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看作坊
雖然旅途勞頓,但程丹若許久沒有離開大同,倒也愿意去太原看一看。
當然,離家前必須安排好各項事務。
比如,送賀家兩位姑娘回家,權當放假,再比如,讓竹籬跟著一塊兒去太原。
這倒不是說疑她們,或者不信任謝玄英,只是“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避嫌是一種保護。
若不然,萬一遇見什么離譜的巧合,大家都冤枉,大家都要賠上半輩子,何苦來哉?
她想得周到,卻不料謝玄英想得更周到——他提前一天說自己要下鄉勸農,為期半月,次日才讓程丹若安排竹籬隨行。
如此,林媽媽倒也沒有疑慮。
準備妥當,程丹若才帶上方嫣,一道去往太原。
草長鶯飛,微風涼爽。
路途漫漫難打發,最適合聊天。
程丹若斟了一杯茶給方嫣,不聊公務,反倒是問起宮里的瑣事:“內安樂堂還好嗎?”
可尋常的小病小痛到也能看。幾位女史、掌藥也一直研讀醫書,不曾懈怠!
程丹若大感欣慰:“那就太好了!
她離宮外放,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安樂堂。不夸張的說,數萬宮人的看病吃藥,都要靠它,關乎人命呢。
不知是否出門在外,沒有宮廷的壓抑,方嫣比從前更愛說話:“您留下的方子我們都在用,去年秋天收了好些菊花,時常蒸熏,已經好得多了!
程丹若道:“真要看不清了,配副眼鏡才好。”
“我遠處就瞧不太清!狈芥桃灿悬c心動,“眼鏡可貴?”
“普通的也就幾兩銀子,等到了太原去鋪子看看好了。”話畢,怕方嫣婉拒,她補充道,“我正好也想買些東西!
方嫣感激地笑笑,連忙答應。
程丹若道:“茶要涼了。”
她便喝了口茶,舌尖是菊花茶淡淡的清苦味,不由道:“似乎不是山西的菊花?”
“浙江送來的。”程丹若道,“我父家在海寧,離嘉興很近,他們那里盛產的杭白菊,氣味與野菊不同!
“怪不得!
聊了會兒茶葉,程丹若自然地帶出話題:“尚宮身體可好?”
“去年忙了一些,似乎有些咳嗽,今年倒是好多了!狈芥袒卮。
程丹若想想,道:“可是忙選秀的事?去年來山西,正巧遇見了幾個秀女。”
方嫣詫異:“莫非是寧嬪?”
程丹若問:“姓什么?”
“何。”方嫣笑道,“寧嬪可是宮里的紅人呢!
“莫非生得美?”
“是極,美而出塵,我見猶憐!狈芥痰溃氨菹聲r常召其侍寢!
程丹若關切地問:“可有好消息?”
方嫣深深嘆了口氣,滿臉無奈。宮人們的要求很低,并不奢求一步登天,大富大貴,只希望有個安穩的環境,平安活到出宮。
柴貴妃秉性賢良,皇帝也不嗜殺濫殺,宮人們打心眼里希望圣人有子,免得皇位更替惹出風波,平白葬送性命。
誰都不想死,誰都想過平穩的生活。
可惜啊……
程丹若道:“除了寧嬪呢?”
“還有薛貴人、李美人和曹美人!狈芥屉S口道,“都是去年選秀出來的,脾氣和順,如今王掌籍在教她們讀書識字。”
程丹若順勢問:“絮娘還好嗎?”
“王掌籍有個閣老祖父,能有什么不好的?”方嫣笑了,“她時常同人斗詩,還會作畫,前些日子給貴妃畫了一幅《春日圖》,連陛下都夸好呢!
程丹若霎時失笑,王詠絮的生活,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歲月靜好。
但這終究是獨屬于她的特權。
“那便好!背痰と粲謫柡蛄似渌氖烊,得知眾人皆好,這才安心。
她沒有問起石大伴的事。
又過幾日,太原到了。
太原位于山西腹地,幾面環山,有一部分平原,還有汾水流過,比大同要更繁華一些,但也是邊防重鎮,同樣有高大厚實的圍墻,和完善充沛的軍事力量。
程丹若提前派人打前站,包下了一間客棧,與方嫣住了進去。
“大同離邊境太近,真有個萬一,織機和人都不好撤離!彼忉專疤倸w好些。而且,昌順號的本家就在這里,行事更便宜。”
太原程家在太原府也算大族,名下不知道多少土地,在衙門里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在這設立大本營,不怕被人下絆子。
“但也因為這個緣故,我沒有來過!背痰と舫芥绦α诵,“這次過來,我沒有通知他們!
方嫣不禁訝然。作為尚功局中以技術升職的女官,她擅長針線剪裁,對人情世故卻是平平。這次辦差,她其實抱著程丹若給她看什么,回去就照樣稟告的打算。
當然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尚功局應對上頭的檢查有準備,以己推人,程丹若應該也如此。
方嫣完全沒打算追根究底,因此,程丹若這樣推心置腹,反倒把她弄蒙了。
“而且,我打算隱瞞你‘欽差’的身份!背痰と糇屑毜,“你扮作我找的繡娘一塊兒過去,看到什么就記下來,回宮如實稟報就行了!
方嫣遲疑道:“這……”
“我們都是為陛下辦差的!背痰と粜α耍安钍罗k得好不好姑且不說,最要緊的是忠心。”
方嫣畢竟不笨,恍然道:“是是,多謝司寶提點。”
程丹若道:“我們先在府城里逛一逛,打聽一下長寶暖的事。”
方嫣沒有主見:“我聽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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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棧休整一晚,次日,程丹若換上家常衣物,打扮成尋常的富家太太,帶著同樣喬裝打扮的方嫣一起在府城閑逛。
太原商鋪林立,品種眾多,雖然不如京城繁華,卻有邊境的特色。
她們逛了雜貨鋪子,方嫣買了幾副眼鏡,程丹若定了玻璃器皿,又吃了燜面、頭腦和沾片子。
而后,假作無意地路過長寶暖的鋪子。
方嫣圍觀了太原的婦人賒毛線、交毛衣和賣羊毛的過程。與大同差不離,只是如今多了賣羊毛的人,都是單個人家,趁著進城的功夫,賣上一、兩筐。
小二挑挑揀揀,太臟的要減重,濕的干脆不收,讓他們明日再來。
此間自然少不了討價還價,唾沫橫飛。
她牢牢記在心里,以便回去述職。
看完,兩人才回到客棧。
此時已日暮,程丹若派人通知長寶暖的管事,說明天要去作坊看看。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來到了長寶暖的紡織作坊。
這是一個兩進的四合院,作坊進門就是影壁,三間的倒座房朝東開,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長寶暖的大掌柜接待了她們,神情頗有些拘束:“夫人來得突然,東翁去了沂州未歸,恐招待不周!
程丹若道:“我來太原訪友,順路看看,不必緊張!
她問:“現在作坊里有多少織娘?”
“二十來個!贝笳乒窠忉,“我們收來的羊毛,會先送到城外清洗,城內沒有那么多水,在河邊洗好曬干后,才送到這里紡線編織!
程丹若言簡意賅:“進去看看!
跨進二門,就由作坊的管事過來負責介紹。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自稱是寶源號出來的,從前就幫忙管教繡娘。
平時,大掌柜并不來作坊,作坊二十多個織娘,都由她負責。
程丹若問:“都是些什么人?”
“夫人放心,咱們這的織娘都簽了契書,少則一年,多則三年!眿D人自信滿滿地說,“全是熟人推薦來的,沒有不干不凈的人。”
“都成親了的?”
“這倒不是,有三五個是大姑娘。”婦人說,“潞州產綢,有的家里生了女兒也養活,等到十來歲,就送出去,干個三年五年的,既不吃家里,又補貼家用,倒比賣了更好些。不過還是以婦人居多,也是簽了契書的!
程丹若問:“一年多少銀子?”
“做得好的有二三十兩,尋常的也有十來兩銀子,咱們這兒包吃穿,是頂頂好的差事呢!眿D人笑了,言語間滿是驕傲。
程丹若問:“工錢給她們自己,還是……”
婦人頓了頓,道:“看人,家里送來的就給家里,自己來的就是自己收著!
她看向程丹若,賠笑道:“雖說銀錢拿不著,可在這兒不缺吃穿,風吹不到,雨淋不著,不算壞了!
程丹若一時沒有答話。
少頃,問,“門禁管得嚴吧?”
“您放心,這里都是婦道人家,我們也怕人說嘴!眿D人暗松口氣,道,“每月初一,能同家人在外頭見上一面,但外頭的人是不準進來的。晚上二門上鎖,衙門里咱們也打點過了!
程丹若終于展露笑意:“做得好!
她道:“看看里頭。”
婦人應下,引她們進去參觀。
院子里,擺著密密麻麻的紡織機,婦人們熟稔地拿起羊毛,腳踩踏板,紡出一根根均勻結實的羊毛線,將其團成一團。
方嫣看了許久,才道:“怎么沒人編織?”
“毛衣編織不易,一個人幾天才能織一件,我們大多都到外頭去收,現在太原不少人家都會,比咱們養人便宜多了!眿D人說,“我們也織,后院就有。”
她們沒有打擾織娘們的工作,徑直穿到后院。
這里有三個婦人,正手持毛衣針,小聲討論著什么。
旁邊的桌案上,平鋪著幾件不一樣的毛衣,有的花紋復雜,有的是斜襟,還有通身的長袍。
程丹若看向方嫣。她會意,上前同她們交流了幾句。
她們主要討論了款式,一致認為對襟圓領的短衫和比甲最好織,交領處理不好很容易臃腫,而且費毛線,保暖效果也沒有明顯的優勢。
而后,一個婦人拿出了羊毛裙,樣式極其夸張。
方嫣說:“六幅裙就很難織了,不要說十幅,笨重且累贅,還是挑線裙好些!
程丹若問:“你們都試過了?”
方嫣微微頷首。宮里要做什么事,向來不惜物力,尚功局做出毛線后,一直在嘗試不同的衣物是否能做。
一個冬天,她們就織出了道袍、大衫、比甲、襕裙、暖帽和膝褲。
但羊毛做的衣衫十分笨重,穿上不便行走,不如棉衣輕便。
“羊毛織物適合做夾衣!背痰と粑駝裾f,“這樣能盡量減少換洗,畢竟這不似棉襖,可以拆換外層的布料,一旦磨損沾濕很麻煩!
方嫣同意:“目前看來,還是做對襟圓領的短衫最好,比甲和膝褲次之!庇滞锵В柏Q領的不好做!
京城流行的還是豎領衫,裝飾數枚金玉紐扣,富貴又低調。
管事婦人加入討論:“普通人家多以窄袖短衫和褲為主,長裙多有不便。富貴人家倒是喜歡,可細線費工費力,一時做不多!
程丹若聽著,暗暗嘆口氣。
沒有化學纖維的年代,羊毛衣要么精細珍貴,要么笨重粗糙,想做到舒服又便宜是做夢。
“細毛可以做長衫和裙,粗毛還是以短衫、比甲和褲為主!彼诲N定音。
方嫣時刻牢記自己的差事,道:“我知道一種編法,做的裙子挺括又垂順。”
程丹若笑道:“再看看,等我們看完,你再來教!
方嫣自無意見。
于是隨后,她們又仔細參觀了作坊的各個環節,問明織娘的工作效率:目前,較為熟練的織娘五到七天,就能完成一件衣服的編織。
而紡線就更快了,與紡棉線并無太多區別。
程丹若和方嫣一直逗留到傍晚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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