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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人情賬都司的反應


比起程丹若處的人際關系,  謝玄英面臨的是更為復雜的局面。

        劉海平帶領一眾兵卒,攻入沙船,把留守的幾海盜殺了,  并救出船夫、舵手若干人。

        只不,  船上的一些行李都遭到翻撿,帶回京城的土儀被搶劫一空,  肉食美酒更是全進了海盜的肚子。

        好海盜不識貨,  最珍貴的古籍書畫被丟旁邊,得幸存。

        程丹若的一些厚衣裳,下船時沒帶,早已被海盜拿籠絡漁村的『婦』女,  如今也找不回來。

        簡而言之,損失慘。

        但謝玄英并不怎么關心財務題,他最要的事是為人請功。

        劉海平等人隨他殺敵,  扎扎實實地立下功勞,  圖的可不僅僅是幾十兩銀子,而是前程,是升官。

        題就里——謝玄英沒資格給他們升職加薪。

        錦衣衛和衛所同是軍事單位沒錯,但衛所隸屬于五軍都督府,  淮安衛屬于中軍都督府的管轄范圍,錦衣衛卻不屬于都督府,直屬皇帝。

        細究起來,  大壓根不是一部的。

        所,要為劉海平等人請功,就得讓名正言順的領導部開口。

        可遠金陵的都指揮使司不是么想的。

        且梳一下軍事系統的級別:五軍都督府(中央軍事部)——都指揮使司(地方軍事部,三司之一)——(淮安)衛——(鹽城)千戶所——(李子屯)百戶所。

        所,整件事情的始末如下:海盜占據了一漁村,  論上歸鹽城千戶所(縣級單位)管,千戶所干不好,上報到淮安衛(市級單位)也差不多了。

        但謝玄英一怒之下,直接找到了都指揮使司。

        再簡單,兩村的火拼,捅到了省里的軍事部。

        都指揮使接到消息,直接氣笑了:一件小破事鬧么大,瘋了吧?幾小賊,為抓了我會感激?他媽知不知道,破事就該死死捂住,鬧出來是想影響老子的政績嗎?

        請功?請x的功!

        好小子,咱倆結仇了!

        他正生氣,忽然人來報,說林大人到了。

        指揮使有些意外,但還是道:“快請。”

        說起來,林新是從四品官,指揮使卻是正二品,兩人差了不少品級,且文武官員結交屬于大忌,平時都該避嫌才對。

        可晏鴻之挑選他作為中間人,自有緣故。

        兩人是同鄉。

        古代的鄉黨是天然的盟友,互提攜,互關照,正巧二人都江南為官,彼此正常走動,不算分。

        “天志兄。”林新三十余歲,留著一縷美須,風度翩翩,“貿然上,擾清凈了。莫怪,莫怪啊。”

        指揮使姓徐,名將,字天志,四十有八,能歲數坐到正二品的位置,算很有本事了。

        “志新坐,上茶。”徐將說,“怎么時候來了?”

        現是下午三多鐘,臨近傍晚,按說不是走親訪友的時間,他料想林新必有要事,也不婆媽,開見山。

        林新苦笑:“委實有些緣故。”

        他不賣關子,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來龍脈,明被劫持的商船上,有自己的恩師和師弟。

        徐將恍然大悟,立即回憶一遍。

        信是鹽城縣丞所寫,用詞委婉,只說是侯府公子,京城貴人,他當時的注意力都戰報的人頭上,沒留意。

        當下立即道:“原來是子真先生,他可安好?”

        “受了些驚嚇,并無不妥,只是我那師弟年少莽撞,怕是已經給天志兄添了不少麻煩。”

        徐將一就知道,他還不清楚后續,便取來信箋交給他:“且看。”

        林新接,一目十行看,臉『色』煞白:“賊寇可惡,竟敢攻占縣衙,視朝廷威嚴于無物!”

        徐將不是蠢材,他轉念一想,就明白林新的來意。可同鄉歸同鄉,實際利益受了損害,也就顧不得交情了。

        晏鴻之怎么樣?一介文人,還沒官兒,和他種武官八竿子打不著,嘴上客氣兩句已經很給林新面子了。

        他不說話,林新也就『摸』準了意,清清嗓子:“咳,幸好我那師弟,倒是有其祖之風,殺起倭寇來半不懼。”

        徐將愣了下,心中微動:“說起來,謝公子……莫非是靖海侯之子?”

        京城里的勛貴不少,什么皇后之父,太后之兄,一般都有侯爵,算是外戚封賞的慣例了,除了名頭和食祿,毫無實權。

        富貴閑人是也。

        除了實打實軍功封侯的武官,也有文官因為功高勞苦,被封為伯爵或侯爵,一般都不世襲,不尊榮。

        宗室更不必說,有好爹,就有俸祿吃。

        所一開始,他都沒細想是哪位侯,只當是把自己當盤菜的愣頭青。

        但靖海侯府有不同。

        靖海侯謝云,因剿滅倭寇封侯,今上為郡王時,曾他習武藝,后來更是立下從龍之功。

        現任靖海侯,妹妹是先皇后,領右軍都督府,執掌軍事的高層之一,自然也是帝王心腹。

        徐將掂量一二,:“是侯府的哪位公子?”

        林新比了一“三”的手勢。

        徐將恍然,旋即無語。

        朝廷對爵位的世襲卡得嚴格,一般要求嫡長子繼承,假如沒有嫡子,庶子怎么立很容易扯皮。但靖海侯的二子即為嫡長,可說如無意外,就是鐵板釘釘的侯府世子,其他兒子就不好說了,分后指不定就混小官。

        然而,封建社會的本質決定了,有一樣東西,比爵位、官職、血緣更要。

        圣眷。

        徐將是地方軍官,多年來就是不斷各處調任,除了述職,很少回京。但他能江南省么一富饒的地方做官,消息絕對靈通,背景絕對夠硬。

        他當然說謝三郎。

        第一印象是特別美,美到他老婆帶閨女上香,回來念叨了好幾天,對他橫眉豎眼,哪里都看不慣。

        唉,不說了,糟糠妻是他童養媳,同甘共苦到今天,忍!

        除了美,就是圣眷。

        他進宮面見圣人那天,談起西南兵事(徐將西南打了勝仗,解決一起土司叛『亂』事件,方才調職到江南省),一時興起便說久了。

        大伴提醒說該用午膳,圣人便賜飯于他。

        菜上來,徐將自然是食不知味,卻見圣人開口,道:“道鹿肉冬筍三鮮鍋,拿給三郎用,他年紀輕,受得住。”

        然后了什錦雞絲和炒玉蘭片給貴妃,一道鮮蝦餅并棗泥糕給榮安公主。

        皇帝喜歡什么人,很好猜,看他賞菜就知道了。

        謝玄英雖只有一道菜,卻是圣人頭一惦記上的。

        但徐將從沒有見謝玄英,不,美是隨著晏鴻之讀書,怎么都是文弱書生,所謂軍功,怕是底下的人送上的,為的就是給位侯府公子鍍金。

        沒什么,徐將習慣了。

        他掂量的是,要不要成人之美。

        雖說有匪患,但很快清剿,無大傷亡,既能和皇帝跟前的紅人賣好,能結交靖海侯,何樂而不為?畢竟他官地方上,已經做到頭了。

        徐將可不是迂腐的文人,他連太監那里都沒忘記送禮。于是馬上裝出一副感慨的樣子:“果真年少有為!”

        好像真心贊賞少年英雄似的,拍大腿夸贊,“志新,師弟可真了不得。”

        林新聞弦歌而知雅意,當下便笑:“給天志兄添了不少麻煩,別怪罪才好。”

        “少年意氣。”徐將還是透出些許不滿,“我誰人不曾年少?”

        林新忖度片刻,道:“我欲將老師接來金陵,屆時上拜訪,天志兄可莫要拒人于外。”

        翻譯:回頭我帶我師弟親自來賠罪。

        徐將找回臉面,終于滿意,含笑道:“少年英雄,就算不看志新的面子,我也是要見的。”

        翻譯:行了,看的面子,我認了事。

        雙方達成一致,和和氣氣地分別。

        --

        金陵到淮安走水路無須太久,隔日,謝玄英便收到都司的回函。

        正式的公文同時下發,李子屯百戶所的吳百戶玩忽職守,被革職滾蛋,劉海平因立大功,擢升百戶。

        汪百戶雖然沒殺敵,但屁股坐對,升任鹽城千戶所的副千戶。

        而吳百戶的親戚李千戶,雖然沒有親自出馬,可病假難查證,加上他給了謝玄英軍馬與武器,也是一項功勞,掉了副千戶的“副”,成為鹽城千戶所的一把手。

        ——當然,往深里說,他能升官最要的原因,就是夠機智。

        千戶所的武備庫賬目是么寫的:多少軍馬、車輛、長刀、弓箭、甲胄,但實際上有多少……大都知道,反正肯定沒那么多。

        位千戶大人及時送出武器,沒讓謝玄英深究武器庫的題,就是一件大大的功勞。而他本人升官,當然也就無所謂親戚丟官,還專送禮到客棧,意圖與謝玄英打好關系。

        送禮的不止他一人。

        都司的公文下達,鹽城的世豪族愈發殷勤了。

        江南富庶地,能縣城成為一方豪族,至少證明兩件事:有地,有人。

        地,當然是上好的良田,底下佃農無數;人,當然是讀書人,至少也是舉人,有進士外地做官,也很正常。

        此等鄉賢,縣令面前也很有面子,對縣城的很多事都『插』得上話。假如皇帝南巡江南,停泊某地,也會召見鄉賢,詢當地風俗人情,并給予賞賜。

        他們即是維護鄉下秩序的領頭羊,也是縣官掌控地方的攔路石,即是鄉賢祠中修路賑災的大好人,是魚肉百姓的大地主。

        一言蔽之,得把他們當回事。

        所,程丹若再次收到幾大戶人的拜帖和禮物,難免困擾。

        尤其回來的是他們中有頭有臉的仆『婦』,說要給她請安。

        “為什么要見我?”程丹若張媽媽,“我應該見他們嗎?”

        可算是對人了。張媽媽是顧太太的陪嫁之一,見識的場面比程丹若不知多多少。

        她感念程丹若的恩情,倒也沒有隱瞞,直言不諱:“姑娘能不見,還是別見她們得好。”

        程丹若略微意外:“我本也不想見她們,可媽媽的意是……”

        “大戶人,未出嫁的女兒沒有長輩帶領,哪有隨便見人的道?”張媽媽語心長地說,“懂規矩的人,萬沒有般上的。”

        程丹若眉梢微蹙,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張媽媽話,究竟是說對方沒有教,還是暗示什么?

        她試探:“怕也太巧了。”

        張媽媽暗松口氣,說:“不巧。”

        程丹若的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

        一戶人攀附心切,行差踏錯也是有的,可沒有幾戶人都犯錯的道,她們既然上,必是覺得能見到她。

        聯系到張媽媽方才的話——“未出嫁的女兒”,不難猜想她們誤會了什么。

        程丹若猜出原委,大感無語。

        “那就請媽媽委婉辭了吧。”她說。

        張媽媽應下,三言兩語便打發了外頭房等候的仆『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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