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巡驛道
撫恤活動持續了一整天, 謝玄英就站著當了一天的搬運工。
若非在宮里伴駕,動輒就是給皇帝當壁花,還真熬不住。饒是如此, 晚上回家也累得厲害。
但累歸累, 胃口意外得好,他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飯。
又洗了個熱水浴,疲勞便消失大半, 坐到妻子身邊看她寫文章。
程丹若在寫婦產科知識。
她還沒想好怎么寫,記起什么知識點就記一筆,先擬個大綱。
“明兒再寫吧, 夜里傷眼睛。”他捂住她的雙眼,“不許寫了。”
程丹若順從地擱筆:“行, 不寫了。”
她現在不拼命了。
瑪瑙立馬端上水盆,服侍她洗手。
謝玄英倚著迎枕, 隨口問:“你主子給你改籍了沒有?”
“夫人仁德,早給奴婢改了。”瑪瑙說是說改了,可依舊一口一個奴婢,謹慎得很。
謝玄英唇角微揚:“那還不趕緊給夫人磕個頭, 叫她收你做養女, 到時候出門也光彩。”
程丹若不由訝然,這可是少見的抬舉了。
按律法, 平民不能蓄婢,只是大戶人家誰沒有幾個婢女,遂名為“養女”,實則就是丫鬟,故在一些人家,丫頭小廝會管男女主人叫“爹爹”和“娘”。
但侯府可沒這問題, 收丫鬟做養女,絕對是抬舉。
瑪瑙看向程丹若,有些激動,但并未出聲。
程丹若笑了笑,微微頷首。
瑪瑙眼圈一紅,當即跪下給她磕了三個頭:“多謝夫人恩典。”
“起來吧。”程丹若打發她,“去廚房看看酥酪好了沒有。”
“是。”瑪瑙擦擦眼角,退出去干活。
程丹若看向謝玄英:“今天心情好?”
他可很少和丫鬟說話,像今天這樣的閑聊打趣,雖有給張鶴面子的意思,但確實少見。
“送走他們,心里松快不少。”謝玄英吐出口氣,拿起她的手按在肩上,“僵了一天,酸得很,替我捏捏。”
吃豆腐誰都愛干。
程丹若順著他的肩頸,放肆地摸了兩把。
謝玄英一本正經:“嗯,好多了。”
“還有沒有別的地方疼?”她故意問。
他認真想想:“站了一天,腿疼。”
程丹若把手放在了他大腿上。
很結實。
腿真長。
簾子晃了一晃。
程丹若遺憾地收了回來:“進來吧。”
瑪瑙端著兩碗酥酪進來了,低頭垂眼,放下就撤。
“吃了吧。”程丹若把桂花蜜的遞給他,“多吃牛乳,好長骨頭。”
“兩個月了,我早就好了,偏你操心。”他抱怨著,卻老老實實地吃了起來。
程丹若吃紅糖的那碗:“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要三個月。”
淋滿桂花蜜的酥酪香甜醇厚,其實味道不差,謝玄英很快吃完一小碗:“我真好全了,不信你自己摸。”
“反正得吃。”程丹若鐵面無私。
他只好問:“你藥吃過沒有?”
“吃了。”
程丹若吃了近兩個月的滋陰潤肺的藥,如今咳嗽好得七七八八,又重新吃起了調理七情的湯藥。
她自嘲:“都成藥罐子了。”
“怕什么,我陪你。”他放下勺子,“好了,漱口吧。”
后面那句話是對外頭丫鬟說的。
兩人漱口刷牙,各咬一半的香茶餅,嚼碎去味。
聊天地點改到床帳中,只余一盞小小的蓮花燭燈,暖意照亮方寸之地。
程丹若穿著寢衣,歪在大靠枕上和他說話:“過兩天,你該去寨堡了吧?”
“嗯,想趁著雨季前去了。”謝玄英把玩她的發梢,“最多半月就回。”
程丹若卻道:“既然你出去,那我也想去趟安順。”
“怎么了?”他奇怪。
程丹若道:“去看看驛道的情形,如果可以的話,我打算把驛站承包出去,盡量多開些。”
夏天山里不冷不熱,正是好季節,適合干活,百姓也從農耕中騰出一兩只手,打點零工掙錢。
謝玄英問:“怎么承包?”
“以后住店不要錢。”她道,“其他都要錢。”
驛站通常是由官府承建的,但凡大小官員住宿,都可以白吃白喝,財政由當地政府負責。
要都是公務出行,倒也罷了,可時至今日,拿著驛符(一種信物)住店的人可太多了。很多都是公務員的家屬,甚至可以送禮,類似于后世的大閘蟹券。
這財政支出誰吃得消啊??
所以,她修的路不收過路費,但要搞服務站,靠衍生服務收錢。
當然了,能不能真賺到錢,還要看藥材生意能不能做起來。有了支柱產業,路一定能派上用場。
謝玄英聽明白了:“也成。”
他提醒道,“別的好說,驛丞還是要官府派任。”
“修完再說。”程丹若道,“先野蠻發展一兩年。”
虧得貴州山高皇帝遠,要是在富庶之地,聞到點血腥味,蒼蠅就少不了。倒是這里漢夷雜居,大家還抱團一點,不敢太過分。
謝玄英問:“去多久?”
“我也半個月吧。”她假作不經意,“先試個兩三家。”
“嗯。”他已無心說事,“睡了吧。”
程丹若的手從背肌滑到腹肌,查看肋骨的愈合情況。
可惜,她摸骨的本事稀爛,半天沒辨出好壞。
還是x光好啊。
中醫大夫都是怎么練出的徒手摸骨本事?
她只摸出傷口愈合了,因是箭傷,傷口不如刀劍傷齊整,還有些凹凸不平。
“若若。”
“我覺得……還沒好。”
他板起臉:“為兄覺得好了。”
“我說沒有就沒有。”她瞪他。
謝玄英退半步:“慢一些,輕一些就是了,又不礙著什么。”他攬住她的腰,“就這樣,不壓著傷處。”
側臥倒是真碰不著,就是不好使力,不自覺地繃緊。
他格外喜歡,含著她的唇舌繾綣,溫存又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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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老夫老妻解鎖新姿勢,也能有很多樂趣。
這兩天,程丹若的精神好,氣血足,思路也十分順暢,一口氣寫完了婦產知識的初稿。
怪不得論文要感謝家人的陪伴和支持。
謝玄英不止是家人,還是秘書。雖然趕著去苗疆巡視,來不及給她改稿,但他拿走了稿子,準備路上看。
他一走,程丹若也就收拾東西,通知赤韶和金愛準備暑期實踐。
選定個好天氣,騎馬上路。
這回的陣容不多也不少。屈毅去了武學上課,田北依舊是她的親衛第一人,金仕達會一點風水,自然跟著去,金愛和赤韶也不坐馬車,同騎一乘。
丫鬟中,程丹若點了瑪瑙和小雀跟隨。
瑪瑙已經學會騎馬了,和竹香兩個人在安順過年的時候學的。
沒人坐車,行程就快了很多。
程丹若清晨出發,傍晚就已經到了安順。
齊通判,哦,現在是齊知府了,立即前來拜會:“夫人。”
“我之前給你送的信,你收到沒有?”程丹若剛換下外衣,略微洗漱,飯都沒吃就開始見人。
齊知府這輩子都沒想到能混成知府,自然愈發惶恐小心:“收到了,已經按著夫人的意思,把話音透了出去。”
“結果如何?”
他道:“造橋修路都是積善行德的事兒,大家自然都樂意,只是,一段驛道所費之財也不少,一家恐怕吃不下。”
程丹若品著他的話意,順著往下問:“依你之見如何?”
“下官認為,此事有兩個法子,”齊知府最近沒少思考這事,想得十分周到,“第一個法子,便是各經營各的驛站,按照出資排序,出得多的,安排好的路段,出得少的,偏遠些就是了。官府出個憑證,將來誰家做不下去了,也準許買賣。”
“還有一個呢?”
“第二個法子有利有弊,把驛道看做一家商號,按銀錢出股俸,各家持銀股,掌柜伙計持身股,每年自有出息,不分路段之好壞。”
程丹若:這就有股份的原型了?
但她想了想,否決掉了第二個法子:“路段有好也有壞,倘若只看出息,怕是要舍掉沒有收益的驛站,若幾年后就荒廢,豈不是白費這番辛苦了。”
商人重利,真把所有驛站變成一家集團的,偏遠地方的驛站成本不低,收益小,他們會維持才怪了。
不如各認各的,誰能經營好,誰有本事。
齊知府道:“還是夫人思量周全。”
程丹若不去計較他的心思,見他辦事用心,便道:“既然他們心里都有數,差不多就定下來吧。”
她招招手,“瑪瑙,你跟著齊知府,細細將名單記下,回來同我說。”
瑪瑙知道這是在培養她,立即肅聲應下,又沖齊知府施禮。
齊知府微露喜色。程丹若只派丫鬟而不是自己去,可見已經十分信任他,驛道這么大的功勞,程夫人占八分,他占兩分也夠福澤子孫的。
他真心誠意道:“天色不早,夫人再掛心正事,也該保重玉體。”
程丹若從善如流,立即端茶送客。
休息一夜,第二天,她叫上金家父女和赤韶,出發去驛道。
如今在修的驛道有兩個,一個通往寧洞,一個通往寧溪。
她擲出銅板,反面,遂往寧溪去。
今兒天陰沉沉的,空氣也濕潤,好在沒有落雨。
數月來,修路的民夫一直來來往往,新路也有了幾分老路的平坦,連路中頑強生長出來的野草,也帶著一股生機勃勃的勁頭。
赤韶和金愛都很開心,春游嘛,一會兒看看蝴蝶,一會兒看看鳥,時不時再偷吃兩口蜜餞。
“我想打獵。”赤韶小聲說,“等到了地方,我打兔子給你吃。”
金愛糾正:“要先給夫人,夫人肯定會分一半給我們。”
赤韶:“嗯嗯。”她寄宿在程,啊不,謝家最大的樂趣,就是辣烤兔腿。
辣椒可真是太好吃了。
她倆嘀咕著,程丹若也不理,自顧自觀察修路的俘虜。
他們穿得破破爛爛,不少人還打著赤膊,露出皮包骨頭,幾乎個個營養不良。每隔一段路,就有監工的軍官揮著皮鞭,罵罵咧咧地來回抽人。
“別偷懶,好好干,干不好全都沒飯吃。”
兇神惡煞得很。
沒辦法,民夫都未必能討到好,別說俘虜了。
程丹若沒有開口阻止,只檢查伙食。
野菜湯和糙窩頭。
她松口氣,至少是干糧,餓不死人。
又見兩個半大的孩子從林子里鉆出來,孝敬了軍官幾個野果。他啃了兩口,擺擺手。
兩個孩子趕忙把野果分給眾人。他們也不管澀不澀,難不難吃,一個個都連核帶皮往肚里吞。
金仕達不由感慨:“誰能想到邊蠻之地,竟有仁德之象,都是夫人與撫臺的教化啊。”
程丹若呼出口氣。
是啊,俘虜都能夠吃上飯,留一條命,已經很不錯了。
但愿所有的生命,都能像夏日的野草樹木,頑強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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