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要是回來，咱們蘭香閣不就能再上一層樓？”

　　“偏偏不肯……算了算了，女大不中留。”

　　老太太說到后頭，不禁回身剜了余音一眼，都是這些徒有皮相的爐子惹的禍。

　　余音平白遭了幾輪白眼，倒沒表現(xiàn)出不適，十分安靜地跟在云姑娘后頭，看上去目不斜視，實則已經(jīng)將途徑之所打量了個遍。

　　樓梯右側(cè)是墻，明亮的燈光下，墻上所繪制的各色龍紋就顯得各位威嚴(yán)，不過令余音有些詫異的是，這些龍都沒有眼睛，雖栩栩如生，但終究是少了點靈氣。

　　幾步踏過，到了三層。

　　與二層那陳列室一樣的擺設(shè)不同，三層更像是尋常姑娘的閨閣。屋內(nèi)水粉色的紗幔自房梁上隨意垂地，左右各一扇寬大的白玉屏風(fēng)將屋子分割開，透過縫隙可以看到，一側(cè)是床，另一側(cè)是琴案和香爐。

　　里面有人。

　　從屏風(fēng)底部的鏤空處去看，能看到有一只嫩白纖細(xì)的腳垂在床邊，乍一看，肌膚勝雪，沒有一點兒血色，不似活人。

　　老太太的腳步聲故意放重的腳步聲驚動了那床邊的人，不一會兒，余音就看到個**著上身的瘦弱男子赤足走了出來。

　　這人唇紅齒白，杏眼如星，只是披散著的頭發(fā)令他氣質(zhì)一下子就潦倒了些許，再配上他那兩臂間搭著的水藍(lán)色薄紗，風(fēng)塵味十足。

　　“您老人家這腳步聲能不能輕些？崔娘這要我了一宿，今個兒剛一瞇上，您就又把我吵醒了。”男子抬手掩唇打了個哈欠，眼下一片青黑倒是佐證了他所說的話。

　　云姑娘看上去并不想讓老太太與這男子有過多的交集，匆匆忙忙就想推著老太太往樓上走，豈料老太太翻手一掌，掌心靈力崩出，打得那男子朝后一飛，撞在屏風(fēng)上當(dāng)即不省人事。

　　“草包東西也敢同我說話？！”

　　打完了人，老太太厭惡地朝地上那男子唾了一口，轉(zhuǎn)手又將人憑空拉到了身前。

　　男子本就已經(jīng)虛弱得不行了，哪兒還經(jīng)得住這么摔？此時已然是氣若游絲，就剩最后一口氣了。

　　“崔娘最近喜歡他喜歡得緊，您還是悠著點。”云姑娘這下不結(jié)巴了，連忙陪著笑，過去將雙手?jǐn)R置在男子的胸口。

　　虺，五百年方可化蛟。

　　這位云姑娘顯然是沒有五百年道行的，但救起人來絲毫不含糊，指尖毒素一點入男子的身體，轉(zhuǎn)眼間就把人給救了回來。

　　看男子臉色漸漸紅潤，云姑娘這才繼續(xù)同老太太說道：“姑姑您何必與小輩置氣？到底是崔娘喜歡的，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是了。”

　　老太太沒說話，默許了云姑娘的行動。

　　蘇醒后的男子老實了許多，他臉色訕訕，目光不敢與一旁的老太太視線交匯，一轉(zhuǎn)，便落到了余音身上。

　　余音的手和腳上皆有明顯的枷鎖，一眼過去就知道身份如何，是以，男子愣了一下，眼中有慌亂一閃而過。

　　“他——”男子想和云姑娘搭話。

　　云姑娘抬眸回望了一眼，轉(zhuǎn)而攬著老太太的手臂，扯著余音繼續(xù)往樓上走，嘴里則回答道：“不是你該管的事便不要管，小心活不長。”

　　男子在聽到云姑娘的回答之后瞬間沉下了臉，他緊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余音的背，視線焦灼到余音都不需要轉(zhuǎn)身，就能感知到。

　　其后，他啪的一聲，忿忿地抬手拍在了樓梯的扶手上。

　　這廂云姑娘扶著老太太轉(zhuǎn)角走上第四層，余音跟在后面，看到了間如同繡房一般的大屋子。屋內(nèi)裝飾簡略，燈火倒是比底下還要亮堂，十來個長發(fā)窄袖的紅衣姑娘盤坐在小木桌邊，正埋頭在做事。

　　第五層與第四層像是上下相關(guān)的，樓下繡房，樓上染坊，數(shù)個大缸整整齊齊地擺在里頭，有不少黑袍的少年匆忙穿梭其中。

　　到第六層，應(yīng)該就是那位崔娘所在的地方了。

　　樓梯的盡頭是一扇赤金色的大門，門口坐著兩個打瞌睡的小童，這人走到了跟前，兩個小童都沒醒，頭如搗蒜。

　　“崔娘，我將爐子帶來了。”云姑娘放開老太太，輕輕走過去叩門，說：“姑姑隨我一道來了，剛剛我們還在樓下遇到了阿言……是因為同阿言說了幾句，才耽擱了一些時間。”

　　后一句，倒像是在給里頭的崔娘通報。

　　門內(nèi)過了許久才有拖沓的腳步聲傳出，隨著腳步聲一起響起的，還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

　　接著，門就開了。

　　兩個小童嚇得一個激靈，嘴里喊著我沒睡，麻溜地就站了起來。

　　“睡便睡了，回去歇著吧，也沒叫你們這時候來守著我……”說話之人施施然走出來，斜倚著門，媚眼如絲地俯視著樓梯上的幾個人，“是吧？姑姑。”

　　余音抬頭，不躲不閃的和崔娘視線交匯在了一起。

　　這個崔娘和余音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紅色的長發(fā)烈如火焰，金褐色的眼眸更是璀璨如初升的昭陽，若不是她那帶著繾綣的目光分外妖嬈，便是當(dāng)一個道門中人也是全然沒有問題的。

　　老太太聽了崔娘這話后，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

　　云姑娘結(jié)結(jié)巴巴地居中調(diào)停，“姑姑讓童兒守著屋門可不是為別的，只是怕那跑了的爐子回來害您而已……”

　　這話怕是云姑娘自己都不信。

　　崔娘卻是扭腰轉(zhuǎn)身，反手將門推得更開了一些，邊往里走邊說道：“領(lǐng)他進來吧，讓我看看我這好妹妹又淘來了什么寶貝。哦，對了，姑姑您年事已高，還是盡早去歇著吧，免得勞神傷神。”

　　她偏頭瞧著老太太直笑，一點兒也沒有要請老太太進來的意思。

　　從先前阿大說的話里可知，蘭香園的下人是不知道眉姐與崔娘之間的關(guān)系的，而余音跟著云姑娘一路走過來，也聽出那被云姑娘喊做姑姑的老太太雖對眉姐有些恨鐵不成鋼，卻依舊是當(dāng)自己孩子看待。

　　眉姐和崔娘是姐妹，那么崔娘要見自己是為了什么？余音細(xì)想之下，可不覺得崔娘只是聽下人們說一嘴，就會生出要橫刀奪愛的心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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