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跳躍,  炭盆氤氳著零碎紅光。屏風(fēng)后是一個(gè)圓案幾，上面放著銅盆，盆里是一條打濕『毛』巾。

        一旁架子上,  挽著衣袍和拆下繃帶,  隱約還有『藥』味。

        謝玄英拿著濕布巾，沉默地看著她。

        程丹若反思：是是以前提醒過自己,  晚上要和他獨(dú)處？為什么記吃記打？

        是能隨便看嗎？

        都說“五岳歸來看山,  黃山歸來看岳”，今天看了此賞心悅目一幕，硬盤里腹肌帥哥已經(jīng)毫無存價(jià)值，白白浪費(fèi)內(nèi)存而已。

        但……咳,  管視覺沖擊怎么厲害，醫(yī)專業(yè)素質(zhì)能丟。

        程丹若板起臉孔，面無表情道：“傷口、能、沾水。”

        “已經(jīng)好了。”他說。

        “沒瞎。”雖然光照足,  但難看到他背后傷口只是始結(jié)痂,  離愈合早著呢。

        謝玄英改口：“就擦一下。”

        “沾水了嗎？”她問。

        他說：“沒有。”

        呵，又是一個(gè)隱瞞病情病人。她喉嚨疼得要死，見他穿著褲子就懶得避諱，做手勢：“轉(zhuǎn)過去,  看一下。”

        謝玄英配合地轉(zhuǎn)過身。

        程丹若靠近細(xì)瞧，運(yùn)氣很好，暫時(shí)沒有撕裂發(fā)膿,  但微微發(fā)紅。她打『藥』箱，取出所剩多酒精棉，鑷子夾起消毒。

        冰冰涼涼棉球按壓傷口，冰涼刺骨。

        謝玄英呼出口氣，剛想說什么,  外頭傳來沉重腳步音。

        他低頭，好對上她猶疑眼神，好像問：要避一避嗎？

        謝玄英莫名想笑。

        知為何，丹娘有一種奇怪遲鈍，很多姑娘家敏事，到她里永遠(yuǎn)都要慢一些，而且反應(yīng)『迷』茫，永遠(yuǎn)拿準(zhǔn)該該做。

        她自己似乎也知道，因此特別留意他人神『色』，從而分辨事態(tài)嚴(yán)重程度。

        有一刻，他很想裝得什么事也沒有，騙她上當(dāng)一回，然而，理智阻止了他個(gè)過分玩笑。

        能真壞她名節(jié)。

        “篤篤篤”，規(guī)律地敲門。

        田北通報(bào)：“公子，水來了。”

        程丹若眼皮一跳，環(huán)顧四周，打算躲一躲，但里本就是縣令小憩書房，地極小，再往里就只有一張小憩羅漢床。

        藏床底也太臟、太偶像劇了。

        程丹若否決了個(gè)猜測，又始瞄箱籠。

        謝玄英當(dāng)然會讓她么做，直接轉(zhuǎn)過身，得屏風(fēng)上兩人身影交疊，擋住了她身形。

        程丹若前一秒還研究箱籠，下一秒就和胸肌貼臉。她受到驚嚇，下意識地后仰身體，但謝玄英眼疾手快，直接把她按懷里。

        “。”他敢耽誤太久，快速道，“水放爐子就好。”

        “是。”田北將滿滿一壺?zé)崴�放茶爐上保溫。

        謝玄英道：“辛苦了，去歇吧。”

        聽見句話，程丹若暫且忍下掙脫念頭，勉強(qiáng)保持動(dòng)。

        然而，臉頰貼著他胸膛，水汽殘留，濕潤地將肌膚黏合，總讓人覺得渾身上下都舒服，手總有按下去沖動(dòng)。

        她只好合目，眼見為凈。

        一片忐忑，田北卻突然口了。

        “那您傷……”他是護(hù)衛(wèi)，是隨小廝，并伺候主子，只是有心表現(xiàn)，又確實(shí)擔(dān)憂謝玄英傷勢，才遲疑道，“應(yīng)該換『藥』了吧。”

        說完，就看見放地磚上，被屏風(fēng)擋住一角『藥』箱。

        忽得一愣：“程女官來過？”

        程丹若：還躲箱子里呢。

        她腹誹著，抬頭看去，他也低頭看下來，朦朧光暈下，臉龐無暇玉，鼻梁挺直，唇『色』淡紅，眼映著光焰明光。

        “送了『藥』來。”謝玄英靈魂分裂兩半。

        一半冷靜地像浸冰水，動(dòng)聲『色』地消弭危機(jī)，一半?yún)s融化熾熱火焰，血『液』沸騰洶涌。

        他左手?jǐn)堊∷�腰，確保她貼緊自己，右手取過干凈衣袍，做出準(zhǔn)備穿衣樣子：“已經(jīng)換好了。”

        寬大衣袍披肩頭，衣襟交疊，將她完全藏懷。

        她有點(diǎn)抗拒，但皺著眉頭忍了。

        外頭，田北應(yīng)了聲，干脆地退出房間，并掩上門。

        程丹若釋重負(fù)，趕緊退兩步，誰想后背倏然傳來阻力，將她又推了回去。

        是外袍，他居然系上了帶子。

        她以目示意：君有疾否？

        “抱歉。”謝玄英絕非有意為之，只是系帶打結(jié)是肌肉動(dòng)作，專門留意，帶子挽指節(jié)上就下意識地打了。

        他連忙去解。可知道是她剛才動(dòng)作，還是他覺得身體異樣，心里頭著急，動(dòng)作反而愈發(fā)笨拙，死活解。

        程丹若：“……”

        美人社死現(xiàn)場。

        “別急，慢慢來。”她整個(gè)人被裹里頭，只能口頭安慰，“先抽松。”

        謝玄英照做，可布料沾透水難解，無論他怎么勁去扯，死活抽出，好像還更緊了。

        他心跳雷，左右環(huán)顧，見『藥』箱里有剪子，遇甘霖：“剪行嗎？”

        “行。”程丹若也想和血?dú)鈩偳嗄炅憔嚯x貼著，“挪過去試試。”

        謝玄英往側(cè)面走了半步，然后僵了原地。

        他覺得好像行。

        她扶額，還算理解：“能能從上面脫掉？”

        謝玄英馬上說：“好。”他太會脫套頭衣物，笨手笨腳地往上拽，然而，拉下擺還算是容易，到上半身就始卡了。

        程丹若：“……過去拿剪刀，你跟著。”

        然后理他怎么反應(yīng)，立刻往旁邊邁出一步，再尷尬，快刀斬『亂』麻，也就是一秒鐘事。

        “你拿。”她言簡意賅。

        謝玄英伸手臂，修手指險(xiǎn)之又險(xiǎn)勾住了剪子柄環(huán)。

        他釋重負(fù)，趕緊剪斷系帶，放她脫身出去，語無倫次地解釋：“是有意唐突你……你、你可還好？”

        程丹若略有猶疑。

        說一點(diǎn)乎，肯定是假話，但人得好看，總是占便宜。比剛才，她應(yīng)該覺得是自己被占了便宜，但想到貼貼，又覺得好像是她占了他便宜。

        “算了。”糊涂賬理清，只能含糊過去，她道，“你坐下，給你上『藥』。”

        謝玄英反應(yīng)略大，立即道：“必，自己來。”

        “坐下。”她面無表情。

        他坐下了。

        程丹若檢查傷口，經(jīng)過剛才掙扎，略微有些崩裂。她重新倒上『藥』粉，用干凈繃帶包扎好，叮囑道：“近要?jiǎng)×覄?dòng)作，傷口要沾水。”

        “好。”謝玄英迫及待地應(yīng)下，催促道，“天『色』早，你快回去歇息吧。”

        她瞥他一眼，彎彎嘴角：“行。”

        踏出房門剎那，又回想起去時(shí)瞧見場景。

        嗯……人類男『性』天花板級別“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內(nèi)涵也錯(cuò)，難怪他招蜂引蝶呢，然，和做慈善沒什么區(qū)別。

        男菩薩。

        --

        接下來數(shù)日，風(fēng)平浪靜。

        程丹若按時(shí)喝『藥』，耐心養(yǎng)傷，順便和仆『婦』打聽外頭情形，調(diào)查瘟疫現(xiàn)況。

        仆『婦』們說，先前確實(shí)聽說過瘟疫，但都難民之間流傳。之前縣令許難民城，因此并未波及到城內(nèi)。

        至于得病難民，大部分都死了，小部分幸存者加入了無教。

        程丹若發(fā)現(xiàn)，古代活比她想像得還要割裂。止是皇帝百姓相隔鴻溝，百姓百姓之間命運(yùn)，也天差地別。

        同一個(gè)省，隔壁死傷一片，里人也許還常活。

        當(dāng)然，從疫情傳播而言，人口低流通更有益于控制。尤其青州打仗，戰(zhàn)爭絞肉機(jī)一旦啟，瘟疫就足為慮。

        都死光了。

        而種程度瘟疫，史書上都會留下記載，后世看來，只是歷史程平凡一年，大夏只有一場小小叛『亂』，很快就被平息。

        無人知道，好多人死了。

        但程丹若想忘記。

        她扯了張紙，寫下一行字：“泰平十八年，山東春旱，難民四起，瘟疫，無教叛『亂』，死傷甚眾”。

        然后，把夾了自制病歷本里。

        又一日。

        謝玄英忽然派人叫她去前面，說天來了，帶來皇帝諭旨。

        內(nèi)容很簡單。

        先嘉獎(jiǎng)了謝玄英功績，命他繼續(xù)協(xié)助蔣指揮清剿叛軍，然后夸贊程丹若“忠義敏慧”，讓她暫兼“司闈”之職，又表示聽聞魯王太妃有恙，十分擔(dān)憂，命她侍奉太妃上京看病。

        程丹若跪接旨意，知道次，王太妃確實(shí)要倒霉了。

        司闈六品，屬于尚宮局，“掌宮闈管鍵之事”，也就是說，給她管理王府諸人名義。

        領(lǐng)導(dǎo)下了新任務(wù)指令，管病，都要馬上照辦。

        謝玄英派給她五百人，讓劉副千戶帶隊(duì)，李伯武、田南、錢明隨同，陪她回兗州府辦差。

        自家護(hù)衛(wèi)必提，他招來劉副千戶，先表示，之前他辦事得利，功勞一分錢都少，升千戶妥妥，但是，護(hù)送王太妃上京是大事，做得好就更上一層樓，做好你懂。

        劉副千戶十分機(jī)靈，指天發(fā)誓一定上心。

        “程女官為司闈，你可知其意？”謝玄英問。

        劉副千戶琢磨了會兒，恍然：“臣明白，此行種種，聽程司闈差遣。”

        敲打完他，再找程丹若。

        “給你護(hù)軍為陛下親軍，次必同他們客氣。”謝玄英叮囑，“要讓自己離護(hù)衛(wèi)視線，安全第一。”

        程丹若：“知道。”

        “倘若王府護(hù)軍有所動(dòng)作。”他慢慢道，“要心軟。”

        程丹若：“……好。”

        謝玄英卻還是放心下，猶疑片時(shí)，壓低聲音：“你明白陛下意思嗎？”

        “知道。”她無奈，“王太妃病重，能主理事務(wù)。”

        就是軟禁她，押送她京。

        只過太妃是輩，皇帝能明說，才說她抱病，要京讓太醫(yī)看。

        謝玄英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你奉皇命辦差，太妃固然尊貴，亦為臣。”

        程丹若：“……”

        他是怕她畏懼太妃威勢，敢下手？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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