像陰魂一樣地在她背后道。
她驚跳而起,轉身瞪著阿絲,急斥:“別胡說!”
“我才沒胡說呢!而且啊,我還看得出來,丁略也很喜歡你。”阿絲一本正經地道。
“別說了!”她紅著臉喝道。
“你還想否認嗎?以前你根本不會讓男人靠近你身邊一公尺,可是你卻讓丁略碰你,而且差點就和他吻…”阿絲哇啦啦地道。
“我…”她無言以對。
“也難怪啦,他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天!阿絲,求求你別再說了…”她掩著臉低嚷。
阿絲鬼靈精地嘆了一口氣,她豈會不了解她復雜的心情?
“的確,我不該多說,就算你和丁略兩情相悅,但你們之間根本不可能,他不知道你就是『辟邪』,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已經訂了婚…”阿絲翻了個白眼,總覺得老天安排他們這場相遇根本就是個折磨。
訂婚兩字如重錘打進任無瑕的胸口,痛得她無法呼吸。
對,她訂了婚,而且是滬幫的人,她不可能會喜歡丁略的,絕不可能,絕不能…
她暗暗決定,以后不再和丁略單獨見面,她得避開他,避得遠遠的。
這種不該有的悸動,就到此為止。
這份不該有的感覺,就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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