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皇長子
即將三更天了。
乾陽宮的空地上, 各式各樣的燭臺跳躍著火紅的焰光,猶如每個人的內(nèi)心,焦灼又不安定。
田貴人生了沒有?怎么還沒有生?這胎究竟是男還是女?
作母親的度日如年, 其他人也一樣。
程丹若滴水未進,卻不覺饑渴, 反而滿腦子胡思亂想:氣氛都烘托到這了, 又是地震又是祈雨, 不是個男孩說不過去吧?可老天爺又不吃這套, 萬一還是一個女孩兒呢?皇帝的Y染色體確實不太行……
在性別上糾結(jié)了會兒, 又轉(zhuǎn)而惦記起遠(yuǎn)方的人。
謝玄英是肯定不會有事的, 不知道皇帝有沒有事。要是特別戲劇性,出了點什么毛病, 接下來該不會是藩王逼宮,太后指定兄終弟及了吧?
這要是生的公主, 他們一家就沒啥好摻和的了,可要是生了皇子, 皇帝又不巧嗝屁了, 這可怎么辦?
她越想, 越腦補出一場大戲。
“夫人, 開十指了。”葵嫂子低聲提醒。
程丹若回神,微微頷首。
雖然田貴人痛不欲生, 哭天搶地, 但在醫(yī)生看來,她這胎已經(jīng)生得非常順:胎位正, 宮口開得也快, 是最常見的順產(chǎn)。
現(xiàn)在是第二產(chǎn)程了。
“貴人, 孩子快要出來了。”程丹若給她比了比產(chǎn)道的長短, “就這么點,再使使勁就好了。”
田貴人都要崩潰了,卻還是期盼這回是真的:“真的嗎?”
“現(xiàn)在我們要換一種吸氣的法子,這樣才不會傷到你,你以后才能承寵!背痰と糨p聲道,“長吸口氣,憋住,對對,很好,把這股氣往下壓,推一推孩子,很好,非常好,再來一次看看!
比起一成不變的“快了快了”,這種言之有物的內(nèi)容顯然更能分散注意力。
田貴人竭力集中精神照做,可很快又被劇痛打敗,痛到忘記呼吸,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忍痛上了。
冷汗一層一層黏在背上,她又累又痛,恨不得昏過去算了。
“看到頭了!彼犚姵痰と粼谡f,“不要睡,最后一步了,用力!”
田貴人聽到“最后”兩個字,無端生出力氣,吸氣用勁往下推。她感覺到沉甸甸的分量擠出滯澀的出口,帶來難以言說的劇烈疼痛。
一雙手把她從中間撕開了,好像打碎的花瓶,裂紋清脆,把她撕成了碎片。
強烈的痛楚下,她感受不到輕松和解脫,還是疼,一抽一抽地疼。
但,無人在意產(chǎn)婦。
嬰兒的頭出來了,接著是肩膀,團起來的一雙小手,在場所有人,何月娘、周葵花、榮兒、珠兒、師圓兒……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揭開困擾了眾人十月的謎底。
甚至,程丹若也很矛盾。
她只要想一想,假如皇帝這回沒能得償所愿,
但又不能不看。
人總歸是要接受現(xiàn)實的。
就這樣,一個紅彤彤遍布羊水的小猴子落到了周葵花的手心。
程丹若飛速檢查,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手指頭細(xì)細(xì)嫩嫩但不多不少,兩只胳膊兩條腿,腳趾頭也都齊全。
嗯,還有一個明顯的器官。
……皇帝祖墳冒青煙了!
不,是這個孩子自誕生起,就或多或少攢了功德。
貧民窟里無力接生的婦人,父母雙亡的女嬰,身世飄零的妾室瘦馬……她們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得到了本沒有的幫助。
所以,冥冥之中,她們要送他一場大富貴。
“是皇子!背痰と袈犚娮约呵逦卣f,“恭喜貴人了!
田貴人暈暈乎乎地看著她。
“是個健康的皇子。”程丹若看著她的面容,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貴人立下了大功!
田貴人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她說了什么。
霎時間,所有的痛苦和勞累不翼而飛,她被這從天而降的喜訊砸懵了:“是、是皇子?給我看看,我的孩子!”
她拼命坐起來,想要抱住自己的兒子。
“還沒結(jié)束!背痰と舻溃澳阋劝烟ケP娩出來!
說話的功夫,周葵花已經(jīng)為皇子剪斷臍帶,拿襁褓裹住,既狂喜又忐忑:“夫人,孩子沒哭!
程丹若接過嬰兒,他的口鼻已經(jīng)被擦拭干凈,但沒有呼吸。
他還沒有學(xué)會自己呼吸。
所以,“啪!啪!”她打了嬰兒的腳底心,兩巴掌,很清脆。
“哇——”嬰兒放聲大哭。
程丹若打開懷表:“丑時一刻。”
從發(fā)動到生產(chǎn),大約10個小時,真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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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紫禁城被一聲嬰啼打破寂靜之際,齊王已經(jīng)到京城了。
他的心里路程也是一波三折。
乍見皇帝陷在山里,他野心膨脹,想也沒想便奔回了密云縣,半遮半掩地告知留守的官員“陛下陷于黑龍?zhí)丁,留下滿地嘩然。
但隨后,官員們立即詢問救援之事,齊王不敢馬上表露不臣之心,自然要一一作答,安排人手。
說著說著,事兒辦得怎么樣不提,瘋長的野心有點打鼓了。
是啊,皇帝未必有事,他這樣會不會被秋后算賬?
齊王有點忐忑,卻又不能反悔,也不舍得錯失難得的機會,思前想后,咬咬牙還是回京了。
夜風(fēng)呼號,他發(fā)熱的頭腦逐漸冷卻,倒也拿出了個章程。
假如皇帝駕崩,他回京和母親通氣,無疑占據(jù)先手,可以試著說服楊首輔暗通款曲?扇羰腔实蹧]事……宮里嫻嬪不是要生了嗎?
她得知消息動了胎氣,孩子沒保住,也怪不得他。
齊王拿定主意,雖不周全,卻很有行動力,不顧夜色和余震的危險,連夜趕回了京城。
他進京后,先回王府通知幕僚,大家均贊成齊王的主意。
于是,齊王收拾一下,深更半夜叩響宮門,求見太后。
動靜傳到武英殿。
靖海侯直接問:“幾個人來的?”
太監(jiān)回答:“就齊王一人,并身邊的兩個隨從!
靖海侯笑了,說道:“宮禁無詔不開,讓齊王等天明吧。”他一面說,一面征求楊首輔的意見,“首輔意下如何?”
楊首輔腳疼得厲害,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照侯爺?shù)囊馑!?br />
靖海侯微微一笑。
朝堂的臣子有忠厚的,也有奸詐的,有清廉的,也有貪鄙的,有一心事君的,也有自私自利的,但大多數(shù)時候,大家都不會背叛皇帝。
這是千年來,深扎在臣子心里的本能。
君臣大義,廉遠(yuǎn)堂高。
別說齊王孤身前來,他就算率領(lǐng)兵馬叩門,都未必能說動楊奇山。
明日有好戲看了,就是不知道嫻嬪是否已經(jīng)誕下龍嗣。
若沒有,消息還是得瞞住。靖海侯思忖著,剛想吩咐兩句,忽然聽見輕快又迅疾的腳步聲。
一個小太監(jiān)摸黑進屋,看見他們倆,跪下就是一個響頭。
抬首時,喜色溢于言表:“大喜!承華宮誕下皇長子,寧遠(yuǎn)夫人特命奴婢前來知會侯爺和首輔,請二位派人向陛下賀喜!”
饒是靖海侯這等人物,此時也難免訝然:“皇子?!”
楊首輔也坐起來了:“當(dāng)真?”
“千真萬確!毙√O(jiān)喜盈盈道,“是皇子。”
噼啪,蠟燭爆了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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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公布皇長子誕生的消息,是程丹若拿的主意。
她仔細(xì)考慮過利弊,弊端很明顯,消息一公開,田貴人母子就是萬眾矚目,但瞞又真的能瞞住嗎?不可能。
大家都知道嫻嬪要生了。
乾陽宮里里外外的宮人幾十人,誰敢保證半字不露。
她也考慮過隱瞞性別,然則,皇帝在外沒消息,萬一運氣不好崩了,這個孩子的正統(tǒng)性就會受質(zhì)疑。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隱瞞,并且大張旗鼓報訊。
皇帝無事自然最好,出了事,這個孩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大臣們也知道該怎么站隊,避免了被藩王拉攏的情況。
——皇帝有子和無子,在這時候絕對是天壤之別。
權(quán)力平穩(wěn)過渡,于滿朝文武而言都是好事。再說了,兩個成年的藩王肯定沒有襁褓中的幼兒好掌控,內(nèi)閣不會傻到將輔政的權(quán)力拱手相讓。
當(dāng)然了,風(fēng)險還是有的。
“盡快收拾承華宮,安排貴人進產(chǎn)房坐月子!背痰と魬驯е鴭雰海粭l條吩咐下去,“奶娘暫時不要了,等貴人開奶,她親自喂養(yǎng)!
擱在平日,母乳喂養(yǎng)不合規(guī)矩,可現(xiàn)在,誰敢保證奶娘沒問題?
還是生母最放心。
“尚食,給貴人做些清淡的食物!背痰と羲悸访鞔_,“周葵花,出血如何?”
葵嫂子道:“已經(jīng)少了很多。”
“你多留心!背痰と粢姌s兒簡單收拾好了床榻,才把孩子放到田貴人身邊。她淺睡了一小會兒,卻不能安枕,迷迷糊糊睜眼:“孩子……”
“孩子在這兒,你先睡會兒,等等給他喂奶!彼鹛镔F人的手,幫她摟住自己的孩子。
田貴人摸到柔軟的嬰兒,如釋重負(fù),又慢慢合攏眼皮。
雨停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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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慶宮。
許意娘坐在屋里,好不容易才哄睡了晨哥兒。他被今天的地動嚇壞了,足足嚎了一個多時辰才睡著。
屋里漏出三三兩兩的星光,是掉落的瓦片缺處。
許意娘也怕余震,卻不放心兒子在外睡覺,堅持回到了室內(nèi)。但她自己不預(yù)備入睡,打算親自守夜。
外頭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她身邊的大宮人躡手躡腳地靠近,與門外的人說了兩句話,忽然變色,折返到她身邊:“王妃。”
“什么事?”
“承華宮生了皇子。”大宮人壓低聲音,“還說,齊王回來了……只有齊王!
許意娘眸光微斂。
她了解丈夫的脾性,倒也不覺奇怪,忖度片刻,頷首道:“趁現(xiàn)在無人管,傳句話去清寧宮!
她附耳過去,輕輕吩咐兩句。
宮人會意,借著夜色離開了宮殿。
燭燈邊,許意娘凝視著兒子帶淚的睡顏,表情一如既往地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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