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寫話本
晨光熹微。
謝玄英自睡夢中醒來, 下意識地收攏手指,嗯,熟悉的手感, 她還在睡。他醒了醒神, 放輕動作,悄悄掀開被子下床。
剛成親時,都是程丹若早醒, 但這兩年,幾乎睜眼就七點多了, 六點多, 她睡得正熟呢。
謝玄英摸摸她的臉頰, 看她一動不動才滿意地走開。
穿衣洗漱,出去晨練,回來擦個身,她正好醒了,擁著被子在床上醒神。
“今兒忙什么?”謝玄英慣例問問今天的安排。
她道:“上午理一理家里的事, 下午做個試驗, 我要的羊買到了。”
他滿意了:“可有什么想吃的東西,我帶回來。”
“沒有,你看著買吧。”程丹若應了聲, 還是困。
別看昨天八點多就上床了, 十二點還沒睡呢。
謝玄英也不催她起, 自己家里,當然是想什么時候起就什么時候起。
他換好常服, 吃了早點, 騎馬上衙去了。
剛拐上北安大街, 就見旁邊的宮門出來一群內侍。都是最低等級的宦官, 推著兩輛板車,轆轆往北面去了。
謝玄英微微勒住韁繩,冬夜雪放慢蹄子。
謝玄英掃過車轍。
很沉。
一只手從油布氈子下落了下來,雪白的皮膚,嫣紅的蔻丹。
宮人,還是有頭有臉的大宮女。
他垂下眼瞼,不著痕跡地轉開了視線。
春風溫柔地吹拂。
滿頭楊花似雪。
冬夜雪沿著皇城外的大街,噠噠噠走到了兵部衙門。
姚大殷勤地牽馬:“大人來得好早。”
謝玄英照常沒理他,自顧自進了屋子翻看公文。
內閣又下發了新的活計。
四川有個土司嗝屁了,云南土司叛亂了。
謝玄英磨墨,開始擬內容,嗝屁的很好辦,朝廷查一查族譜,確定是原來土司的兒子兄弟就行。
但也是巧,他翻了翻四川的土司族譜,發現新土司是原來土司的姐姐。土司的兒子才三歲多一點,所以寡居的大姐想代為主持。
謝玄英擬了同意。
一般這種情況,朝廷都會同意的,垂簾聽政誰家沒有啊?雖然這個不是親媽,沒報兒子的生母是誰,但既然內部達成一致,他們也不會多管閑事。
至于云南叛亂……讓李伯武去吧。
正好看看這兩年,他們懈怠了沒有,要是張鶴能立下功勞,就給他再升一升。
粗理完大事,謝玄英又把輿圖找出來,標明叛亂的地點,再研究周圍的地形,預判一下前進的方向。
這都是相當費神的活,他短暫地忘記了宮門的尸首。
與此同時,在家的程丹若也處理完了家務,把金仕達叫了過來。
金仕達問好,入座,呈上書坊剛刻印好的小說《呂生》。
這也是程丹若擬的大綱,但和姜元文走經典路線不同,《呂生》是一個風流書生的故事。
沒錯,就是種馬文。
內容是說,有一個姓呂的書生,自幼與富家千金訂婚,但家貧,被退婚了,他發出了歷代退婚流男主的宣言——莫欺少年窮,然后當街買醉。
老板娘見他斯文俊秀,遂成其好事,又拿錢供他讀書,還不要名分,只是規勸他說不能自暴自棄,相信他一定有前途。
不久,書生就考中了秀才,要往著名書院讀書。
路上又邂逅了名妓,互相討教詩文,再到討教生命奧義,十分和諧。
到書院后,得到山長的看重,參加詩文大會,一舉拔得頭籌,故而主家的妾室投懷送抱。
總而言之,主角不斷升級,不斷有女人,大和諧部分還是重頭戲。
這和裹腳有什么關系呢?還真有。
書生為什么姓呂,因為他有驢一樣的資本!
他的格言就是,只有小的人才會喜歡裹腳的女人,因為襯得他們大,但像他一樣大的男人,就喜歡正常尺碼的女人。
這個審美貫穿了整個故事,主角反復說,女人如花,月季牡丹各有各的美,天然就是最好的,只有小孩子才喜歡苔花,因為他們人小手小,只能捧這么點大。
最后,退婚的富家千金改嫁了。她說丈夫獨愛她的彎月小腳,因為他自己只有小拇指大,實在不中用。
她看清了那家伙的真面目,改嫁給書生,還放腳了。
呂生坐擁三妻四妾,考上狀元,成為封疆大吏。
姜元文看完大綱,嫌棄這個故事俗不可耐,不愿意寫,金仕達就無所謂了。他一介秀才,寫這個不寒磣。
“挺好的。”程丹若看到成果,還算滿意,“你平日多買一些文稿,拿回來咱們自己改改就行。”
市面上的□□多不勝數,她以低廉的價格收購,再雇兩個代筆,替換掉部分劇情,塞進核心私貨——裹腳女人沒前途,再轟炸市場。
畢竟,裹腳是因為男人的畸形審美,才出現的悲劇。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看的都是男人,一本兩本可能沒感覺,大部分書里都說,喜歡裹腳女人的男人不是小就是快,他們再欣賞小腳,就得掂量掂量了。
但僅這一點,還遠遠不夠。
程丹若道:“既然這本寫完了,開始寫第二本吧。”
金仕達:“……夫人請說。”
“這是一個由真事改編的事兒,就說有一戶人家姓單,九代單傳,好不容易延續到了第十代,妻子求神拜佛誠心感天動地,終于有了兒子。但生產中,孩子在娘胎里憋死,化為嬰靈,回家質問父母。
“他問生母,為什么生到最后沒有力氣了,害他功虧一簣。生母說她一直非常小心,安胎藥天天喝,從不亂動,真的不知道錯在哪里。孩子就說,全都是因為你裹腳,無法行走,氣血不暢才會如此,問她是誰裹的腳。
“母親說是她的娘親,孩子又去質問外祖母,外祖母說這不是自己的錯,人人都喜歡小腳女人,不給女兒裹腳,她就嫁不出去了,要怪就怪男人,女人裹腳痛不欲生,誰忍心孩子吃這個苦?
“孩子再去問父親,父親就說,自己以前也不喜歡小腳,但大家都說好,他就以此為美,非小腳不娶,也不是他的錯。
“孩子憤怒地說,外祖母為了女兒前途,情有可原,生母行走如刀割肉,也已竭盡全力,唯獨你最愚昧,堂堂丈夫卻聽信讒言,害我投胎不成,活該你絕嗣。痛罵一頓后離去。
“這家人百般挽留,還是不成,最后到死也沒有兒子。嬰靈則找到一家寬厚的普通人家,妻子因天生大腳糟人恥笑,他卻說,這才是對胎兒最好的母親,遂投胎到他們家中,后來考中進士,光宗耀祖。”
程丹若編完了,問:“你覺得如何?”
金仕達:“……夫人高明。”
她微笑。
殺人誅心,下半身不行你不在意,絕嗣看你在不在意。
總有一個軟肋讓你不得不信。
“那就委托給金先生了。”程丹若誠懇道,“有什么需要,直管和我說。”
金仕達拱拱手,并不嫌棄這項任務。京城臥虎藏龍,有才華的人海了去了,他區區茂才,想得到東家重用,就不能挑活兒。
且他看得出來,程丹若十分厭惡裹腳,只要辦得好,照樣能出彩。他打算舉一反三,到外頭打探打探,若有合適的藍本,再編個三五個。
“夫人放心,在下一定盡力而為。”金仕達氣定神閑地告退。
程丹若見他無不滿憤懣,也暗松口氣。
姜元文有才,可惜眼光太高了。
三流小說怎么了,誰不看點□□啊。何況金仕達有點天分,大概是走街串巷多了,什么都見過,辭藻有一股世情弄人的詼諧感。
她慢慢喝了半杯蜜橘茶,決定吃飯。
一個人用,三五道菜就行。
侯府送了鰣魚過來,這東西稀罕,留到晚上吃。
程丹若用過飯,略略休息片時,就準備研究新的靜脈注射器了。
針頭重新鍛造過一遍,看起來終于沒那么嚇人,她調配好生理鹽水,擺開紗布酒精棉花,先在豬皮上找了找手感,才往自己手背上扎下去。
好痛……
扎歪了。
程丹若忙拔出針頭,換成現代的一次性針頭,又扎了一次。
很好,一樣痛。
不是針頭的問題,純粹是技術太爛。
她默默回收了器械,繼續練習。
疼。
疼。
麻了。
一連在手背上戳了七八個孔,終于扎對。程丹若舒口氣,暫且放過自己,改為調配催產素。
藥水注入玻璃瓶,套上網兜掛在架子上。
兩頭母羊被捆住四肢,綁在了馬廄的拴馬石旁。
程丹若愛憐地摸了摸兩頭懷孕的母羊:“不用怕,早晚要生的。”
她調配兩種濃度,找了兩頭月份相近的羊,它們都在80-90斤左右,和當下女性的體重差不多。
扎針,輸液,掐表記錄。
馬廄人來人往,程丹若沒有久留,派小鹮留下觀察情況,等生了再和她說。
小鹮還小,避諱不多,搬了把藤椅坐在涼棚下,死死盯著兩頭羊。
半個時辰不到,其中一頭母羊出現了反常,旁邊照看的是一個半大小子,見狀馬上道:“要生了。”
小鹮嗖一下蹦起來,來回轉悠。
她是貴州人,家里也養過一頭羊,都是她和姐姐照顧,對產崽子并不陌生,確認是要生后,立馬奔回正院。
程丹若匆匆過來,先看吊瓶,才下去大半,竟然已經要生了。
給多了。
又看另一頭,似乎被氣氛感染,不安地咩咩叫,亦有生產的征兆。
“把它遷走。”她暗道失策,先拔了針,趕緊分開它們。
遲了。
兩頭母羊一前一后生產。
程丹若:大失敗。
這就是半路出家的科研實習生,總有這樣那樣的錯誤,那樣這樣的失敗。
“牽到廚房養著吧。”她吩咐。
母羊有大用處,等閑不會殺了吃,尤其她定的規矩嚴苛,就得加福利。如今在他們家,奴仆家中有孕婦和三歲以下的幼兒,每天都能得一碗羊奶喝。
冬天守夜巡邏的,也供應熱奶茶和姜湯,夏天則是綠豆湯。等滿了七歲,男孩女孩都要上課,由管事教一些算賬認字的本事。
表現好的進府伺候,讀書特別好的,經主家恩準,可放籍從良,讀書科舉。
這是相當優厚的條件了,很快撫平了謝玄英之前處置帶來的影響,大部分仆人都安分守己,鮮少作妖。
言歸正傳,這次失敗,少不得還有下一次。
程丹若唉聲嘆氣地回去寫日志:
三月初四,催產素動物實驗,干擾因素過多,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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