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賞梅宴富貴人家的冬天
程丹若才入門香道, 不選太難,挑了一個巧,為:趙清獻公香。用原料非常少, 白檀、玄參、『乳』香三味而已。
最重要是, 趙清獻公是北宋時有名鐵面御史,與包拯齊名, “平時以一琴一鶴自隨”, 蘇軾稱贊他“玉比其潔,冰擬其瑩”。
因此,這味合香香氣且不說,意思十分美好, 比一聽就狎昵江南李主帳中香安全得。
香還未做完,王家帖子已經到了。
程丹若還視若尋常,喜鵲卻先喜形于『色』, 提前為她盤算起當日要穿衣, 每天與紫蘇一道做鞋做荷包,十分上。
而,赴宴已經是十一月末事了。
京城飄起細雪,干碎雪沫子洋洋散散, 坐在燒熱屋里看,確實很美。
但程丹若捧著手爐,坐進馬車去王家郊梅園時, 看見了路邊趕路百姓。他們穿著打滿補丁夾襖,凍得拱肩縮背,『露』出手上全是潰爛腫塊。
京城貧苦百姓其實不算慘,大戶人家好臉面,總有人施粥施『藥』, 善些,還會送舊衣。
可這樣場景,落在生長于新社會程丹若眼中,仍令她恐懼。
她畏懼這個時代殘酷,憐憫他們不易,也害怕自己會淪落到那樣地步。
“快把簾子放下。”大『奶』『奶』關切地說,“瞧把你冷。”
程丹若順地放下棉簾,擋住灌入冷風。
“別怕。”大『奶』『奶』寬慰道,“雖說今兒去人,你只消跟在我身邊就是,你大哥官職不高,咱們也不摻是非。”
程丹若輕輕“嗯”了聲。
大『奶』『奶』瞥去一眼思量。說實話,程丹若不是她喜愛女孩兒,她沒有令人如沐春風社交本事,談吐舉止不招人疼,優點是安分守己,平日里安無事是好,這會讓卻顯得有些悶。
“大嫂。”她開口,終于像個初次入社交場小姑娘,打聽道,“王家請是誰家人?”
大『奶』『奶』細細說明。
程丹若認真聽,努記。
到了梅園,才驚覺今日來人真是不少。馬車一輛接一輛,目不暇接,且出十分有趣滑稽避讓場景。
首先,按照《夏典》規定,官員之間有嚴格避讓規則。比如說,三品官員見到公侯駙馬,引馬回避,遇到一品,引馬側立,遇二品,驅右讓道。
等、級、分、明。
那么如何分辨車輿等級呢?一品到三品,間金,銀螭;四、五品,素獅;六品至九品,素云,看裝飾就知道是幾品官家車或轎子。
但規定是規定,實際是實際,要是人人遵守規定,就沒有所謂禮崩樂壞,僭越成風了。
這個“壞”是內閣開,最開始,內閣位卑而權重,可以不讓尚書,后來因為各各樣情況,反正膽子大敢不避讓。久而久之,高位可避讓低位,比如誰不敢要錦衣衛實際負責人避自己車馬,反過來要避開對方,低位避不避高位,要看高位是實權還是虛銜。
死記硬背品級是無用,只有掌握京中政治風云,才在避讓上得應手。
程丹若嘴上:受了。
里:有『毛』病。
不過吐槽歸吐槽,她仍十分認真地圍觀了一陣,方才隨大『奶』『奶』進去。
晏大爺目前官職不高,正五品戶部郎中,在京城里不算什么,拿到王家帖子,主要還是看晏鴻之面子。
姑嫂二人進屋略微寒暄后,就被帶到偏廳喝茶。
偏廳里太太小姐們,是爹或丈夫官職不高但清貴一列。比如翰林學士,正五品,負責給皇帝講課,五品侍讀侍講,《五經》博士,負責鄉試、會試考試,殿試收卷。
大『奶』『奶』與誥命仿夫人們聊天,順帶介紹程丹若。
聽聞是義女,夫人們面『色』淡淡。不過晏鴻之是名士,士林名聲極佳,她們不會傻到作踐,著點點,只不理睬罷了。
這讓程丹若松了口氣。
她開始觀察今天來客。
根據大『奶』『奶』介紹,身邊太太小姐低語,客人們分為三撥:一撥以偏廳之人為代表,是文壇清流,職位偏低;一撥是同僚,尚書家,侍郎家,全是一等一高官;一撥是親眷,王家結親各戶人家。
有意思,聯想到所謂內閣名額之爭,就更有意思了。
程丹若在晏鴻之那里補習過常識,本朝內閣大學士,非尚書、侍郎不可任。也就是說,最高權機關人,必定兼任尚書或侍郎。
六部尚書加侍郎,總共十八人。當,因為有兼任情況,或許不足此數。
內閣名額一般有幾個呢?四到六個不等。
如今,李首輔已經快七十歲人了,今年又屢次告病,就算堅持,又再守少年?屆時,內閣空出名額,就會落到其他十幾個一二品高官身上。
她正回憶著要點,突見正廳王大太太起身,與其他妯娌一道去門口迎接。
如此慎重,必有貴客。
“安國夫人嘉寧郡主到了。”
“安國夫人是誰?”程丹若問。
大『奶』『奶』嘴唇翕:“貴妃之母。”
程丹若恍。慣例,戚封為承恩侯或承恩公,貴妃不是皇后,父親便沒有獲得爵位,只有母親封了一個國夫人虛銜。
“兩家有親?”
大『奶』『奶』道:“王尚書長孫女嫁到了貴妃娘家。”
程丹若有點意:“是么?”
清流文官孫女嫁戚,真不拘一格。
“柴妃賢德,頗有善名。”大『奶』『奶』倒是對這家人評價不錯,“柴家子中舉后方來求娶,不算辱沒了。”
程丹若馬上給柴貴妃提了一個等級。
好家伙,女為貴妃,家里人還知道上進,如下一輩再考中進士,妥妥延續三代后起之秀。
王尚書這門親事,結得不虧。
此時,安國夫人與嘉寧郡主已經進了二門。
安國夫人略富態,衣著華貴,不過也就是普通貴『婦』人打扮,舉止普通,畢竟原先只是尋常人家主『婦』,好在女兒入宮年,家里富裕有些年,未曾『露』怯。
“親家好。”安國夫人十分客氣,不擺貴妃之母架子,氣地招呼,“今兒我來晚了。”
又命身邊姑娘問好,聽話音是她女兒,貴妃最小妹妹。
王老太太自說不晚,又要向嘉寧郡主請安。
“可折煞我了。”嘉寧郡主盈盈道,“不請自來,做了惡客,嘉寧向老太太請罪了。”
“哪里話。”王家四個媳『婦』連忙湊趣玩,“郡主來,才是為我們增添光彩呢。”
這話看似有些諂媚,但在座之人均不作此想。
因為,嘉寧郡主是個美人,艷若桃李,靡顏膩理,赤金紅寶石面大紅織金緙絲裙襖,完美地襯托出了她華美。更不要說身后還有四個宮人,一個捧手爐,一個捧披風,一個捧拂塵,最后一個懷里居抱了只松獅犬。
程丹若低啜茶,想,國『色』天香,是牡丹之美。只有皇家才養出這樣傲氣且貴氣女孩子,因為她們真高人一等。
較而言,許意娘為人臣子,就少了那一份盛氣凌人,如蘭花,更清雅端莊,美在養與內秀。
“早聽聞王尚書家梅園是京城一絕,可憾我身在封地,未曾一見。聽聞安國夫人今日赴宴,我便厚顏求了太后,過來開開眼界。”
嘉寧郡主妙語如珠,將前因后果解釋明白,毫無驕矜之氣。
眾貴『婦』不由對她升起幾分好感。
程丹若隔著擋風隔紗,若有所思。
客人已經到齊,賞梅會正式開始:已婚太太開始聽戲,未婚小姐們被放去梅園游玩。
當,王家愛文,少不了文人墨客最愛寫詩活。
王尚書給彩就是:賓客不許采摘梅園之花,魁首除。
梅花不值錢,值錢是這份殊待遇。
戲開場后不久,王三娘丫就悄悄過來,帶程丹若去王詠絮會合。程丹若雖很想聽一聽一流戲什么樣,但想想還是過去了。
作為東道主,王詠絮同姐妹們一道接待客人。年紀大些,就她、四娘一道寫詩投壺,歲數小就幾個妹妹到園子里游玩。
“程姐姐來了。”王詠絮攜了她落座,同熟姊妹們介紹,“這就是那天救我程家姐姐,子真先生認義女。”
程丹若少不了要與初見女孩們互認過。
許意娘朝她點點,道:“今日才算正式認識了。”
程丹若瞧瞧她,倏而:“你好,許姑娘。”
許意娘道:“既在京城,今后時常來往。”
程丹若,尋偏僻角落坐下,聽她們說話。
一群中學生聊天,可比已婚太太們有趣。大家先是點評今日茶,再是糕點,后在所有人默契推中,飛快進展到最熱話題。
“嘉寧郡主……出乎預料美呢。”一面說,一面脧向許意娘。
許意娘不聲『色』:“金枝玉葉,自非同一般。”
“也不知道會不會久留京城。”不知道誰家小娘子,估計偷聽了父兄聊天,居迫不及待地分享八卦,“聽說是想在京城說門親事呢。”
王詠絮白她一眼:“好不知羞,開口閉口親事——你是怎么知道?”
那小娘子敢口無遮攔,家中當受寵:“就是聽說啊,郡主那樣容貌,也不知道配了誰家郎君。”
“咳。”許意娘清清嗓子,“這不是我們置喙事兒。絮娘,往常你是第一個作詩,怎今日既無筆墨,也無丹青?”
王詠絮拿帕子掩口咳了兩聲,懶洋洋道:“前些日子著了涼,這會兒還提不起精神,今就不作了——你呢?”
許意娘道:“年年作梅花詩,也怪無趣。”
兩個姑娘交換個眼『色』,又飛快錯開。
程丹若拈起一顆櫻桃,徐徐失。
王詠絮許意娘好似是對,是尚書孫女,一個文采斐,一個養出眾,免不了被互比較。但此時,她們又非常默契地意通了。
今天做什么詩沒有意義。
彩必是嘉寧郡主。
她們既不想故意寫一首差陪襯,又不奪魁打臉,干脆不寫。
傲氣又聰明,比柔娘婉娘厲害得。
尤其許意娘說“年年”“無趣”,格意味深長。
不愧是京城貴女。
糖漬櫻桃很甜,蜂蜜在舌尖化開,甜得人發顫。程丹若不由端起茶盞,慢飲一小口,化去口腔里甜膩。
又想,女孩子們在后面坐,嘉寧郡主卻沒有來,到在還在前,看來她先前猜測沒錯。
王尚書是禮部尚書,假如真提起過繼,他發言權極大。
嘉寧郡主今天就是來刷好感度。
被父親單獨派到京城,為兄弟前途探路女孩——必了不得。她會怎么做呢?
“程姐姐。”王詠絮不知何時走過來,拉著她手,“我知道你不愛作詩,咱們一塊兒出去透透氣。”
程丹若欣同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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