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突破口
謝玄英琢磨著打赤江的苗寨, 程丹若則在“勾搭”赤碩的姑姑。
她叫赤香,是前任赤江土司的妹妹,嫁給周邊的一位安撫使為妻, 照大夏授封的職位, 為五品宜人。
這位安撫使已經五十多歲了,赤香是繼妻, 兩家聯姻便是聯盟。赤碩殺死前任土司上位后,赤香原想和侄子拉拉關系, 鞏固一下聯盟,誰想赤碩從亂了。
安撫使年紀大了,一點都不想參與這種事, 勒令她不得回赤江, 免得麻煩。
赤香急歸急, 也謹慎,打算觀望一下,畢竟親哥當首領和侄子當首領, 絕對是兩碼事兒。
但程丹若開口相邀就不一樣了。
安撫使心里有成算,自己活不了幾年,下頭兒子要承襲官職,得大夏同意——世襲土司,可是要朝廷翻過圖譜的, 確認后才能世襲。
他才不摻和什么叛亂,只想和朝廷打好關系。
眼下機會擺到跟前,立時派人送了赤香來,還額外為程丹若準備了禮物。
一張虎皮。
程丹若感覺有戲,十分客氣地招待了赤香。
赤香三十多歲,面容秀麗, 漢話說得十分流利:“程夫人好,給您問安了。”說著行了一個再標準不過的萬福。
程丹若還了半禮,請她入座:“宜人遠道而來,路上可還順利?”
“順利,都是走慣的。”赤香謹慎道,“不知夫人相請,有什么吩咐。”
“宜人說笑了,你我同為朝廷命婦,何來吩咐?只不過我初來乍到,想同人說說話,問問風土人情罷了。”程丹若笑笑,先叫人上茶。
赤香不懂茶,但贊了好些聲:“香氣悠遠,入口回甘,妙極。”
“宜人喜歡就好。”程丹若又請她吃京城口味的糕點,還是梁太監跟前的小太監今兒做的,頗為地道,慢慢切入正題,“此前來過安順沒?”
“出嫁時來過。”
“你嫁到夕照(安撫司)多久了?”
“十多年了。”
“離家這么近,可能常回來?”
果然是要問赤江的事。
赤香暗松口氣,半真半假道:“說是不遠,可畢竟是出嫁了的,也不能常回,之前聽說寨子被叛軍占了,嚇得我好幾天沒睡著覺。”
又道,“我兄長在任時,對大夏一向恭順,也不知道赤碩是被誰挑唆了,竟然犯下如此大錯。”
一面說,一面淌淚。
程丹若卻端正了臉色,不緊不慢道:“叛軍挾勢逼人,一時虛與委蛇也不是不能理解,可這都過去多久了,還帶人攻打永寧——不是我說,宜人,這可不是鬼迷心竅能說過去的。”
赤香被她說得惴惴不安:“夫人的意思是……”
“赤江過去一直恭順。”程丹若道,“看在往日的份上,只要能迷途知返,朝廷未嘗不能從輕發落。”
赤香明白了,猶豫道:“我一定勸勸赤碩。”
“宜人沒明白我的意思。赤碩弒親逆亂,不過是賊軍首領,可算不上土司,大夏對土司承襲自有規矩——父子相繼,兄終弟及。”程丹若暗示。
赤香遲疑:“我們兄妹四人,大哥早去,只留下赤碩,二哥又被……三弟只剩了女兒,才十幾歲。”
“女兒又有什么關系,順德、明德夫人不也是女人?她叫什么名字?”
“叫赤韶,在苗語里是健康長壽的意思。”赤香說。
“好名字。”程丹若微微一笑,“這樣吧,你離家許久,也該回娘家看看了,下回就把這孩子帶來給我瞧瞧
。”
赤香面露尷尬:“這……”
“你可以先回夕照,和安撫使說說我的主意。”程丹若端起茶,意味深長道,“兩家即是姻親,赤韶歲數又小,以后有的是需要姑父幫襯的地方。”
赤香似乎領會到了什么,忐忑地答應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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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的安撫使叫夕顯貴,沒錯,是漢名,格外直白的那種。
赤香才回府邸,夕顯貴就把她叫了過去,仔細詢問她在安順的來龍去脈。
耐心聽完后,他蒼老的面上流露出一絲笑容,道:“香,這是好事啊。”
“韶兒太小了,大夏真的想扶植她嗎?”赤香也有自己的心思,假如赤江一蹶不振,她在夕照的地位也會受到影響。
“話說到這份上,應當不假。”夕顯貴眼神閃爍,“達英就比她小了一歲。”
赤香愣住了。
夕達英是她的親生兒子,夕顯貴的幼子,論理繼承不了父親的土司職位,最多被分到幾個寨子。
她后知后覺地領會到了程丹若的暗示。
假如赤韶變成赤江的繼承人,她歲數小,姑父代管幾年再正常不過,等到年紀大了,就讓夕達英入贅。
屆時,夕家地盤擴張了一圈,自己兒子也不必看長兄臉色。
夕顯貴見她露出笑容,曉得她回過味來了:“你就聽程夫人的,明天就去一趟赤江,把韶兒帶回來。”
“我知道了。”赤香點點頭,少時,又問道,“大夏不會讓我們白得這么大的好處吧?”
“這是必然的。”夕顯貴慢吞吞地說,“咱們要這份好處,就得出兵。”
赤香征詢地看向他。她知道,夕顯貴先前半點不想摻和,可現在又不一樣了。
果不其然,只是略微思考,他就做出決定:“叫達勇去吧,讓他挑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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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找到了對付赤江的突破口,轉而籌備大夫的事兒。
之前,她往貴州各府送了信,邀請各地懂醫術的大夫、儒生前往安順義診,報銷車馬費。
——對,不止大夫,還有儒生。
常言道,不為良相便為良醫,讀過書的人,不少都會研究一二醫理。
譬如謝玄英,他完全不算是大夫,可也讀過醫書,知曉陰陽五行,濕熱虛寒,說起藥理也頭頭是道。
所以,懂醫術的儒生真不少,其中又分為有功名和沒有功名的。
有功名的,不好意思,多半都在外上班,留在貴州的以沒有功名為多,有的是考不上,有的是家貧,無力負擔學業,只好當大夫補貼家用。
程丹若開了條件,表現優秀的,她會寫信舉薦給府學。
說是舉薦,府學還能拂她的面子不成?
兼之給車馬費,到安順包食宿,沒什么后顧之憂,許多儒生都決定試一試,騎著驢,披星戴月地趕往此處。
數一數,竟有十余人之多。
其中五人是清平書院的學生,由富戶同學一塊兒捎來,他們都是王學子弟,聽說能有機會效仿陽明先生,教化蠻夷,二話不說就決定過來,山長也十分支持。
三個是家貧的學子,被當地秀才和知縣舉薦而來,說平時一邊走街串巷看病,一邊讀書,想求個機會。
還有八個來自貴州各地,條件好的家里行商,條件差的只有幾畝薄田,各有各的需求。
程丹若來者不拒,全都請他們留下了。
還有遠道而來的三位大夫,都是貴州的藥鋪牽的線,一個要錢,一個為
理想,剩下那個就厲害了,想拜她為師。
程丹若:“……”
要錢的給錢,為理想的給了她兩本題字的書,想拜師的就只能婉拒了。
大夫們好處理,待遇給足就好,對讀書人卻不能如此,得擺出態度。
她專程置辦了席面,宴請眾生。
“貴州這地方,多山、多水、多猛獸,少糧、少鹽、少平安,如今時局艱難,諸位卻不顧安危,慷慨相助,我著實感動。”
面對這些人,程丹若原想文一點,加點心學的名言,但擬了半天稿子,沒人幫忙改,一氣之下干脆撕了,就平實得來。
“朝廷一直在說,改土歸流,可西南百夷與漢人語言不通,風俗不同,又生性兇狠好斗,哪有這么容易?”她說著套話,“黑、白、赤三寨沐受皇恩,卻作亂反叛,令人齒寒。”
眾儒生附和:“不錯。”“狼子野心。”“蠻夷之輩,不足為懼。”
“確實不足為懼。”程丹若接住話茬,笑道,“昨兒永寧傳來消息,不過半月的功夫,官兵已連破三寨。”
這可不是誑他們,連她都沒想到,謝玄英的動作竟然這么快。
他沒固守永寧,反而主動出擊,說是半月,其實就十天,打下了三個寨子。
她昨夜聽說這消息,肚子里把靖海侯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外人不知道謝家的彎彎繞繞,乍聽捷報,又驚又喜,機靈的已經開口。
“謝撫臺天縱之才,冠軍侯再世。”
“夫人大喜。”
“平定叛亂指日可待。”
……
參差不齊地恭維過后,程丹若才繼續往下說。
“所謂剛柔并濟,靠武力能得一時順服,卻得不了萬世太平,要想貴州安泰,還是要靠治理。”
眾生逐漸放開:“此言大善。”
她開始提問:“諸位都飽讀詩書,今后多半也是一方父母官,你們知道該如何教化我們的百姓,使其豐衣足食,那苗民呢?諸位知不知道,該如何治理這蠻荒之地?”
下頭立時有人回答:“恕晚生冒昧,為官之道,夫人所言已盡得精髓,無非是‘豐衣足食’四字。”
其他人頓時側目:你這馬屁也拍得太快了。
然而,開口的人恍然不覺,臉上全無諂媚之色,正氣凜然:“衣食有著落,民心便安穩,地方自然安泰無事了。”
“不錯。”程丹若給予高度表揚,卻又補充,“人生在世,不過生老病死,生靠衣食,老仗子嗣,死有祭祀,生病自然也要予醫藥。此次請諸位前來,就是希望能為百姓義診,不止是安順的百姓,也有對大夏臣服的夷民百姓。”
她環視眾人,堅定有力地說:“我們要讓叛軍知道,順服朝廷的,生老病死,皆有所依,逆上作亂的,縱入毒山瘴林,亦剿之。”
說著,示意仆人倒酒,舉杯道,“我敬諸位慷慨義士,請——”
眾生連道“不敢”,也舉杯共飲應和。
酒液入喉,程丹若徐徐吐出口氣,總算動員完了,真他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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