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1. 第一天 駕崩之后的幾個鐘頭
皇帝斷氣了。
眾臣和太監(jiān)一窩蜂撲過去, 哭天搶地:“陛下!”“圣人!”
一個個仿佛死了親爹,眼淚鼻涕說流就流,嚎啕不止, 包括一向注重形象的楊首輔和喜怒不形于色的靖海侯。
他們哭得萬分悲痛。
程丹若卻卡住了, 只好拿袖子捂住臉,醞釀感情:你穿越到了古代,再見不到父母, 給這皇帝跪了無數(shù)次, 你好慘。
這是她人生最大的痛楚,是以稍稍一戳, 情緒就有點繃不住。
眼淚艱難地沁出, 滾落腮邊。
她不敢擦,趕緊起身去偏殿報喪:“陛下……崩了, 太子殿下,皇貴妃娘娘, 淑妃娘娘,公主殿下, 請隨我來。”
她這邊將如遭雷擊的妃嬪與兒女帶過去, 讓她們暫時在西次間等候,隨后進去趕人, “太子殿下和一公主并兩位娘娘要進來,請諸位大人避諱。”
大臣們其實還想表演一下,尤其是在太子面前, 可妃嬪又不得不避諱, 只好抬起袖子擦淚,后退出去。
程丹若再示意恭妃等人進去哭。
她們哭得真情實意多了。
皇帝是她們的丈夫,也是她們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倚仗。皇帝活著, 她們才能錦衣玉食,享受人間至尊的富貴,皇帝死了,除卻恭妃,如淑妃等人即便也能安閑度日,生活質量肯定要下降一大截。
今后娘家有什么事,自己有難處,也無處可尋人。
宮廷一旦易主,先帝的妃嬪也是寄人籬下。
連恭妃這樣鐵板釘釘?shù)奶螅藭r都哭得十分厲害,她倒不是怕,是茫然。
皇帝待她再苛刻,也是個做主的人,他沒了,她一時失去方向,本能地抓緊手中的兒子。
但祝灥才幾歲,乍然聽說父皇死了,還沒弄清楚“死”是什么意思,母親和其他人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意識到是很糟糕的事,也嚇得大哭:“娘!娘!”
恭妃被兒子的哭聲喚回神智,母愛讓她勉強鎮(zhèn)定下來,摟住兒子:“陛下駕崩了……該如何是好?”
“娘娘放心,陛下早早冊立太子,也留有遺詔,一切循舊例就是。”
程丹若知道指望不上宮妃,直接分派任務,“滿公公,尋麻衣來,為太子殿下更衣服喪。”
滿太監(jiān)十分感激她給的機會:“是,都準備好了,殿下,請隨奴婢來。”
程丹若提醒恭妃:“娘娘,你跟殿下一道,等會兒百官到了,我會請您過來。”
恭妃多少有些頭腦,知道別的不重要,兒子能順利登基才是最要緊的,立馬點頭道:“好,本宮知道了。”
她抱起兒子,隨滿太監(jiān)出去換孝服。
“淑妃娘娘和公主殿下也回去更衣吧。”程丹若道,“請諸妃到咸福宮,等靈堂布置好了,請娘娘領她們哭靈。”
淑妃亦無一話,她終究比恭妃年長一些,在宮里的日頭也更久些,能多掙一份體面的機會,沒理由錯過。
當然,程丹若也沒忘記皇次子,令珠兒帶他回宮。
小孩子皮膚嫩,不能穿生麻,可襁褓外總得裹一層意思意思,不能落人話柄。
安頓完一切,李太監(jiān)悄無聲息地過來,暗示道:“石公公那里……”
程丹若對逼人殉葬毫無好感,也不想被李保兒利用,背負惡名,便道:“石大伴伺候陛下一場,容他哭奠一場再說。”
李太監(jiān):“夫人宅心仁厚。”
“李公公才是忠心不一。”程丹若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李太監(jiān)謹慎地住了口。他如今可不想得罪她,假使她和滿福聯(lián)手,與朝臣里應外合,他也得下去陪陛下,哦不,是先帝。
“夫人。”石太監(jiān)從地上爬起來,嗓音都哭啞了,“容老奴換身衣裳……”
“我知道大伴對陛下忠心耿耿,若不能服喪,怕是終身之憾。”程丹若還是待他一如既往地客氣,“依我看,還請您強忍悲痛,操持完大事再盡忠。”
石太監(jiān)能多活一日都是好的,感恩戴德:“夫人大恩,老奴沒齒難忘。”
“您客氣了。”程丹若點點頭,道,“請幾位公公為陛下更衣吧。”
石太監(jiān)、李太監(jiān)和滿太監(jiān)登時停止了內斗,先做事。
程丹若避到了西間,摘掉發(fā)間的金飾和環(huán)佩。照理說,她也該回家換衣服,可眼下這情景,誰離開乾陽宮誰是傻子。
她在這里發(fā)出的每道指令,才是有效的,才是代天子出,回家后一個國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正踟躕間,宮人稟報:“尚宮來了。”
“快請。”
洪尚宮掀簾而入,手中捧著一套麻衣和狄髻:“這是貴妃,哦,靜貞仙師命我送過來的。”
程丹若與她實不必客氣:“娘娘真乃及時雨。”
洪尚宮幫她換衣服,謹慎地摘除所有不合喪儀的裝飾物,同時壓低聲音:“我聽說,陛下命你為尚寶,重掌寶璽?”
“是有這回事。”程丹若頷首,“姨母意下如何?”
“我自然覺得再好不過。”洪尚宮呼出口氣。
她最怕的是皇帝駕崩,太后重出江湖,執(zhí)掌后宮不說,還要代理朝政。恭妃倒是好些,又怕貴妃以后沒好日子,且恭妃太年輕,容易被蒙蔽,勸誡起來也并非易事,必定辛苦。
沒想到皇帝神來一筆,把權力分給了程丹若。
如此一來,既不必擔心恭妃糊涂辦岔事,又不必憂心貴妃了。
“這幾天很關鍵,宮里一定要穩(wěn)妥。”程丹若戴上馬鬃編的狄髻,再以麻布裹住發(fā)髻,外頭也穿上麻布大袖長衫,一應配飾全部摘掉,“只能拜托您了。”
洪尚宮道:“你放心,這么多年,我在宮里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程丹若輕輕頷首:“我們現(xiàn)在去見恭妃。”
她最后看了眼銅鏡,確定沒有違制之處才出門。
恭妃和祝灥都在東偏殿,且已更衣完畢,皆換上了孝服。
程丹若開門見山:“娘娘,眼下有許多事要辦。”
“你說,”恭妃趁更衣的功夫,稍微冷靜了點,動起了腦子,“是不是該去告知太后?”
“不錯,娘娘要親自去西苑告知太后娘娘。”程丹若不打算高高供起恭妃,直接奪權,相反,馬上派了差事給她,還說得很嚴肅,“如果太后娘娘悲痛過甚,娘娘得侍奉在側——這事只有您能辦。”
恭妃雖然沒有冊封,可皇帝已經下旨晉她為皇貴妃,她就是宮里第一人。
這份差事落到她頭上,反而體現(xiàn)出了她的分量。
恭妃果然配合:“好。”
“還有幾件事,宮里要服喪,尚功局、尚食局得吩咐下去,尤其是尚功局。”程丹若看向她。
恭妃頓了頓,反應過來了:“裁制素服?”
“不錯,這后宮諸事,都要娘娘費心。”程丹若道,“該吩咐的都吩咐下去,明日百官來朝,總不能亂糟糟的。”
恭妃立馬有了壓力。
是啊,大郎現(xiàn)在還是皇太子,假如群臣對她不滿,在登基前鬧出問題怎么辦?
“您先大致吩咐兩句,再去西苑。”程丹若道,“事兒要一件件辦。”
恭妃選擇聽她的,思考了會兒,試探地看向洪尚宮:“宮中可有舊例?”
“自是有的。”洪尚宮鎮(zhèn)定地回答。
恭妃道:“那就循舊例。”
“是。”洪尚宮壓根不指望恭妃說出什么,走這個流程只是為了名正言順。
現(xiàn)在她拿到這道指令,就能自己看著辦了。
“那本宮現(xiàn)在就去西苑。”恭妃斟酌道,“可要帶太醫(yī)去?”
“娘娘深謀遠慮,帶上有備無患。我看就讓盛院使去吧,他醫(yī)術最為高明,”程丹若看向祝灥,“天太冷,大郎不宜外出,感風寒就不好了。”
恭妃即刻道:“大郎就留在這里吧。”她才舍不得兒子冒風雪出門。
“也好,不過從今天開始,他就要服斬衰了。”程丹若道,“肉不能吃,奶可以用些,否則哭靈都沒有力氣。”
她看向奶娘,敲打道:“千萬千萬照看好太子。”
恭妃比她更緊張,更上心,厲聲道:“大郎若有差池,唯你們是問。”
奶娘們緊張地跪倒:“奴婢們一定小心照看。”
恭妃還是不放心,可程丹若給她使眼色,她只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所有的場景都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滿太監(jiān)攏起袖子,暗暗搖頭:皇貴妃還是嫩了點,唉,也不知道選擇寧國夫人是對還是錯,她這所作所為可不是簡單角色,肯定不如皇貴妃好糊弄。
但想到臨走前,楊首輔專門看了他們好幾眼,又覺得沒選擇錯。
陛下留下的顧命大臣,哪個都不好對付。
他們最先盯的就是后妃和宦官,這第一波的爭斗,就讓寧國夫人頂上吧。
今后太子殿下就住在乾陽宮,他的好日子……在后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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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照喪儀的禮節(jié),百官將在聽聞訃告的次日進宮宣聽遺詔,但皇帝死的時候是正月初一上午,到第一天還有很多時間。
群臣回家后,都是一邊換衣服,一邊派人到親朋好友家里傳消息,該串聯(lián),啊不是,該拜訪的拜訪,該擬稿子的擬稿子,反正年肯定別過了,先忙起來。
而幾位重臣也不可能在家待到明天。
夜長夢多啊。
他們換好素服、烏紗帽、黑角帶,急匆匆地進宮了。
這次的人更多了,六部尚書俱在不提,還有都察院的蔡義,永春侯、安陸侯等勛貴。他們沒趕上皇帝的遺言,總要趕上第一波。
大家有無數(shù)的事情需要商量。
首先,在哪兒停靈,毫無疑問是仁智殿。
這地方在皇宮的西南角,武英殿的正北面,是專門用以停靈的宮室。
他們到的時候,靈堂已經開始布置了起來,據(jù)說坤月宮也開始設置靈座,預備給后妃們哭奠。
就……忙中有序。
楊首輔見狀,立即加快了腳步,一進乾陽宮便問:“仁智殿那邊,是皇貴妃娘娘吩咐的?”
“娘娘去了西苑侍奉太后。”程丹若自后殿走出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地哀戚與憂慮,“太后娘娘聽聞噩耗,不慎暈厥,所幸娘娘帶了太醫(yī),如今正在診治。”
楊首輔面色愈發(fā)不善。
他再一次意識到,因為皇帝“聽信讒言”,做出了不合情理的決策,導致別有用心的小人趁虛而入,弄權宮闈了。
必須趁她未成氣候,盡快解決遺詔中的隱患才好。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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