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回侯府
臨近年關, 靖海侯府門庭若市,門檻都被踩薄了三寸。
柳氏的心腹呂媽媽天不亮就起身,由小丫鬟服侍著梳洗, 打扮得干凈利索,早早到正院廊下聽候吩咐。
丫鬟進進出出,端進熱水面巾, 茶爐房中飄出煙氣。兩個粗使婆子拿著笤帚, 仔細將青石路面灑掃干凈,不留半點積雪。
墻角下, 融化的雪水順著溝渠流出,汩汩作聲, 仿佛溪流。
卯時出頭, 柳氏身邊的珍珠便出來道:“媽媽,太太叫您呢。”
“太太昨日睡得可好?”她笑瞇瞇道, “昨晚好大的雪。”
坐梳妝臺前的柳氏聽見,嘆口氣:“偏你招我, 我正愁呢。”
她望向窗外, 道上干干凈凈,園中卻有堆雪,并二三冰雕, 幾朵臘梅, 清雅又不失富貴,可惜如此雪景, 卻無心欣賞。
“三郎他們不知何時能到,這么大雪,被困在半道兒可怎么是好?”
“侯爺早早就派人去接了,您寬心, 三爺定能回來陪您過年。”呂媽媽打開梳妝盒,挑選耳環比劃,“年節里還是紅些應景。”
柳氏不在意是紅寶還是祖母綠,隨意頷首,又道:“今兒雪不化天又好,正好賞景,你去找兩件皮襖,給芳華園送去。”
呂媽媽今兒一早起身,就是猜到這事,忙應了,隨珍珠到倉庫挑衣裳。
不多時,取了兩件松花灰鼠的斗篷,展開給柳氏瞧。
灰鼠皮子不是上等皮毛,難得顏色很正,搭配松花的料子既不失青春,又沉穩大方,給寄居在芳華園的兩位姑娘穿正合適。
柳氏道:“送去吧。”
呂媽媽應了,叫兩小丫鬟包了皮襖,隨自己到芳華園去。
芳華園是侯府中的花園小樓,景致最好,原是住了謝芷娘和謝蕓娘,兩位姑娘出嫁后便閑置了下來,如今住的是兩位寄居的姑娘。
“阮姑娘、蘇姑娘。”林媽媽福身請安,“今兒天好,太太想著姑娘們怕是想出去賞雪,特叫我送皮襖來。”
兩個姑娘都起身了,卻是阮姑娘落落大方道:“多謝太太費心。”說著,示意丫鬟收下。
蘇姑娘這時才道:“多謝太太。”
呂媽媽就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兩位姑娘都有來歷。
阮姑娘是謝萍娘的嫡女,謝萍娘是侯爺的頭一個姑娘,二爺的同胞姐姐,早早就嫁了出去,只生有阮大姑娘一個閨女。
去年,謝萍娘難產過世,二爺便同侯爺說,不如將阮姑娘接到家里,今后就在京城說門好親事,有外祖家就近照看,也不會吃虧。
阮家聽聞此事,哪有不肯的?這是親舅舅、親外祖,馬上就把人送來了。
蘇姑娘卻是柳氏舅舅的孫女兒,蘇家絕戶的女兒。
輾轉寄到柳氏這表姑家中,自有她一番令人嘆息的身世。
昔年,柳氏的母親蘇氏嫁到柳家,三個月就懷上了柳氏,誰想血崩難產,直接人沒了。
沒幾年,柳家便續娶,柳氏有了個后娘。
親爹和親娘沒什么感情,同后來的妻子更好,柳氏說是嫡長女,其實頗受了些苦楚,除了和后來嫁到顧家的堂姐關系不錯,其余都是淡淡。
好在蘇家舅舅待她不錯,時常接她回外家居住,等到她長成,就動了嫁給自己兒子的心思,省得嫁到別人家受委屈。
然則,柳家趨炎附勢,聽說靖海侯的原配死了,便想將年齡合適的柳氏嫁去做填房。
柳氏的祖父是揚州的武官,家中也有世襲的二品武職,可惜子弟不成器,在江南醉生夢死,混日子罷了。
眼見有攀附靖海侯府的機會,怎會放過,一下定了親事。
再說蘇家。
柳氏嫁到侯府,蘇家便為兒子娶了書香門第的女兒,夫妻倆倒也恩愛,只是子嗣方面差了些,多年只有一女。
蘇舅舅和舅母遺憾而終,蘇太太郁結于心,沒幾年也去了,只留蘇家父女倆相依為命。
今年初,蘇大爺一病不起,眼見就要斷氣,蘇氏宗族為家產吵得不可開交,非要過繼個嗣子給他,好繼承家業。
蘇大爺無力回天,只好同意,卻恐獨女被他們糟蹋,胡亂嫁了人,便托到柳氏這個表姐頭上,請她代為照看愛女。
柳氏顧念舅舅一家的照拂,答應下來。
不出半月,蘇大爺故去,蘇家的家產大半落于嗣子之手,可憐蘇姑娘帶了一副不足千兩的嫁妝,千里迢迢投奔素未蒙面的表姑。
芳華園中兩個姑娘,一個阮姑娘是嫡親的外孫女,一個是遠房表親。
這般相處,怎能不艱難。
呂媽媽知道,二爺和二奶奶都不好對付,柳氏不敢明著偏幫蘇姑娘,大面上兩個客人都是一樣的。
她只囑咐:“花園里可以走一走,西跨院那邊,上個月才動完土,亂糟糟的,姑娘們還是遠著些,省得臟了衣裳。”
兩個姑娘都應了聲,后頭卻傳來婦人的聲音。
“怎么年節里還動土?”
呂媽媽轉頭一瞧,只見個身披玫瑰金二色金紫貂斗篷的婦人,身邊立著大紅遍地金狐皮斗篷的少女,心更累了,臉上卻笑:“給二太太、七姑娘請安。”
芳華園里住了兩位寄居的姑娘,思寧院中卻住著客居的一對母女。
不是別人,正是姑蘇老家二房的太太和嫡幼女。
二房當年因無嫡子,錯失了定國公傳下來的爵位,叫謝云搶了去,但大房既然絕嗣,族長之位便落到了二房老太爺頭上。
古人重宗族,哪怕是靖海侯,對老二房也客客氣氣的。而老二房經營數代,底氣十足,在老家極具分量,此前謝二回了姑蘇,不知怎么的,和老二房便親密了起來。
下半年,謝二太太上京,一雙眼睛就盯著柳氏,似乎對她這個繼室頗看不上。
這不,斗篷才送到,立馬又尋出一樁事端。
“是侯爺的吩咐。”呂媽媽不卑不亢道,“三爺久不回家,里外原要清掃,正巧小花園的景致也舊了,侯爺發話,把小園子擴到霜露院,也寬敞些。”
頓了頓,又道,“上月已經修整好了,這兩日清掃庭院,下人們進進出出的,容易臟衣裳。”
二太太笑道:“也是,英哥兒這般出息,住得寬綽些也應當。”
呂媽媽暗暗咬牙,看這說得什么話,平白惹官司,卻不敢回嘴,中規中矩道:“不過聽侯爺吩咐罷了。”
二太太這才朝阮姑娘招招手:“走,咱們賞雪去。”
阮姑娘笑應了,同謝七姑娘手挽手,一道去花園里賞雪。
二太太漫不經心的聲音隨風而至:“這灰鼠皮子也就顏色正,你們小姑娘家家還是穿狐皮的好看,回頭我找件火狐皮子,正襯你呢。”
呂媽媽深深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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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人家的雪景最是好看,純潔無瑕,天地銀裝,佐以鹿肉黃酒,愜意得很。
謝七姑娘是擅長交際的性子,很快和阮姑娘熟稔起來,在暖閣里焚香作詩,間品一二青葡萄,甜滋滋,暖融融。
然則,下午未時末,丫鬟們來回稟:“三爺和三奶奶快到家了,兩位姑娘且去迎迎。”
兩個姑娘便重新梳妝凈手,與蘇姑娘會合,三人一道去正院等候。
謝二太太、榮二奶奶劉氏和蔚四奶奶魏氏都到了。
三個姑娘在下首的交椅上坐了,丫鬟捧出熱茶糕點,里外都透出喜慶勁兒。
約莫過了一刻鐘,呂媽媽進屋道:“車已經進門了。”
柳氏眼中透出些許喜色,茶端在手中,半天不曾喝。
又過了片時,外間傳來腳步聲,丫鬟們打起簾子,簇擁著一位青年婦人進來。
眾人都定睛仔細打量,只見她二十余歲,體格偏瘦,身著大紅綾襖,外罩件圓領對襟的湖藍色貂鼠披襖,衣襟邊緣的眉子是瓜鼠紋樣的泥金工藝,金光燦燦,下頭著件杏黃如意紋的夾裙,沒有裙襕。
謝七姑娘暗自撇嘴,這身打扮在老家不以為奇,在京城便顯得平庸了些。
果真是在貴州待久了,人也變得土里土氣的。
阮、蘇兩位姑娘倒是不敢大意,屏氣凝神等待下文。
程丹若掃過眾人,恭謹道:“母親,兒媳回來了。”
翡翠立即上前,鋪好厚厚的軟墊。
她跪下叩首:“多年不曾在您跟前侍奉,著實不孝。”
“快起來,地上涼。”柳氏心中惦記兒子,卻不露分毫,沉穩地笑道,“你和三郎盡心為圣上辦差,就是最大的孝順。”
程丹若笑了笑,在翡翠和珍珠的攙扶下起身落座。
柳氏關切道:“路上可順利?昨兒下了好大雪,沒耽擱事吧?對了,怎的不見三郎?”
程丹若道:“三郎回京述職,一入城便進宮候見去了。”
柳氏雖然失望,但已經習慣了。謝玄英每次外出回京,頭一個去的不是家里,是宮里,有時還要去老師家轉一趟,最后才回家。
“路上還算順利,船在半道堵了兩日,好在太陽一出,水便化開了。”程丹若不疾不徐道,“累您牽掛,都是我等不是。”
柳氏道:“平安回來就好。”
她為程丹若引薦,“這是咱們姑蘇老二房的親戚,你叫二伯母就是了。”
程丹若起身,福身問好:“二伯母。”
謝二太太坐著受了她的禮,隨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程丹若一頓,察覺出不對勁了,瞟了眼柳氏。
柳氏眼中閃過慍怒,可小心隱忍下去:“這是你七妹妹。”
謝七姑娘卻不敢學母親,心里再嘀咕也老實起身問安:“三嫂好。”
“這是你大姑姐家的玉娘,我娘家表弟的心娘。”柳氏繼續介紹。
阮玉娘和蘇心娘起身,向她蹲身問好:“三舅母/三表嫂。”
“起來吧。”程丹若仔細打量她們。
謝七姑娘衣飾華麗,身量高挑,神采飛揚,一看就是大家族的嫡出女兒。阮玉娘則沉靜嫻雅,蔥綠織金襖子,白綾裙,唇角含笑,眼神卻機警。蘇心娘看上去最小,衣著略樸素,然則容貌嬌美,一雙眼睛尤其大,顯得格外純真。
她心中陡然浮現出一行字:聯姻工具人。
七姑娘必會嫁到大家族,實現家族與家族間的聯姻。
阮玉娘的適配性最高,勛戚與文官家都合適,家中人口多也不怕。
蘇心娘只適合寒門子弟,最好是舉人還沒中進士,投資男方的將來。
一個照面,程丹若就將靖海侯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有點同情她們,也有點同情柳氏。
這大宅門的當家主婦也著實不好當啊,事兒也太多了。
想及此處,她便拿帕子遮住唇角,低低咳了起來。
柳氏關切地問:“怎了?可是炭火熏嗓子?”
“母親恕罪。”程丹若又咳了兩聲,嘆道,“南方濕潤,北方干燥,一路趕著過來,有些不適應,喝兩盞梨湯潤潤就好。”
柳氏忙吩咐丫鬟,叫人去廚房要盞梨湯,還道:“小病小痛也不能大意。”
“是。”程丹若微笑,“多謝母親。”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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