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昌平侯
太醫院的人手不多, 為方便,首先接種牛痘疫苗。
這不比多贅述,程丹若向內侍們演示了兩遍手法,就讓他們自己上了;实圩屗榭辙k, 她當然得懂事一點, 下午就給穩婆們上課復盤。
太醫們就走不了了, 他們會輪班值守, 觀察三十名醫士的反應,并記錄醫案。
大夫們一個個把脈看舌,誰都別想作假。
讓盛院使驚奇的是, 程丹若居然沒夸大其詞,醫士的反應有輕有重, 可再重的也就是頭疼手酸,有些發熱, 痘疹最多的也就一小片, 完全不像天花可怖。
十日后,大多數人就已經康復了。
這時,方才開始人痘法。
人痘法分為兩種,一種叫痘衣法,就是把天花病人的痘漿取出,涂抹在衣服或被褥上, 讓接種者穿臥。
張御醫帶回來的是痘痂,所以只能用鼻苗法, 把痘痂磨成粉, 吹到接種者的鼻腔中, 利用鼻粘膜感染接種。
為保順利, 他選的死囚都是青壯年男性, 在試驗牛痘時,他還專門讓他們好好休養,篩掉了病弱的,只留五十個。
三十個用鼻苗法,十個仿照牛痘法,割口子涂抹痘痂,還有十個與他們同住,觀察傳染性。
張鵲和之前接種的醫士們,負責每日把脈記錄。
不得不說,盛院使無師自通了對照組,設置得十分科學。
程丹若不怕他有心思,怕他沒能力。
時代不會因為一個人改變,但可以因為一群人而進步。
所以,她貼心地送上了自己的實驗記錄,給了盛院使一個記錄模板。
盛院使問張御醫:“寧遠夫人一直如此嗎?”
“難道不是嗎?”張御醫反問,“她嫁入豪門,錦衣玉食,若非心存志向,何必吃這些苦頭,賞花聽戲豈不風雅?”
盛院使啞然。
張御醫道:“世間總有真善之人,不圖名不求利,盛公,你我非圣人,可圣人總在世間。”
然而,盛院使想了想,卻道:“你說她心存志向,這點我信,可說她是無欲無求的真圣人……”
他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此言過早!辈回澝罄娜,未必是圣人,也可能圖謀甚大。
不過,這不重要,目前他們在一條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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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輪疫苗有序進行,但因為不曾對外聲張,暫時沒有多少人關注。
京城眾人近日最在意的,還是昌平侯馮元。
馮元家貧,只有一個世襲的百戶頭銜,可無錢打點,俸祿都被人冒領,窮得鈴鐺響。十八歲前,基本就是混日子,這個賭場里看看場子,那個碼頭搬搬磚,混個飯飽。
命運在他十九歲的時候迎來轉折。
倭寇入侵,他為保護父老鄉親,奮勇殺敵,砍了七個倭寇,立下戰功。
也是他運氣好,當時的上官是個混日子的官二代,想要功勞又貪生怕死,就籠絡他辦事。
馮元答應了,他立十成的功勞,分給對方八成,換來他背后勢力的提拔。
沒幾年,升到了千戶。
二十五歲,他在普陀山偶然遇見了一對禮佛的母女,她們運氣不好,被暴雨困住了,便出手相助,沒想到卻是福成大長公主。
這種相識可不常見,也就福成公主秉性賢良,不喜鋪張,到普陀山禮佛也沒帶多少人,這才遇到了麻煩。
或許這就是緣分,福成公主得知他的經歷,十分欣賞,最終把女兒嫁給了他。
公主做岳母,前途自然一片光明。
馮元屢立戰功,四十五歲被封為昌平侯。
那年,皇帝剛剛登基。
他封昌平侯的理由也十分簡單,提拔一個自己人,順便制衡靖海侯。
馮元是真正自底層爬出來的軍官,實力、運氣、決斷,一樣不少。如今他的外孫女成了郡王妃,曾外孫一步之遙就是太子。
他會怎么做?
昌平侯啥也不干。
他飛快回京,立馬面圣,痛快交權,然后扛著自家的孫子上街遛彎去了。
如果說靖海侯是機關算盡的老辣,那昌平侯就是粗中有細的謹慎。
這般識趣,這般忠心,只要皇帝還想用他,就不會多計較之前的事。
撈點錢怎么了?兵權交了啊。
皇帝在乎錢嗎?當然不在乎。
所以,謝玄英開始還有點擔心,皇帝不整治昌平侯,他就沒法借力打力,清查兵部武庫了。
但事實證明,皇帝做事,未必是看對錯,可能只顧利益。
五月初一大朝會后,他專門留下了謝玄英,問:“查得怎么樣了?”
謝玄英立時道:“已經有些眉目了!
“盡快!
“是!
謝玄英出宮便回了衙門,眉梢微蹙,似有為難事。他叫住一個小吏,詢問道:“次輔可在?”
小吏道:“閣老不在!
謝玄英瞧見廖侍郎在屋里坐著,便問他:“廖公可知次輔何處去了?”
“次輔乃內閣重臣,自有要事在身!绷问汤陕朴频溃扒宄技葹橛沂汤桑驮撎娲笕朔謸率乱獙ご屋o……”
他哂笑,“又不是幼童,有事了便喚爹娘。”
旁邊的低階官員配合地笑起來,滿臉促狹戲謔。
謝玄英看也沒看他們,冷臉道:“不勞廖公費心!闭f罷,甩袖就走。
回到自個兒屋里,他便冷靜下來,細細想了一會兒,才吩咐姚大:“請朱郎中過來一趟。”
復習一下,武庫司有以下幾個崗位:兩個正五品郎中(大領導),兩個從五品員外郎(副領導),兩個正六品主事(小領導),總計六人。
朱郎中是廖侍郎的人,也是曹次輔的人,牢牢把控住了武庫司的大權。
此人很快就到,且早有準備,神色自如:“大人有何吩咐?”
“前兩日我查火器庫時,就提醒過你,給我一個交代。”謝玄英道,“你想好了沒有?”
他突擊檢查火器庫,發現里面的火藥全都是面粉,火炮的炮管生銹腐壞,壓根派補上用場。
當時他沒有發作,只是對匆忙趕來的朱郎中說:“你好好想想該怎么解釋!
隨后便離去了。
朱郎中自詡明白他的意思,聞言立即自袖中掏出銀票,低聲道:“謝大人,不是下官怠慢,實在是……”他為難地瞥了眼廖侍郎的屋子,“下官也不得不從!
謝玄英冷冷道:“是嗎?”
“這是一點心意!敝炖芍型七^銀票,“下官保證,以后絕不會再有同樣的事發生!
謝玄英道:“你當我是什么人?”
朱郎中卻以為他是不滿意,暗暗叫苦:誰讓你來得晚呢?咱們也不是每個月都能撈一筆,去年的補給你還不夠嗎?
果然,越是上頭的人,越貪心。
他咬咬牙,又掏出兩張銀票,低聲下氣:“大人,都在這了……”
“你要知道,”謝玄英慢條斯理地說,“這是陛下讓查的,我幫你擺平了,誰幫我擺平?”
他放下茶盞,淡淡道:“錢你拿回去吧,我怕燒了自個兒。”
不收錢可比多要錢嚴重多了。
朱郎中有點慌,也有點不相信,試探道:“前年也查過一回!
“那你就去拜前年的佛!敝x玄英端茶送客。
朱郎中額頭冒汗,感覺卷入了兩位侍郎的明爭暗斗,這可是哪邊都得罪不起。
他苦著臉,哪里敢真的把錢拿回去,連聲道:“不敢不敢。”
謝玄英卻沒再理他。
朱郎中只好退下了。
謝玄英瞟了眼窗外的庭院,果不其然,朱郎中退下后沒多久,又進了對面廖侍郎的屋子。
謝玄英喝了半杯茶,把銀票壓到賬簿
胡郎中就是武庫司的另一位郎中。
他也被謝玄英逮個正著,箭庫中的箭矢居然是竹木做的,他用力一捏就碎了,弓的石力也不對。
也是胡郎中倒霉,他做得比朱郎中高明些,外觀上看不大出來?芍x玄英自己是武將,對戎器不是一般得了解,上手就知道不對勁。
遂栽了。
“大人。”胡郎中很謙卑,誠惶誠恐。
謝玄英問:“東西都補上沒有?”
“補了五成!焙芍行÷暤溃皩嵲谮s不及!
“蠢貨!敝x玄英淡淡道,“你當這次也是能隨便糊弄過去的嗎?”
胡郎中膽子小,聞言不由繃緊心神:“大人的意思是……”
“把東西補齊全!彼,“你和老朱只能留一個,你說廖公會不會保你?”
胡郎中的后背瞬間濕了。他也知道,這回是陛下發話讓查,平日也就罷了,這回兵部肯定要推出一個替死鬼。
他是怎么都比不上老朱的。
老朱貪得多,送的也多,他膽兒小,拿得少,弓箭也不如火器利潤豐厚,只有例行的孝敬。
“東西補上。”謝玄英面無表情,“補得齊我就當沒這事,補不齊,你自己看著辦!
話說到這份上,胡郎中也知道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硬著頭皮應下了。
中午,謝玄英出門吃飯。
廖侍郎整整衣冠,拐進衙門不遠處的一處茶館,在雅間見到了用飯的曹次輔。
“恩師。”他畢恭畢敬地行禮。
是的,誰也不知道,曹次輔是廖侍郎的老師。不是座師,廖侍郎的座師已經致仕去世了,曹次輔是他當初鄉試的主考官。
彼時,曹次輔在翰林院鍍金,被外派到地方當考官?记八匀皇遣徽J識廖侍郎的,但中舉后,新舉人上門拜見,也就認識了。
廖侍郎會做人,讀書不錯,遂多有照拂。
又很多年,廖侍郎中了進士,兩人并無多少明面的來往,可私底下,廖侍郎已經早早投向曹次輔。
這么多年,曹次輔在內閣屹立不倒,廖侍郎也水漲船高,混成了曹次輔的嫡系人馬。
“士勇來了,坐。”曹次輔言簡意賅。
廖侍郎坐了圓凳。
曹次輔道:“清臣查得怎么樣了?”
“老朱、老胡都被他逮住了!绷问汤傻,“他精明得很,夜里趁他們換庫,抓了一個正著!
武庫司應付檢查有一套老辦法,今天檢查甲庫,就把其他庫的東西拉過去,明天檢查乙庫,當晚就把甲庫的原樣搬去,換皮不換骨。
當然,做官的都精明,通常不會按照次序查,這時就要買通他們身邊的人,提前通風報信。
謝玄英身邊的姚大拿了不少錢,給的卻是假消息。
而且他有護衛,直接兵分三路堵人,一晚上就堵住好幾個庫房,搬救兵都沒來得及。
“你小看了清臣!辈艽屋o平靜道,“他十四歲就在宮里當值了,你那會兒中童生沒有?別以為他年輕就好糊弄。”
廖侍郎慚愧:“學生大意了,那這次……”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學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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