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血脈相連
夜非辰心里一沉，便明白過來皇帝這么晚叫他來，到底所為何事。
這月月初，他曾經(jīng)去過一次十八老王爺府。
這位十八爺，也算是福大命大，興帝登基后，對參與奪嫡的幾位王爺及其追隨者進(jìn)行了懲治。
除了早就死在奪嫡之爭中的幾位，還有對興帝暗中作梗的幾位外，其他王爺們都被奪了封號，流放異地，或貶為平民。
只有這位十八老王爺躲過一劫，雖然沒了封號，但府邸得以保留，只是終日被軟禁在府中。
看著上首的皇帝面色不虞，夜非辰?jīng)Q定自己先坦白。
他一臉無措地望著弘順帝，“父皇，兒臣只是想著快到端午，想著從未去拜訪過十八叔公，離得不遠(yuǎn)，便進(jìn)去問了聲安。”
弘順帝冷哼一聲，語氣不悅，“你可知先帝有旨，任何人不得與他接觸？”
夜非辰聽出皇帝的不快，低著頭，顫顫巍巍地說：“父……父皇，兒臣不敢造次。只是十八叔公是兒臣的長輩，是血脈相連的夜家人。路過他府邸，實(shí)在是不敢大搖大擺的離開。兒臣進(jìn)去只是問一聲安，看看他日子過得可還合意，怕下人們怠慢了族人。”
夜非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立在下首，腿已經(jīng)開始打顫。
昭陽殿里一片死寂。
這靜默持續(xù)了很久，弘順帝無情的聲音響在殿中，“血脈相連的夜家人？”
夜非辰趕忙跪下，冷汗順著額頭淌下來，“兒臣有罪，違背先皇旨意，請父皇重罰。”
“你這一趟，可看出什么了？”
弘順帝睨了跪在底下的夜非辰一眼，冷聲說：“起來吧。”
夜非辰聽了這問題，就在心中思索如何回答才不惹禍上身。
見皇帝沒有追究之意，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忙從地上爬起來，
“叔公的氣色還好，只是步態(tài)慢了，眼睛有些花了，府上伺候的也算盡心盡力。”
弘順帝撐著龍椅起身，站在殿上望著下面，“小時候，他還陪朕斗過蛐蛐。”
夜非辰聽到這句話，才放下心來，徹底松了口氣。
“你回去吧。”
“兒臣告退。”夜非辰恭敬地行了個禮，打算退出去。
弘順帝卻突然叫住他。
“等一下。”
“父皇還有何吩咐？”
“以后，少去春風(fēng)閣這種煙花巷陌之地。你如今是大夏的王爺，代表的是皇家的顏面，留戀風(fēng)塵，只能讓皇室蒙羞。”
“兒臣謹(jǐn)遵父皇教誨。”
“去吧。”
弘順帝背過身去，只擺擺手，沒再看他。
不多時，張公公就端了點(diǎn)心進(jìn)來，“陛下，老奴看十七爺抹著眼淚出去了，奴才給他請安也沒搭理，可是惹陛下不快自己心里難受？”
“你這老家伙！”
弘順帝這才把放到窗外的目光挪回來，看著眼前同他一般老態(tài)的近侍，苦笑著說：“罷了罷了，不過是說他幾句，竟就哭起鼻子來，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長大些。你去派人給他府上送一份點(diǎn)心，就你手里端著的這盤就行。”
張公公掩下心中吃驚，低眉順眼地應(yīng)下，“是，陛下，老奴這就去。”
——
夜深，定王府燈影重重。
夜非辰接過皇帝賞賜的那盤點(diǎn)心，叩謝行禮。
等管家恭敬地把來的公公送出門去，竹虛才從里屋走出來，看著桌上那盤點(diǎn)心，面露嫌棄。
堂堂一國之君，給人的賞賜竟然是一盤點(diǎn)心，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才好……
“元呈，你今天進(jìn)宮跟皇上說什么了，能把他氣成這樣，別家的賞賜都是加官晉爵，珠寶美人的，怎么到你這兒就寒磣的一盤點(diǎn)心呢？”
夜非辰此時早就換下朝服，未佩發(fā)冠，頭發(fā)隨意的披在身上，盡顯慵懶。
“他今晚問我，江南旱災(zāi)，該如何救。”
竹虛來了興趣，問道：“你說如何？”
夜非辰緩緩?fù)鲁鰞蓚�字，“減稅。”
竹虛一拍大腿，“平日里見你腦子靈光，怎么這時候卻說混賬話了。賑災(zāi)迫在眉睫，國庫也面臨虧空，你此時說減稅，不就讓皇帝少拿錢嗎？怪不得他就只賞你一盤點(diǎn)心。”
“我前幾日還特地去拜見了十八老王爺。”
竹虛賤兮兮的湊過來笑，“哇，那你夜非辰不是死到臨頭，那可是先帝的旨意，你說違反就違反，嘖嘖嘖，陛下怎么不一盞參茶潑醒你。”
夜非辰被他這幅賤樣氣的牙癢癢，正想翻個白眼罵他“你個老不死的趕緊回自己家睡覺，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還沒等說，竹虛就一臉壞笑地湊上來，“元呈，今天你這話算是說對了。”
弘順帝自幼由他祖父教導(dǎo)，而乾帝之所以愿意親自教導(dǎo)這個孫子，就是因?yàn)樗敺f過人。
而夜非辰適時的露拙，非但沒有惹弘順帝不快，反而讓他很放心。
因?yàn)槁斆魅瞬幌矚g聰明人。
在十八老王爺那件事上，他也走了一步妙棋。
十八老王爺在先帝奪嫡時是對手，但對弘順帝來說，則是敬重的皇叔，不然也不會讓人每月去請平安脈，還悄無聲息地放松了對他府中的禁制。
“今晚你雖然只得了一盤點(diǎn)心，但我覺得，大的賞賜還在后面，你且等著吧。”
夜非辰聽他這么說，悄然無聲地勾起了嘴角。
世人都知道做皇帝難，時時處在內(nèi)憂外患的狀態(tài)，還要提防自己的子孫叔侄，一個不留神就要做不成。
但做皇子也不是那么輕松。
如今陛下已經(jīng)年過半百，即使看起來精神矍鑠，也難掩疲態(tài)。
而年歲一大，他的防備之心就放到了自己兒子們身上，生怕有哪個羽翼豐滿的兒子篡權(quán)奪位。所以只要有任何不對勁，他都要敲打一番，掃掉這個王爺埋在官場上的幾枚棋子，罰那個王爺半年的俸祿……
有上一代血雨腥風(fēng)奪嫡的教訓(xùn)，任他再自信，也不敢說他的兒子里，沒有敢弒父殺君的大逆不道之人。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事的發(fā)生，他一早宣布，他死前，會把傳位詔書放到正殿匾額后面。這一招，倒是很好的替他保住命，不到最后一刻，誰都不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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