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作應對
程丹若一時不知怎么接話。
吃絕戶古代宗族常見的行為, 只生了女兒的家庭,一定會被強行過繼嗣子,名正言順地吞掉家財。
宗族自治, 法律管不著, 甚至保護這種行為。
“我問郡王妃,能不能要回我的東西,她和我說, 天底下最尊貴的就是皇家,我給皇家做了媳婦,他們自然要敬我。”蘇心娘加快了語氣,“表嫂,我不貪別人的錢,我要我爹留給我的東西。”
她抬起頭, 顯得眼睛格外大。
“我嫁到駱家, 他能幫我拿回這些嗎?”
程丹若:“……不能。”
過繼得家產, 天經地義的事, 告到官府也是她嗣弟贏。
吃絕戶就是這么無恥。
更別說官府壓根不會管家務事, 全是族里說了算,除非蘇家主動讓出來。
放走到嘴的肉,這得施加多大的壓力?
別說駱郎只是副千戶,即便靖海侯出面也一樣難辦。退一萬步說, 靖海侯就算能辦, 他憑什么為蘇心娘費這么大的力氣?
讓他出錢添點嫁妝更容易。
但皇家……皇家確實又不一樣, 蘇家無人為官, 郡王的分量足夠大了。
程丹若沉默少時,還是再爭取一一。
“嫁入宗室,我們以后就很難為你撐腰了。”她客觀道, “皇親國戚多跋扈,即便為王妃,日子也未必好過。我就曾見過被藩王害死的王妃、世子妃。”
蘇心娘略微瑟縮了下。
她身邊的心腹丫鬟,也是蘇家帶來的丫鬟,卻忍不住說了大實話:“三奶奶,我們姑娘同侯夫人畢竟是遠親,靠又能靠上幾分呢?”
程丹若啞然。
她和謝玄英都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幫襯蘇心娘一把,可他們畢竟以前沒見過,毫無感情,又能為她做到幾分?
蘇心娘覺得無所依靠,也是人之常情。
她在陳家的時候,也沒指望過陳知孝這個表哥。
程丹若想了想,直接道:“嫁給宗室確是一步登天,但你要知道,沒有什么事只有好處,沒有危險,你要想明白。”
蘇心娘重復:“我要我爹留下來的東西,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了。”
“你爹唯一留下的珍寶是你。”程丹若道,“你過得好,他才欣慰。”
蘇心娘不吱聲了,可看她的表情,儼然已經下定決心。
程丹若輕輕嘆了口氣。
各人有各人的選擇,興許于蘇心娘而言,父親遺留下來的東西是最重要的,代表父親的愛,為了奪回它,付出的代價都可以承受。
她沒有資格置喙。
“只要你想明白了就行。”程丹若沒告訴她,豐郡王的提親說白了,是沖著謝玄英,有什么意義呢?
她略坐了坐,便托詞有事,起身離去。
蘇心娘送給她一把自己繡的團扇:“表嫂,謝謝你。”
程丹若收下了這份禮物。
-
蘇心娘本人樂意,婚事能不能成,還要看靖海侯樂不樂意和豐郡王扯上關系。
不管是程丹若,還是柳氏,都覺得老狐貍當然愿意丟出個女孩,換一門大回報的投資。
蘇家和謝家太遠了,中間隔著一個柳家,真的是外家的外家,即便出事,也牽扯不到他們身上。
但靖海侯拒、絕、了。
理由是——“蘇氏年幼喪母,教養不足,不在采選之列。”
宗室娶妻,可以自行婚配,只要上報禮部即可,如果是皇帝指婚,通常就是采選的秀女,一般來說有三個要點:年齡合適、有容德而無疾、家法良。
簡而言之,要身體健康,品性端正,樣貌還不錯,以及家教良好。
前幾樣很難作弊,唯獨家教……得看采選的太監干活認不認真。
但不管怎么樣,世人總說“喪婦長女不娶”,母親早逝的姑娘缺乏長輩教導,不適宜為妻,蘇心娘不巧正在此列。
靖海侯的理由相當充沛。
老實說,豐郡王沒猜透他的想法,這是婉拒的借口,還是謙辭?
不過他沒得選,提一下就放棄,顯得自己很沒誠意,遂表示,蘇心娘跟在柳氏身邊,侯夫人教養出來的姑娘,肯定差不到哪兒去。
這回,靖海侯笑而不語。
豐郡王知道有戲了。
他不再通過許意娘傳話,親自上門求親。
靖海侯答應了。
干脆又痛快,似乎完全沒有顧忌。
柳氏毫不奇怪,嘆了兩聲,把蘇心娘帶到身邊,教她最基礎的管家本事。
又過半月,許意娘上門,將蘇家大爺留下的一些字畫交給了蘇心娘。
蘇心娘心中大定,安安分分地在侯府備嫁了。
解了心結,又有了歸宿,她竟是比之前看著活潑很多,和柳氏也親近了,同阮玉娘和謝七娘來往也大方起來。
而阮玉娘和謝七娘知道她嫁給豐郡王的弟弟,今后指不定什么樣,同樣客氣了不少。
三個小姑娘本就沒有競爭,既身份相當,慢慢也就處出了情誼。
然而,事情并沒有隨著婚約落定而結束。
余波才是正餐。
-
東邊書房,竹蔭清涼。
程丹若坐在窗邊的搖椅上,難得罵人:“許意娘也太不要臉了,居然騙小孩。”
她事后打聽過,許意娘“勾搭”上蘇心娘的那天,就是重六,勛貴們一道在蓮花池看洗象。
蘇心娘一個人悶悶不樂,許意娘便趁機搭話,做出允諾,騙取了她的好感。
這樣的做法,無疑不符合平時說親的流程。程丹若倒不是覺得,自己的婚事不該問本人,可蘇心娘才多大?
名義上十五歲,周歲才十四,初中生。
許意娘一十多歲了,社會人。
她明擺著事先查過蘇家的情況,同是以討回嫁妝為條件,也應該先和大人說,再和本人說。
“我都和你說了,許氏奸猾。”謝玄英不以為意,喝著綠豆湯看公文。
程丹若道:“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謝玄英驚愕地抬頭:“你這么氣?”
丹娘可是被尹家罵到跟前都不動怒的人,竟然會為了許意娘的算計而生氣?
“我討厭算計小孩的人,何況又是終身大事。”程丹若展開手中的泥金扇,一朵荷花徐徐出現,片時,隨著扇骨的合攏,又退回花苞的形態。
她展開合攏,合攏展開,反復數次,花開花謝。
“再說,”她斟酌道,“我們對這事也該有點反應。”
靖海侯贊同婚事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就象征性拒絕了一下,之后同意得格外爽快,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真就不怕皇帝提防了嗎?
但這次的疑惑,老狐貍顯然不打算解釋。
迄今為止,一句話也沒有。
程丹若也不想事事靠人,就自己琢磨:“參他一本吧?”
謝玄英立馬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精準捕捉到點:“私德不修?”
“對。”她說,“許意娘這么挖我們墻角,我們總不能忍了這口氣。”
與人為善是處世之道,不是立身之道,別人打一巴掌,就得打回去再罵兩聲,表示不好惹。
否則,這次挖的是表妹婚事,改日把手伸到下屬頭上,吃虧就大了。
謝玄英考慮了會兒,覺得可以敢:“好,我這就寫。”
“你別寫了,你太君子,寫不出來。”程丹若爬起來,“小雀兒,去西院把姜先生叫來,再給我切個果盤。”
“欸!”
不出一刻鐘,姜元文慢悠悠地晃了進來,拱拱手算是見過東家夫妻,然后就一屁股坐到了離冰山最近的圈椅里。
肚子鼓了一下,和麥子趴窩的場景格外相似。
程丹若親手給他倒了杯綠豆湯。
“光燦。”她笑道,“一路走過來挺熱吧?乳糖真雪吃不吃?”
姜元文一聽就知道今天要干活,立馬道:“好極。”
程丹若打開冰鑒,拿起小銀錘,“鐺鐺”幾下,敲下一些冰塊,再換銀鏟,鏟了半碗刨冰。
再倒入冰山里鎮著的牛乳,淋上蜂蜜遞過去。
姜元文道謝,接過來就是一大勺。
冰塊入喉,清清涼涼,伴隨著牛乳的甘厚,蜂蜜的香甜,快哉、快哉。
他一掃而光,很有覺悟:“夫人又想讓我寫什么?”
“奏疏。”程丹若開門見山,“豐郡王與教坊司女樂來往密切,縱樂享欲,有違圣人教化。”
聽聞不是寫話本,姜元文暗松了口氣,欣然應允:“沒問題。”
程丹若提要求:“此事可大可小,不必上升到品行德性,但要欲說還休,欲辯難言。”
姜元文精神一震,立馬領會到了核心。
他也不回去打草稿,直接挽袖磨墨,當場開寫。
不出半個時辰,程丹若就收獲了一篇揚葩振藻的文稿。
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遙想昔年堯舜,人們是多么淳樸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時光變幻,白駒過隙,君王強調禮樂教化,可底下的人卻再也不是從前的模樣。
有的人明樂暗娼,將代表教化的禮樂變成了淫樂的工具。
什么“暮夜輕身至娼家”“琵琶三天不聽弦”“樂戶慕之而相嫉”“時聞嬰啼惹人奇”。
假如圣人知道,禮樂竟成王權貴胄縱欲之地,想必也會感慨世風日下的吧。
既然是奏疏,文章自然不會太長,開頭和結尾都中規中矩,唯獨中間的一段,好像什么都說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給人一種想入非非的曖昧感。
文人的筆,殺人的刀。
程丹若使勁夸:“光燦高才。”
姜元文矜持一笑,看向謝玄英。
謝玄英簡明扼要地表示:“不行。”怕他們倆誤會,解釋道,“如此奏疏,毫無意義。”
程丹若笑了笑:“別急嘛,這當然無關痛癢,光燦,你接著往下寫?”
姜元文挑眉:“怎么說?”
“朝官之中,狎妓淫樂之人不在少數。”程丹若慢慢道,“綱紀敗壞不說,越多的官吏□□,就得有相應的良家子女賣身于此,若貧家婦女多為娼妓,只知以色侍人,誰來織布作衣?貧者無妻,動亂之始。”
謝玄英思索:“禁娼嗎?”
“我是這么想的。”程丹若詢問意見,“拿豐郡王打頭,后面再找幾個典型,法不責眾,事情大不到哪兒去,對別人來說不算事,可豐郡王夫婦素來好名,也足夠他們難受一陣了——你們說呢?”
說實話,她看嫖-娼不順眼已久,雖然知道禁不了,但提一提又有什么關系?反正沒有風險,還能報復一下豐郡王夫妻。
謝玄英沒意見,他還記得尹大的腌臜事呢:“那得找個人才行。”
吵架不能一開始就自己上,得先派個小弟上前罵陣,且得是御史。因為六部沒有糾察百官的權力。
程丹若問:“你有人選嗎?”
謝玄英:“老師有個學生為監察御史。”
程丹若訝然:“我怎么不知道?”
“并未真正拜師,只是聽過老師講課。”謝玄英道,“平日也和老師家走動,只是與我們并不來往。”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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