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秋日游
今年,參加大同府試的考生有八十多位,比起其他府少得可憐,但同理,錄取率也高了。
謝玄英和師爺們一起批卷,依次定甲乙丙三等。甲乙可以參加院試,丙就明年再來吧。
結果不出所料,他雖然放寬了標準,不看詩賦書律(這個本來就不重要),策論只要寫了就算過(童生的策論根本沒眼看),只看四書五經,但最后也只錄取了三十多人。
好在還有一個白小郎撐場面。
他的答卷寫得不錯,雖然律法不通,策論生澀空洞,但基礎扎實,四書五經都能答上來,可位列甲等,只與另一位考生不相上下。
出于愛才之心,謝玄英將他挪到了第三名。
自仲永后,但凡少年天才,寧可壓一壓,也不能叫他輕狂了去,免得少年志得意滿,最后泯然眾人。
改完他們的卷子,揮退師爺,便偷偷叫來程丹若。
先給她看了其他人的考卷,等她露出“這都行”的震驚之色,才問:“給我看看你的?”
程丹若又翻翻別的,慢吞吞地遞出試卷。
謝玄英仔細看過,從數張卷子里挑出一張乙等的:“和這個差不多。”
程丹若對比了一番,居然覺得他說得沒錯。
“我會錄取你的。”謝玄英客觀道,“但你過不了院試。”
她:“……”這對比到現代,是不是說她考不上高中?
“你已經很久沒有讀書了。”他嘆口氣,“我也是。”
程丹若:“所以?”
謝玄英道:“我們還是應該每日抽些時間,好生讀書。”他說,“每天讀半個時辰,唔,我早晨起來讀,你呢?”
她:“呃,午覺醒來讀吧。”
“你先讀《孟子》吧。”他說,“我寫信給老師,這里都沒什么好書。”
程丹若:“……嗯。”
謝玄英卻莫名很高興,又給她看了白小郎的卷子,點評道:“詩還是讀少了,這般小的年紀,做出來的詩卻暮氣沉沉,必是學的山長。”
他思索道:“我記得我帶了一卷《王子安集》,改日放了榜,叫他來,將此書贈予他。”
程丹若應和著,心想,在古代,果然只要會讀書,非親非故的,也會有貴人來提攜。
她確實應該再多讀些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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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天氣逐漸涼爽。
程丹若完成了手頭上的毛衣工作,家務事又無須自己多操心,又有了一段空閑時日。
她調整日程,午睡時間縮短到半個時辰,擠出半個時辰的時間讀書寫字。同時調整了西花廳正間的布置,一半書房,一半實驗室。
去年做成了大蒜素,今年,她打算試試青霉素。
從哪里開始呢?
培養霉菌……并不是所有的霉菌里都有青霉素,所以艱難的工作,是在無數霉菌里將它找出來。
正好,現在是秋收的季節,柑橘類的水果已經逐漸上市。
程丹若買了一批柑橘,等待它們發霉長毛,為此不惜做了數個潮濕的木箱,讓它們自由生長。
數日后,橘子表面就會長出毛茸茸的綠色霉菌。
揭走部分霉菌,按照箱子編號,她就獲得了1-5記個不同的霉菌菌落。
制作培養液,大概就是米湯混合其他淀粉類的水,放入菌落,培養一段時間。
等到霉菌茁壯生長,再用一個漏斗墊上棉花,當做過濾的器皿,倒入長有霉菌的培養液,得到1-5號濾液。
接著,在濾液中倒入菜籽油,攪拌,使其分為三層:水溶性物質、不溶性物質、脂溶性物質。
用自制的不大靈光的分液漏斗,分離出原液(也就是底部水的部分)。
倒入碳粉吸收液體。
理論上,此時的炭會吸收青霉素,所以,將其裝入干凈的器皿,以蒸餾水洗滌雜質。
洗完,再以醋水洗一遍。
醋水完了是堿水。
用漏斗過濾一遍,最終得到的液體就是成品。可以按照大蒜素時的辦法,培養細菌菌落,進行藥敏試驗,從抑菌效果判斷是否成功。
當然了,抑菌不代表提取的真的就是青霉素,也可能是展青霉素……
等到動物實驗的時候,可能直接會把動物給毒死(劑量夠的話)。
但判斷是藥還是毒,得有個前提。
首先,要成功提取出原液吧?
這一步就完全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第一次實驗,5個樣品全倒在了最后的清洗上。
根本沒有液體出來。
因為用的不是玻璃管,而是瓷,完全看不見里面到底是什么問題,不知道是堵住了,還是碳放得太多,吸干了水分。
程丹若倒推了一遍,猜測是前期沒有過濾干凈,于是第二回,她不再用棉花,而是試了幾種宣紙。
眾所周知,好的宣紙都非常貴……青霉素還沒出世,成本就往上跳了格。
碳也減少了一半,最終得到了少量溶液。
進行藥敏試驗,菌落培養如大蒜素時所作。
然后,毫無懸念地失敗了。
這有以下種可能:
1、霉菌里含有青霉素,但提取過程中失活了,沒能起效
2、含有青霉素,青霉素有效,但菌落不對(畢竟是靠垃圾顯微鏡選取的菌落),不對癥。
3、失活+菌落不對
4、實驗過程出了岔子,某一步錯誤
5、霉菌里壓根就沒有青霉素……
程丹若的實驗目的,并不是馬上就提取出青霉素,而是靠青霉素的效果篩選出青霉菌,然后培養這部分菌落,考慮怎么樣真正提取出有效的青霉素。
考慮到5個樣本全部失敗,她從概率判斷,5的概率比較大。
所以,她決定換個辦法。
先篩選霉菌,找到疑似青霉菌的菌落,再用培養液培養,以此提高成功率。
5個木箱增加到了10個,然后不去管它,先過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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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謝玄英放假,帶著程丹若去恒山秋游。
路程有些遠,但天氣很好,秋高氣爽,程丹若仍然選擇騎馬出行。
馬兒慢悠悠地走,他們也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謝玄英道:“我還以為你藥不做成,沒心思爬山呢。”
“要是這樣,我這幾年都不用做事了。”程丹若瞇著眼,享受著微風拂面,心情很好,“這種藥非常非常難做,一記年內能成功就很好,而且就算做成了,能不能治病也未可知。”
土法制作的青霉素,注定無法大規模生產,也無法保證效用,實際生活中,也許還不如毛衣。
至少毛衣面世后,必然能拯救一些因寒冷生病,或是直接凍死的人。
謝玄英略有稀奇,這可不是她的性子:“那為什么還要做?”
“有的病,能賭一賭運氣都是一種幸運。”她說,“總比等死好。”
青霉素的提取,她打算當成一件長久的事去做。有空了就做一做,不強求一定要出結果,但也不會放棄。
萬一,哪天就成了呢?
只能救一個人,也是一條命,不虧。
謝玄英見她面容舒展,心平氣和,才點點頭,放下心來。他還記得上回在府里做藥,她明明做成了,夜里卻黯然落淚,這次能尋常心對待,再好不過。
遂改換話題。
“約莫中午能到縣里,下午上山,夜間便宿在北岳廟。”他說,“這兩日,我們就在山里游玩,再晚些怕是騰不出功夫登高了。”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也是交稅的季節。
稅糧的多寡,關系到今年能不能完成朝廷的任務,也影響百姓冬天的年節,和開春的徭役。
謝玄英道:“要是糧食能多一些,明年開春,就重修水利。”
程丹若也很關心:“都要做些什么?”
“疏通河道。山西境內的河流泥沙太多,容易淤塞。”謝玄英認真解釋,“桑干河、玉河附近,最好也能修一些灌渠,灌溉農田。假如臨近山野,就引泉水,能打井的,要扶持百姓打井。還有,秋雨過后有‘猛水’,須及時組織村民引洪淤田。”
程丹若:“猛水?”
“就是山間之水,多枯枝爛葉,可以肥田。”他道,“我也是來了以后,方才聽人說的,從前卻是不知。”
程丹若也明白了,山里的洪水裹挾著腐殖質,營養豐富,是上好的肥料。
真沒想到,不過是山西一地的水利,居然就這么復雜。
她都暗暗記在心里。
后方,李伯武聽著他們夫婦倆的對話,和已經十分熟悉的田北交換了個眼神。
瞧瞧他們聊的事,當年在山東,能怪他們沒瞧出來嗎?
難怪是夫妻,換做別的妻子,換成別的丈夫,誰會秋游時說這些。
不過,也虧得他們如此,跟隨這樣的主家,他們這些扈從心里亦與有榮焉。
為一方官,造福一地百姓。
他們沒跟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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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和謝玄英八月十四到的北岳廟,當天早早歇下。
次日十五,便在山上尋秋。
正是天高云淡的好時節,碧空如洗,秋棠、玉簪都開了,嬌艷秀麗,碧綠的草叢里綻放著橙色的草菊,如燦陽的碎片,溫暖動人,紫色的紅蓼彎彎的,有種沉甸甸的可愛。
野桂藏在山間,只有隱約的氣息縈繞在鼻端,似有若無,飛鳥掠過頭頂,樹影婆娑,衣衫上金光點點。
爬到山頂,設下帳幔,果盤里是佛手柑、香櫞和木瓜,氣味甘甜。記
謝玄英席地而坐,焚降真香。
程丹若第一次見到他玩香。
他帶了整套的爐瓶三事,不緊不慢地在博山爐里鋪上香灰,壓到平如鏡面。
隨后拿起香匙,擰開香粉盒,小心舀出一勺降真香,放到花范的鏤空處,再用香鏟壓平成纂。
拿掉花范,香粉就變成了香纂字。
點燃,香氣冉冉升起,一縷悠然的白煙騰空而上。
謝玄英告訴她此舉的涵義:“假如能引得鶴降,便是有仙人來了。”
程丹若這才明白“降真”的意思,卻道:“不用鶴,我也知道仙人來了。”
謝玄英登時訝然,張望四周:“何處?”
她抬抬下巴:“嗯。”
他怔了怔,倏而明白過來,唇角微揚,卻要裝得若無其事:“胡說八道。”
“我也不是吹捧你。”程丹若組織語句,“這是實話。”
他今天穿著青蓮色仙鶴紋的直身,翡翠同心結絳鉤,白綾襪子,大紅鞋履,頭戴皂紗大帽。
這樣的寬袍大袖,再配上他的臉孔,完全不是在吹彩虹屁。
是實話。
她強調道:“我沒有夸你。”
“嗯。”謝玄英端起茶盞,假裝平靜地說,“你不是夸我,你心悅我。”
程丹若張了張口,下意識想否認,可對著他的臉,又撒不了謊,艱難道:“好看的東西,人人都喜歡……”
越描越黑,只好飛快換話題,“那邊有鶴。”
他清清嗓子:“是嗎?”
“真的,那邊。”她高聲說,“就那里。”
謝玄英彎起唇角,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遠處的山巒間,白鶴翩躚,雪白的羽翼劃過天際,朝這邊的山頭飛來。
這一刻,他有了玄妙的預感——仙人的恩澤,已經開始降臨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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