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熊弟弟
程丹若約莫能猜到柳氏打發小兒子來的用意。
大致就是:你以為你哥容易嗎?他是無緣無故就被人稱贊的嗎?他也很辛苦!
你不信,那你就去大同看看,看看你兄長有多么忙碌,這樣你就知道,你能在京城享福多么不容易,你要知足。
但對于一個十六歲處于叛逆期的青少年來說,反應也極其容易猜測。
——你就知道說他多好,我就不是你兒子?
——他不要的都給我,憑什么?我不!
她把上述想法,婉轉地轉達給了謝玄英。
謝玄英匪夷所思:“我十六歲時,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
程丹若好奇:“那你在想什么?”
“我要娶心愛的女子為妻!彼\實地說,“僅此而已!
她:“人和人是不同的。”
謝玄英嘆氣,向妻子求助:“丹娘,我該如何是好?”
程丹若有意輕松語氣:“上中下三策,你要聽哪個?”
他道:“先聽下策吧!
她微微莞爾:“下策就是不要管他,人會慢慢長大,經歷的事多了,自然就會懂得道理,他才十六歲。”
謝其蔚說十六,其實應該就十五,中學生的年紀,他又是侯府公子,沒有嘗過人間門疾苦,叛逆中二很正常。
謝玄英搖頭,正色道:“我為兄長,放任兄弟與母親置氣,不孝且不友。”
程丹若點點頭,理解他身為古人的價值觀,繼續說:“中策是,你出面寫信給母親,讓她為四弟說一門更合適的親事!
謝玄英遲疑:“四弟沒有功名,少司寇家的千金并不算辱沒他。母親絕不會在此事上虧待四弟的!
這一點,程丹若相信,柳氏別的不說,對親生兒子確實很好。
她道:“門第差不多即可,最要緊的是與你從無瓜葛,且姑娘本人生得美!
謝玄英奇怪:“這又是為何?娶妻娶賢,何必要美?”
程丹若面露踟躕:“這……”
“你我之間門,還有什么話不能說的?”他佯惱。
“四弟一定會在此比較。”程丹若只好坦誠,“尤其與我!
謝玄英不假思索:“那肯定比不過你。”
“在你眼中是好處,在別人眼里未必如此。”程丹若道,“四弟還年輕,好的門第與好的容貌,是他看得到的好。”
她并不妄自菲薄,認為自己就比不過誰:無論是晏鴻之的收養,還是王尚書的求親,抑或是皇帝賜下的白玉鴛鴦,都證明她已經獲得了不少人的認同。
可謝其蔚是少年人,他更看重的必然是外在的條件。
門第和樣貌,就是最實在的東西。
一個代表岳父的支持,一個代表視覺享受。
程丹若道:“四弟年幼,假如自己妻子的出身比我好,樣貌比我美,他多半會覺得‘贏’了你!
她沒說的是,很多男人一直都這么幼稚,覺得有個漂亮老婆賊有面子。
“如果嫁妝再比我多一點,他應該就能很滿意了!彼f,“此為中策,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乃無稽之談!”謝玄英斬釘截鐵地否定,極其抵觸。
她愕然:“為什么?”
“丹娘,你是正經的良家女子,陛下也已追封你的父親,你神慧聰穎,心系百姓,嫁妝就更不必說,原就不差什么,如今還自己掙錢財,多少女子不及你!敝x玄英正色道,“這話不許再提。”
程丹若解釋:“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敝x玄英說,“但我不愿意。”
他握住她的手:“我為與你成親,曾不得不說一些違心之語,悔恨至今,F在你是我的妻子,我絕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拿你比較,哪怕是母親!
程丹若不曾想會聽到這樣一番話,不由沉默。
少頃,底氣不足道:“我其實不介意!
“我介意!
她只好改換說法:“那么,請母親為四弟選一個家世清貴、樣貌美麗、妝奩豐厚的媳婦,如何?”
他思索片刻,搖頭道:“依你所言,四弟對我最是在意,我擔心凡我說好的,他都要逆著,反倒弄巧成拙!
程丹若無奈地說:“那我可只有上策了。”
“上策是什么?”
“讓他明白,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他能做到你所做不到的事,因此自信,便不會再事事與你計較了!背痰と舴治觯皢栴}在于,這雖然一勞永逸,卻十分難辦到。”
謝玄英沉思:“我做不到,他能做到的?”
她問:“有嗎?”
謝玄英:“好像沒有!
程丹若:“……四弟最擅長什么?”
“捶丸斗雞,酒令小曲?”他不甚確定。
她再次改口:“也不一定要比你強,做得好的正經事呢?”
謝玄英心平氣和道:“我也想知道。”
程丹若啞然,宣布放棄:“他還小,還能教,你多教教,我沒辦法了!
謝玄英思考一夜,第二天,帶謝其蔚去了大同的社學。
這是由官府聘請老師,民間門集資而成的學校,主要出資人就是長寶暖的兩個小股東,還有一些零散的商家。
他們這筆錢,原是要孝敬程丹若的,被她拒絕了,希望他們能辦學。
辦學是得名又得利的好事,幾家商戶欣然同意,將其命名為“程氏義學”,然后被程丹若無情修改,變作“晨始義學”。
自然的,這所義學的門口,就掛上了“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的對聯。
這家義學收十歲以下的兒童,難得的是,兩進的院子,前院是教男童啟蒙,后院的三間門正房,教的女童。
程丹若以“教打毛衣”為噱頭,把女孩子們“騙”進學校,告訴家長都是從后門進出,中間門砌墻鎖門,絕對安全。
等人送過來,上午識字,下午學打毛衣。
因為織毛衣能夠掙錢,家里就算知道要識字,也以為是為了看懂《毛衣圖》,并未放心上。
為留住這部分學生,學校每個月都會教新的花色。許多家庭為了讓女兒學出好手藝,也堅持下來,不曾令中途她們退學。
只要能留住半年,就能學會大部分字,能做基礎讀寫了。
在此過程中,她們就學會了《驅病經》的內容。
程丹若不強求女孩子能詩善文,與男子拼學問,這不現實,只要能啟蒙,懂得基礎的衛生知識,已經有莫大的幫助。
說句難聽的,哪怕以后被賣,也知道賣身契上寫了什么,不至于被騙。
不過,謝玄英帶謝其蔚看的,自然是前院。
如今,晨始小學一共有三十幾名男童,歲數大約在七、八歲到十來歲。而判斷歲數,并不是看戶籍,看的是身高。
“這是身量線!敝x玄英指著門框上的白線說,“身高低于此者,皆可入學!
謝其蔚笑了:“誰想的主意?若滿了十歲,身高卻不及,豈不是蒙混過關?”
謝玄英冷冷道:“你嫂子的法子。她說,富人家的孩童吃得多,長得快,哪怕不到十歲,身量過了,自己家中也能請得起塾師,可貧困之家無余糧,孩童常年忍饑,多矮瘦,更該給予他們讀書的機會,超過歲數也不必計較!
謝其蔚愣了一愣,敷衍地笑笑:“三嫂倒是好心腸。”
謝玄英面色微微和緩,帶他往里走。
孩童們正在讀書。
他們的個頭都很矮,坐在板凳上,好比一個個蘿卜,這樣的天氣,不少人只穿單夾襖,凍手凍腳,蜷縮著背,有些套著不合身的毛線衫,拖沓累贅。
偌大的屋里,只有前面老師在的地方放有兩個煤爐,產生些許熱氣。
一陣冷風吹進門扉,坐在后排的孩童哆嗦了下,卻依舊挺直背脊,跟著先生大聲念書:“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清脆的童音飄上云霄,充滿希望。
可謝其蔚只是跺了跺腳,道:“下雪了,不是送煤嗎?可以回去了吧!
謝玄英深深吸口氣,走遠一些,才開口道:“四弟,你我生于鐘鳴鼎食之家,自小榮華富貴,好像什么都唾手可得。但京城之外,貧者無數,他們要為一簞食一件衣勞作終日,卻還是未必能吃飽穿暖!
謝其蔚露出不以為然之色。
“你我身在廟堂,得享富貴之余,也該為百姓做點事!敝x玄英道,“這兩日,你可愿來此處,為孩童啟蒙?”
謝其蔚笑了笑,呼出的白氣模糊了眉眼:“三哥還是饒了我吧。我哪會教書?既然來了大同,我倒是想挑匹好馬!
他問:“三哥和胡人做生意,可知道哪里有好馬?”
謝玄英抿住唇角,半晌,才淡淡道:“明日讓人帶你去,回吧!
他轉身離開了學校。
三日后。
程丹若自實驗室里出來,剛回到東花廳,瑪瑙就給她使眼色。
她放慢腳步,用口型問:“怎么了?”
瑪瑙壓低嗓音,小聲回稟:“四少爺買了一匹馬,好像花了一百五十兩。”
程丹若倒吸一口冷氣。
馬是什么價格?通常來說,牛的價格是3-4兩,馬是牛的兩倍,一般不超過10兩銀。
一百五十兩,是代步車和限量超跑的區別啊。
她定定神,果不其然,謝玄英已經在東次間門坐著了,表情十分嚇人。
程丹若寬慰:“想開點,家里又不缺錢!
謝玄英冷冷道:“他沒帶幾兩銀子,以我的名義把馬牽走了。”
程丹若:“我這就寫信給父親!
謝玄英:“?”
“我們還未分家,四弟的開銷走公賬,有什么不對?”她故意道。
謝玄英抿抿唇:“鬧到父親那里,必是要挨頓打!
就知道你舍不得,程丹若暗暗搖頭,問:“你是覺得,左右是親弟弟,給了也就給了?”
“我知道不該縱容他,可他的婚事,畢竟和我……”謝玄英遲疑。
程丹若明白了:“你以為若不是你,這是門好親事,如今卻害四弟錯失了?”
謝玄英點點頭:“四弟手上沒有什么銀錢,他不像大哥有門路,也不似二哥有父親補貼,我好歹有陛下的恩賞,他只有母親給的花用。而且男兒愛好馬,送他也未必不可。”
說到這里,略微頓了頓,定定看她,“你若不贊同,我們再議。”
這下,輪到程丹若踟躕了。
她和謝玄英的財政,目前在十分曖昧的階段:他有自己的私房錢,曾經想交給她保管,但被她拒絕了。
如今家中的開銷,基本都是走他的帳,她只管自己的嫁妝,置辦實驗器材,給晏鴻之打造暖椅,或者買豬、橘子做實驗,都是花她自己的錢。
此外,謝玄英每月的俸祿都給了她,她自己存一半當私房錢,另一半歸公。長寶暖的一千兩收益,她歸到公中一起花。
而謝玄英花錢,大的開銷早就與她商量著辦,但她通常不會干涉。
畢竟,長寶暖有進項前,他花的都是自己婚前掙來的,她不愿意多嘴。
金錢的分離,其實意味著彼此保持距離。可他們現在說分好像沒分,說沒分,好像又分了。
今天,她開口干涉他對錢財的使用,事情就會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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