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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法場


  禎三年,八月十六日。/wwW。qb5。c0М\\

  這一天,金風(fēng)送爽,碧空萬里如洗,一連半個月的陰霾天氣一掃而空,也掃去了重重壓在京城百姓心頭的陰郁。

  在京城人的記憶里,這可是從未有過的現(xiàn)象,不要說是在金秋八月,就是在細(xì)雨綿綿的春日和暴雨如注的盛夏,京城也從未有過連續(xù)半個月不開晴的陰天。

  這昭示著什么?京城的百姓認(rèn)為,這是老天爺在示警。

  大皇帝圣明,抓了引來靼子兵的袁崇煥,卻還有些人整天叫嚷著要放了這個賣國賊,老天爺能不生氣嗎?

  昨天,天賦圣聰中興之主崇禎大皇帝詔告天下,要在八月十六,也就是今天,在京城西市口把袁崇煥這個漢人敗類明正典刑。

  不把袁崇煥這個賣國賊刀萬剮,老百姓又怎會解氣解恨?不殺袁崇煥,天理不容!就是因?yàn)橐獙⒃鐭ㄟ@個殺千刀的賣國賊千刀萬剮,所以老天爺這才高了興,天才開了晴。

  然而袁崇煥何通敵的,又是如何引來的靼子兵,則沒有人細(xì)究其竟,既然皇帝都這樣說,哪還會有錯?老百姓不信皇帝信誰!何況袁崇煥手握重兵,卻以種種理由拒不出擊,而任憑八旗靼子在京城外燒殺搶掠。不僅如此,袁崇煥還放縱手下兵士**擄掠,比之八旗靼子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可是他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這樣的人不是賣國賊,還有誰是賣國賊?

  陽光是如此明媚,但就這明媚的陽光中鎮(zhèn)撫司的大牢陰森依舊。巳時,大門徐徐開啟,兩輛囚車緩緩從中駛出。囚車中,前面一輛裝的是袁崇煥面一輛裝的是自愿陪著袁崇煥同死的程本直。

  程直自詡是袁崇煥的門生袁崇煥崇敬之至,但實(shí)際上他和袁崇煥沒什么聯(lián)系,就只見過一兩次面而已。袁崇煥被下獄后,程本直為之奔走呼號,最后見事不可為干脆奏請崇禎愿與袁崇煥同死。程本直在奏疏中言道:“臣于崇煥,門生也。生平意氣豪杰相許。崇煥冤死義不獨(dú)生。伏乞皇上收臣于獄,俾與崇煥斬于市。崇煥為封疆社稷臣,不失忠。臣為義氣綱常士,不失義。臣與崇煥雖蒙冤地下,含笑有余榮矣!

  崇禎一見程本直地奏章。鼻差點(diǎn)氣歪了是就遂了程本直地意。

  囚兩側(cè)。錦衣森森;街道兩旁人山人海擠不動。京城這一刻似乎萬人空巷。所有人都擁擠到了這條街上。

  街道兩側(cè)地房屋論是買賣鋪戶。還是住家民宅頭瓦塊從里面如雨般向著街心地兩輛囚車砸來。要不是兩廂護(hù)車地錦衣衛(wèi)士盡力撥打。袁崇煥和程本直也就不必到西市口受刑了。饒是如此。二人也被砸得頭破血流。額角、鬢角、眼角。血水汨汨而下。

  “刮了他!刮了他!刮了他!”震耳欲聾地咒罵聲中。蓬頭垢面、滿臉血污地袁崇煥被綁縛在寒氣森森地刑柱上。

  四肢成大字形被皮繩固定在刑柱上。一縷頭穿過刑柱上端地吊環(huán)被牢牢系住。這樣袁崇煥地頭就得始終揚(yáng)起。

  稍遠(yuǎn)處地一座高樓上。陳海平和佘義并肩而立。

  聽著山呼海嘯般的咒罵聲,看著一張張要吃肉喝血的猙獰面孔,置身鬼>的感覺一時間強(qiáng)烈到了極點(diǎn),陳海平的頭不覺陣陣暈。

  一旁的佘義渾身戰(zhàn)栗,陳海平抬手抓住了佘義的肩膀。

  慢慢地,佘義漸漸平靜下來,只是目光里多了一絲難言的陰冷。

  雖然遠(yuǎn)了些,看不真切,但那一瞬間,空間不再是阻隔,陳海平似乎看到袁崇煥的臉就在眼前。

  滿臉血污的臉上,那雙眼睛……陳海平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那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哀莫大于心死,袁崇煥的心已經(jīng)死了,陳海平一時心痛到了極點(diǎn)。

  離午時三刻還有大半個時辰,而這大半個時辰對袁崇煥而言,可能是比千刀萬剮更大的折磨。

  之后,在這樣的生死邊緣走了一趟之后,袁崇煥的心態(tài)會有什么變化?如果是他,會有怎樣的變化?陳海平把目光從袁崇煥的臉上移開,望向了北方蒼茫遼闊的天空。

  一改往日的寧靜和歡樂,四川營胡同今天的氣氛有些壓抑,因?yàn)榇髮④姷男那椴缓,所以其他人的心情即便好也都不敢好了?br />
  今天一大早向彩英就來了。

  以往即便秦良玉心情不好,一見向彩英,心情不好也會變好,但今天不行。

  看著秦良玉陰沉的臉容,向彩英心中忐忑。

  不管對別人如何,崇禎對干娘卻是極好,而干娘這個人又極為忠貞。一會兒就要動手了,到時干娘會是個什么反應(yīng)?

  呆會兒,如果干娘非要出頭,那以白桿兵的悍勇和對干娘的絕對忠誠,那這場大慘劇就是避免不了的。雖然少爺對干娘極為崇敬,但不管少爺對干娘有多崇敬,在這個時候,都是沒有絲毫退讓余地的。

  秦良玉半躺在竹椅上,向彩英坐在竹椅后,輕輕地給秦良玉揉捏肩頭。

  “彩英,你怎么了?”秦良玉問道。

  心中憂慮,向彩英的手法就有點(diǎn)亂。趕緊恢復(fù)正常,向彩英道:“您的心情不好,我擔(dān)心呢。”

  “行了!鼻亓加裉峙牧伺南虿视⒌氖直,道。

  向彩英在一旁坐下后,秦良玉輕輕嘆了口氣。

  “干娘,您覺得皇上殺袁大人不對?”向彩英問道。

  背后莫倫人非,又何況是皇帝?秦良玉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秦良玉不說話,向彩英也沉默下來,兩人默默地想著心事

  風(fēng)掠過樹葉間的沙沙聲。

  快到午時三刻了,刑場上的氣氛更是沸騰到了極點(diǎn),直如山呼海嘯一般。

  劊子手走上了刑臺。

  這個劊子手身材高大魁梧,碩大的腦袋上罩著一塊紅綢身下身穿著一個條紅綢燈籠褲,腳穿一雙短腰牛皮靴,黝黑色的r子肉翻翻著,看上去就那么讓人滲得慌。

  劊子手雙手捧著一個刑囊,里面裝著刑要用的刀具。

  刑臺中央袁身前擺著一張四尺高的黑色木桌。到了木桌前,劊子手虔誠的把刑囊輕輕放到了桌面上。

  劊子手的心理素質(zhì)很好毫不為周圍的喧騰所影響,他打開刑囊,鋪開,頓時,一柄柄閃閃光的奇形怪狀的刀具曝露在天地間。

  森森寒意讓的人無不為之一窒,但這絲毫影響不到山呼海嘯一般的喧騰聲太多了。

  看了一眼劊子手,又向獰的人群掃了一眼后,袁崇煥抬眼向無盡的藍(lán)天看去。

  袁煥在看什么在想什么?這一刻,陳海平絲毫也感悟不到袁崇煥的內(nèi)心世界。

  砰當(dāng)劊子手舉著明晃晃的刀站到了袁崇煥面前,一枚信炮突然在高空炸響,而就在信炮炸響的瞬間,劊子手也咕咚一聲摔下刑臺,一支利箭穿透了劊子手的咽喉。

  死的盛筵開始了。

  轉(zhuǎn)瞬前,如海潮奔涌的憤怒已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恐懼,是哀號,所有人都忘了他們剛才是怎樣的憤怒過。

  死亡的盛筵不僅僅在西市口擺開,當(dāng)廣寧門城頭守衛(wèi)的士兵抬頭向高空中看去的瞬間,他們也同時感到了大地的振顫,而當(dāng)他們轉(zhuǎn)回頭,見到無邊無際的烏云壓過來的時候,死亡同時向他們招手。

  幾乎不到一分鐘,守衛(wèi)廣寧門城門的兩百名士兵全部被殺,隨之,吊橋徐徐放下,城門徐徐開啟。

  時間配合的剛剛好,吊橋落下的瞬間,在飛馳的戰(zhàn)馬上,王佑禮已經(jīng)可以清楚地看見漸漸洞開的城門。

  望著洞開的城門,王佑禮激動的難以自抑。王佑禮毫不懷疑,今天,定將彪炳史冊!

  大刀豎起,代替軍令,王佑禮毫不遲,統(tǒng)率著兒郎們席卷而過,沖進(jìn)了城門,于是一切都已注定,一切都再也無可更改。

  “遼軍來救大帥,和旁人無干!”一瞬間,震天的呼喊聲響徹了京城內(nèi)外。

  當(dāng)信炮在高空炸響,秦良玉就猛地坐直了身子,而后近乎是本能的反應(yīng),秦良玉傳令集合。

  早上城門就沒有開啟,今天戒嚴(yán),所以白桿兵都在營里。隨著秦良玉的一聲號令,三千白桿兵迅即森嚴(yán)列里。

  衛(wèi)兵牽來戰(zhàn)馬,秦良玉飛身上馬,但就在提馬正要沖出的一刻,眾人都愣住了,秦良玉也愣住了。

  向彩英跪在了秦良玉的馬前。

  “彩英,你這是干什么?”勒住馬頭,秦良玉愕然問道。

  “干娘,您不要出去!”向彩英直視著秦良玉,目光里有決然,也有懇求。

  這時,“遼軍來救大帥,和旁人無干!”的吶喊聲已隱隱傳來。

  秦良玉錯會了向彩英的意思,她道:“傻孩子,我這是去保護(hù)皇上,別的我不管!

  向彩英還是沒動,秦良玉有點(diǎn)生氣了,沉著臉道:“彩英,閃開!”

  向彩英站起身來,沖秦良玉一抱拳,道:“干娘,外面的不是遼軍!

  “你說什么?”秦良玉大吃一驚,隨即,她忽然想到了向彩英和閻應(yīng)元這對夫妻的本事,心頭立時亂做了一團(tuán)。

  霎那之后,秦良玉清醒過來,沉聲問道:“你怎么知道?”

  向彩英從容地道:“外面的是我們的人!

  “你們又是什么人?”

  “干娘,彩英跟您說過女人能頂半邊天,其實(shí)那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少爺說的,我們所有的人都是少爺?shù)娜!?br />
  有點(diǎn)繞口,秦良玉雖然聽清楚了,卻不明白。

  “你們這是想干什么?”秦良玉驚問道。

  “干娘!”向彩英又盈盈拜倒,懇切地說道:“干娘,大局已定,沒有人可以阻擋現(xiàn)在帶著兄弟們出去只是枉死而已!

  吶喊聲越來越大,似乎整個京城都被震動了,秦良玉一提馬,從向彩英身邊躍了過去院門疾沖過去。但剛沖出院門沒多遠(yuǎn)良玉的馬又停住了,在她面前,是一隊隊森嚴(yán)列里的騎兵。

  隨著秦良玉身后沖出來的白桿兵也都瞪大了眼,呆呆看著前面。

  那一隊隊列里的騎兵雖然森嚴(yán),卻都是女兵女騎士。

  秦良玉呆呆地看著,忽然嚨口咕嚕一下。秦良玉這是饞的,她饞這些女兵。一支軍隊有沒有戰(zhàn)斗力,從氣勢上是完全可以看出來的。這不比個人,個人的氣勢還能裝裝,但一支軍隊的氣勢是沒有辦法裝的,這尤其是騎兵。

  歷史上有名的女將軍不乏其人真正具有極強(qiáng)戰(zhàn)斗力的女軍大都只是傳說,當(dāng)不得真的秦良玉看得出來,這支五百多人的女騎兵隊必定有極強(qiáng)的戰(zhàn)斗力。

  這些女兵個人的目光都堅定而自信,都抱著一往無前的決心和必勝的信心。

  這就是森森殺氣的源頭。

  “她們是什么人?”

  這時,向彩英又來到了秦良玉的馬前。

  “干娘,我們都是少爺?shù)娜,我們都是少爺?xùn)練出來的。”見秦良玉的目光又開始凝聚,向彩英退后幾步,跪倒在地,道:“干娘,少爺對您尊崇之極,否則彩英也不會來

  少爺讓我來您這兒,絕不是因?yàn)榕履托值軅儯陨贍攲δ淖鸪纭H绻贍斚胍獙Ω赌,干娘雖然厲害,也是轉(zhuǎn)瞬之間的事兒。”

  秦良玉的目光冷了下來,淡淡地道:“是么?”

  向彩英站起身,向后輕輕招了招手,隨即,那些女兵人手一弩,平端在身前。

  見此,秦良玉輕輕抽了一口涼氣,知道向彩英并不是虛言。何況,女兵都如此,那男兵不是更不得了?想到閻應(yīng)元,秦良玉猶豫了。

  “干娘,如果您硬要闖出去,也不過是讓兄弟們枉死而已,絕對于事無補(bǔ),望您三思!

  “彩英,不要說了,的我不管,但我今天一定要去皇宮!

  望著秦良玉剛烈的目光,彩英輕輕嘆了口氣,道:“干娘您稍等!闭f罷,向彩英轉(zhuǎn)回身向本隊走去。

  騎上自己的蔥戰(zhàn)駒,向彩英一揮手,女兵隊緩緩轉(zhuǎn)身,不一會兒就撤出了胡同,把路讓了出來。

  “干娘,我給您帶路!

  秦良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道彩英是為了怕出意外。這也好,不論如何,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趕到皇宮。

  京不是一座城,而是四座,共計外城、內(nèi)城、皇城和紫禁城。

  紫禁城就是皇宮,是皇帝及嬪妃居住的地方,也是皇帝的辦公之所;紫禁城之外是皇城,皇城里的設(shè)施都是為紫禁城服務(wù)的;皇城之外是內(nèi)城,內(nèi)城中設(shè)有各級官衙,居住著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以及為皇帝和官員們服務(wù)的基干設(shè)施。

  內(nèi)之外原本應(yīng)該是外城。

  靖難之役以后,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但僅修筑了紫禁城、皇城和內(nèi)城。之后的仁宗和宣宗都有復(fù)都南京的打算,稱北京為“行在”,當(dāng)然無意修筑北京的外城。明英宗即位后,立意定都北京,這才開始修筑外城,但由于工程浩大,耗資巨大,財力匱乏,只好在完成了南面城墻的施工后便草草收尾。

  這一段便是所謂的外城。

  外城是商業(yè)區(qū)和居民區(qū),普通老百姓和各種買賣鋪戶都在外城,殺人的刑場就在外城的西城。

  外城和內(nèi)城之間有宣武門、正陽門、崇文門三個城門相同,宣武門是西城門,白桿兵駐軍的四川營胡同就在宣武門外的內(nèi)城根下。

  出了胡同口,大街上到處是四散奔逃的百姓。秦良玉不管這些,她率領(lǐng)三千白桿兵直奔宣武門而去。

  四川營胡同就在宣武門旁,所以轉(zhuǎn)眼即到,但等到了宣武門一叫城,秦良玉卻傻了,城上已經(jīng)換人了。

  不論是紫禁城、皇城,還是內(nèi)城墻都是又高又厚,而且還有寬闊的護(hù)城河環(huán)繞。這才多會的功夫,內(nèi)城的城門就叫人給占了,秦良玉大驚失色。

  “干娘正陽門吧兒能進(jìn)去。”不等秦良玉話,向彩英就道。

  看來對她,那位少爺早就安排好了,但現(xiàn)在,就是龍?zhí)痘⒀ㄒ惨J進(jìn)去。不過良玉知道,沒必要這么急了。她去只是盡心而已。

  “遼軍來救大帥,和旁人無干!”的呼喊聲依舊此起彼伏,秦良玉苦笑,她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句話的威力會有多大。

  在如此突然如此混亂的形勢下,這句話差不多可以讓向彩英口中的那位少爺兵不血刃地占領(lǐng)京城,遇到的抵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先些京軍的人數(shù)雖然不下十萬之眾,但沒什么戰(zhàn)斗力到戰(zhàn)大強(qiáng)大的軍隊差不多就是一擊即潰。而遼軍是最有戰(zhàn)斗力的軍隊,這個盡人皆知聽是遼軍,京軍先就膽寒了。

  其次軍人不管如何不濟(jì),但軍人就是軍人,和普通百姓不同,盡管很弱,但起碼的軍事常識要比老百姓多的多,他們或多或少,心里對袁崇煥抱有的同情必定要比普通的老百姓多的多。

  最后,最主要的是遼軍不是韃子,只要他們不反抗,遼軍是不會傷害他們的。

  秦良玉一言不,提馬向正陽門趕去。

  正陽門洞開,沒人攔阻她們,一路行來,秦良玉越走心是越往下沉。這不是投機(jī),人太多了,而且還都是騎兵,都是精銳的騎兵。

  秦良玉不禁轉(zhuǎn)頭看了向彩英一眼,這丫頭確實(shí)沒有跟她說一句謊言。

  不一會兒,到了皇城的大明門?吹蕉撮_的大明門,秦良玉知道不會再有任何意外了。這些人籌劃的太縝密了,不知安排了多少內(nèi)應(yīng)。

  進(jìn)入大明門,沿著玉道疾行,很快,午門在望。

  看見午門的城樓了,但忽然,秦良玉愣了:午門諾大的廣場上只有一個人。

  “那是我們少爺!币慌,向彩英低聲道,聲音里充滿了難言的驕傲和崇敬。

  沒有回頭,秦良玉一揮手,白桿兵齊刷刷止步。

  秦良玉翻身下馬,把韁繩一丟,大步向陳海平走去。

  看著大步走來的秦良玉,那種難言的幸運(yùn)感又在心頭涌動,陳海平感到手心有點(diǎn)出汗了。

  秦良玉,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單獨(dú)載入《正史相列傳》的巾幗英雄,唯一一位憑戰(zhàn)功封侯的女將軍。

  秦良玉一生戎馬年,足跡遍及長城內(nèi)外、大江南北、云貴高原、四川盆地。率軍參加過平播、援遼、平奢、勤王、抗清、討逆諸役,戰(zhàn)功彪炳。累功至光祿大夫、忠貞侯、少保、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四川招討使、中軍都督府左都督、鎮(zhèn)東將軍、四川總兵、提督、一品誥命夫人。

  秦良玉髻高挽,算上髻,身高不下兩米。來得匆忙,秦良玉

  盔貫甲,但眉如墨劍,眼似丹鳳,虎步龍行,神威凜

  好一位大將軍!

  唉,贊嘆之余,陳海平不禁又輕輕嘆了口氣。明末,天才如雨,政治、經(jīng)濟(jì)、軍事、文化,方方面面莫不如此。這本是盛世的征兆,但在明末這個怪異的年代,卻徹底翻轉(zhuǎn)了過來。

  明亡,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沒有一股政治力量能夠節(jié)制人的私欲。那一世,第一強(qiáng)國美國的衰落和中國面臨的最大威脅也都是這個。權(quán)貴資本、權(quán)貴地主,萬變不離其中,古今中外都是這個玩意。

  “皇帝陛下呢?”

  一時間失神了,良玉的喝問讓陳海平回過神來。

  “死了!

  “當(dāng)真?”秦良玉的眼角瞪了來。

  “當(dāng)真。”

  眼角似欲瞪,秦良玉有暴走的危險,陳海平淡淡地道:“朱由檢死了,太子還在!

  這句話管用,秦良玉愣下,隨即漸漸平靜下來。盯著陳海平的眼睛,半晌之后,秦良玉問道:“你想干什么?”

  默片刻,陳海平緩緩地道:“天下有德居之!

  又沉默了好半晌,秦良玉問:“聽向彩英說你很崇敬我?”

  陳平正色道:“是的!

  秦良玉道:“既然如此,我有個請求!

  陳海平道:“您講。”

  秦良玉道:“我要陪伴在太子身邊。”

  陳海平道:“可以!

  直視著陳海平的眼睛晌,秦良玉高聲道:“祥麟!”

  聽到母親召喚,馬祥麟大踏步走上前來。這時,向彩英也跟著馬祥麟走了過來。

  “率軍回營沒有回去何人不得出營門一步!鼻亓加衩畹馈

  馬祥麟沒動,向彩英道:“大哥,沒事的,您放心!

  “還不快走!”

  見母親怒,馬祥麟低聲道:“妹子托你了。”

  向彩英道:“大哥放心!

  馬祥麟又怎么放心?但不走又沒有辦法,一跺腳祥麟轉(zhuǎn)身就走。

  陳海平道:“大將軍,讓彩英陪您,再給您調(diào)五百女兵!

  調(diào)五百女兵,當(dāng)然不是為了控制她,而是不讓男兵入宮。直到這一刻,秦良玉的臉色才稍微好了點(diǎn)。

  秦良玉和向彩英朝午門走去時,王仲然正好從午門里走出。到了陳海平身邊仲然低聲道:“少爺,好了。”

  陳海平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色很是悵然。崇禎是不得不死,但他卻連見崇禎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正如預(yù)料的一樣取京城之戰(zhàn)毫無懸念,但真正重要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太監(jiān)們都傻了,到現(xiàn)在都還沒緩過神來,不明白生了什么事。看到秦良玉進(jìn)來,他們既不敢上前,又不敢跑,都呆呆地杵在那兒,一動不動。

  崇禎停尸在大殿中央,一領(lǐng)繡席,一匹白綢。

  尸身旁,王承恩跟傻了似的跌坐著,乜呆呆的,一動不動。

  不待秦良玉吩咐,向彩英把白綢揭去,然后立在一旁。

  秦良玉落淚了,她跪在崇禎的尸身前,淚如雨下。

  “學(xué)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里握兵符。由來巾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

  “蜀錦征袍自裁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

  “露宿風(fēng)餐誓不辭,飲將鮮血代胭脂。凱歌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時!

  “憑將箕帚作蝥弧。一派歡聲動地呼。試看他年麟閣上,丹青先畫美人圖!

  這是三個月前,崇禎皇帝專門寫給她的詩篇,這是何等的殊榮!但這一刻……

  “執(zhí)干戈以衛(wèi)社稷”,這是秦良玉畢生為之奮斗的信念,就是在丈夫被監(jiān)稅太監(jiān)丘乘云誣陷入獄,被活活折磨致死,這個信念也沒有過絲毫動搖,依舊為大明朝舍死忘生,征戰(zhàn)四方,但現(xiàn)在,她卻什么也做不了。

  向彩英以為干娘不定得在這兒跪多久呢,但沒想到,不到半個時辰,秦良玉磕了三個頭就站起身來,然后轉(zhuǎn)身向殿外走去。

  這時,宮外的軍兵都已換成了女兵。

  坤寧宮是皇后居住的地方,秦良玉去過。

  到了坤寧宮,周皇后一見秦良玉,那真如見了親人一般。

  出事了,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雖然沒人闖進(jìn)來,但宮里的人也出不去,外面都被封鎖了。

  秦良玉是女將軍,自然和其他將軍不同,崇禎的皇后皇妃對秦良玉都非常感興趣,也都很有好感,她們經(jīng)常召秦良玉入宮閑談,所以和秦良玉非常熟悉。

  “秦將軍,生了什么事?”一見秦良玉,周皇后也顧不得禮儀了,她一把抓住秦良玉的手,急切地問道。

  “皇后,陛下,陛下殯天了!边@沒什么好瞞的,秦良玉有些哽咽地道。

  輕輕“啊”了一聲,周皇后立時昏厥過去,被秦良玉一把抱住,這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讓宮女把周皇后接過去,秦良玉對向彩英吩咐道:“你去把其他幾位皇妃接這兒來,還有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是天啟帝的正宮皇后,在崇禎登基之時起了很大的作用,崇禎登基后,封這位大嫂為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雖是前朝皇后,但實(shí)際上還很年輕過才二十五歲而已。

  這位懿安皇后可不是平常人,極聰慧,又極勇敢,魏忠賢倒霉就倒在這位懿安皇后身上了?梢哉f是這位懿安皇后的堅持崇禎能不能成為皇帝那可真得兩說了。

  當(dāng)魏忠賢和客氏橫行之時

  敢跟這二位對著干的就是這位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姓張名嫣,天啟二年,作為河南選送的后妃人選,張嫣來到了京城了皇宮,受到了皇帝的召見給天啟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dāng)時,客氏和魏忠賢打得火熱,太監(jiān)事業(yè)蒸蒸日上,天啟帝對這位美艷的乳母那是言聽計從,但在張嫣這兒卻出了意外。

  張嫣極美麗,也極聰慧得天啟帝的喜愛。天啟帝第一次違背了乳母的意愿,不管客氏如何反對最終將張嫣冊封為了皇后。

  被封為皇后的張嫣自然成了客氏的眼中釘,肉中刺。

  在天啟的一生縱容客氏和魏忠賢為所欲為,但就是兩個人他們不能動,這兩個人一個是弟弟朱由檢,一個就是皇后張嫣。

  雖然不能動張嫣本人,但氏和魏忠賢也決不容張嫣坐大,而張嫣可以坐大的唯一途徑就是生下太子,所以這個太子是決不能出生的。

  天啟三年,張懷孕了,卻被客氏用秘法讓孩子流產(chǎn)了。

  天啟七年,天啟帝病重,張嫣極力說服下,決定立弟弟朱由檢為帝,但魏忠賢和客氏對這個結(jié)果自然是不滿意的?墒,在他們倆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天啟帝的兒子沒有一個活下來。于是貍貓換太子的戲碼自然而然就要上場了。

  這的戲碼自然需要一些人配合,其中皇后張嫣的配合是最重要的,但在對張嫣進(jìn)行威脅恫嚇之后,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答復(fù):聽你們的,必死;不聽,也必死。同樣是死,不聽,死后還可以去見祖宗的在天之靈。

  其后,雙方進(jìn)行了激烈的較,最后,張皇后勝出:朱由檢即位,魏忠賢和客氏完蛋。

  像這樣的人,性子果決堅韌,對秦良玉自然更感興趣也更有好感,所以與秦良玉處的要比周皇后和幾位嬪妃好的多。

  在這個時候,秦良玉自然也想到了懿安皇后。而且,要說拿大主意,也只有懿安皇后,其他人都不行。

  人在某一方面的心事過重,其他方面的就必定弱,崇禎一心想中興朱家江山,尤其是每天又都焦頭爛額,所以崇禎對女色的興趣相對而言是很淡的。

  崇禎很重情誼,寵幸的始終是在作信王時就娶的三個后妃:周王后、田妃和袁妃。

  不多一會兒,田妃和袁妃就到了,一聽說崇禎死了,自然又是天塌地陷,好一陣忙乎。

  成基命七十多歲了,身體以前還行,但自從袁崇煥出事之后,身體明顯不如以前了。今天西市口要把袁崇煥萬剮凌遲,老頭子更是既心痛,又焦慮。心痛自是因?yàn)樵鐭ú辉撛馐苓@樣的酷刑,焦慮是因?yàn)樵鐭ㄒ坏┍粴ⅲ蠊豢霸O(shè)想。

  不管袁崇煥有千錯萬錯,袁崇煥在遼軍中的威望是毫無問的。

  看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場,就有不同的角度。這尤其是在政治上,根本就無所謂對錯,只有事實(shí)。朝廷和京城的百姓認(rèn)為袁崇煥有大罪,必須萬剮凌遲,但遼軍卻不會這么看,無論如何,他們都決不會認(rèn)為袁崇煥有罪。

  處死袁崇煥本就非常不妥,再以這等酷刑處死袁崇煥,那就更不應(yīng)該了。即便非得處死袁崇煥,是不是也該替遼軍將士考慮一下,委婉一點(diǎn)?

  這簡直太愚蠢了!

  老朋友孫承宗確實(shí)是國之干才,胸藏錦繡,但孫承宗本就不善于親自統(tǒng)軍作戰(zhàn),他無法做到像袁崇煥那樣,指揮軍隊如臂使指,F(xiàn)在朝廷不僅把袁崇煥定成死罪,更要把袁崇煥萬剮凌遲,老朋友在遼東的處境就更加艱難了,今日之惡果今后必將逐一顯露出來。

  他之所以極力反對給袁崇煥定罪,更以垂老多病之軀長跪午門,就是為此,但是……

  信炮響,成基命沒有聽到,就是聽到也會忽略過去,以為聽錯了,但隨后越來越大的喧騰聲終于引起了老頭子的注意。還沒等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的人回來,“遼軍來救大帥,與他人無干”的呼喊聲就清清楚楚傳進(jìn)了耳朵里。

  意識到出什么事了,成基命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么心情,但倒是精神了,萎靡之氣似乎一下子全沒了。

  當(dāng)老頭子說要出去看看時,被家里人死命地拉住了,說什么也不讓出去。成基命后來一合計,也是,兵荒馬亂的,誰認(rèn)識他,要是挨上一刀那就有點(diǎn)冤了。

  聲音不多一會兒就漸漸靜了下來,成基命苦笑,城里城外,京城左近有不下二十萬軍隊,但都跟撮起來的苞米桿沒什么兩樣。

  雖然成基命也知道那句口號的威力,但這也忒快了點(diǎn)。

  傍晚時分,管家來報,說是袁大人有請,成基命二話沒說,立刻坐上大轎,隨著來人去了。

  大轎忽悠忽悠,成基命閉目沉思,到了這會兒,他已然認(rèn)為這是件大好事,是整個國家由衰起弊的巨大轉(zhuǎn)機(jī)。

  整件事的關(guān)鍵是在袁崇煥身上,而他的使命就是說服袁崇煥,正確處理好這個局面。

  經(jīng)此一事,皇帝的威信必然受到巨大打擊,而這就是明確限制君權(quán)的開始,使得限制君權(quán)成為可能。

  此外,遼東的武將集團(tuán)與關(guān)內(nèi)的瓜葛不大,以遼東的武將集團(tuán)為后盾,讓袁崇煥執(zhí)掌朝政,那推行新政要比張居正更容易,也更能深入。

  成基命越想越興奮,這時,大轎落地,出來一看,原來是迎賓館。

  迎賓館是招待外國使節(ji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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