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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困境


  二天,袁崇煥再上奏疏。\WwW.qb⑤.c0m\\

  照例,奏疏得由閣臣先閱。錢龍錫一看完,表情就有點不對勁,不怎么好看。其他幾位閣臣看過,表情都挺豐富的。

  奏疏中赫然寫道:“……恢復之計,不外臣昔年‘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之說。法在漸不在驟,在實不在虛。此臣與諸邊臣所能為。至用人之人,與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鑰,何以任而勿貳,信而勿。蓋馭邊臣與廷臣異,軍中可驚可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為怨實多,諸有利于封疆,皆不利于此身也。況圖敵之急,敵亦從而間之。是以為邊臣甚難。陛下愛臣知臣,臣何必過疑懼?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

  比之昨天,袁崇煥這下又提了高度,今后凡是責難袁崇煥的不僅是宵小,而且不利于皇上的大業,更還可能是建奴派過來的奸細。

  誰都沒說什么,直接把奏疏送到了文華殿。

  誰也不知道崇禎看過之后是什么反應,但結果是皇帝下詔優答,批示:“戰守機宜悉聽便宜行事,浮言朕自有鑒別,切勿瞻顧。”并賜蟒玉、銀幣。

  袁崇煥又上疏,辭蟒玉不受。

  接下來,袁崇煥沒有立刻到遼東赴任,他留在京里督辦糧餉軍器的轉運,還有其他一些雜事。

  過了十天,七月二十五,噩耗傳來,寧遠兵變。

  鎮守寧遠的川兵湖兵以缺餉四月大噪,余十三營起而應之,把巡撫畢自肅、總兵官朱梅、通判張世榮、推官蘇涵淳綁在樓上。畢自肅受了重傷,剛剛到任的兵備副使郭廣為了救畢自肅,籌集撫賞及借代共二萬兩銀子交給了亂兵,但亂兵仍然不滿意。郭光又向商民借貸,湊足五萬兩銀子,這才把畢自肅救下。但可惜的是,畢自肅認為自己做事不利,上疏謝罪之后,在中左所自殺身死。

  聞報。袁崇煥大怒。

  衛所制度早已名存實亡。現在寧遠地兵都是招募地。但招募地這些兵九成都很爛。因為稍微有點辦法地人都不會來當兵。而且絕大部分都是沖那份軍餉來地。這些人管好了是兵。管不好就是盜賊。欠這些人地餉。鬧事不奇怪。不鬧事才奇怪。

  這些。袁崇煥早就清楚。這也是他當初主動減少兵員。而以招募遼人為主地原因。但清楚歸清楚。不管什么原因。在寧遠兵變都不是他能容忍地。何況僅僅是因為四個月欠餉。

  袁崇煥還在大怒。崇禎地圣旨就到了。令他即日赴遼。平息兵變。接著。錢龍錫地仆人就找來了。說是臨行前。錢閣老請他過府一敘。

  袁崇煥把手頭地事處理了一下。晚上就去了錢府辭行。

  袁崇煥到地時候。錢龍錫正揪著心呢。雖然相信袁崇煥。但不知軍中事。把握不了其中地深淺。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地。

  這可是第一炮,如果這第一炮要是出了問題,那樂子可就大了。

  說起兵變的事兒,袁崇煥道:“閣老必不擔心,崇煥到日,兵變自平。”

  理應如此,但還是要聽袁崇煥親口說了,錢龍錫地心才放得下,他道:“那就好,一切都還是要小心為上。”

  “閣老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第二天一早,袁崇煥上路了,輕騎簡從,直奔山海關而去。午時,袁崇煥重又立馬在山海關外。

  離開山海關不過一年的時間,但雄關雖依舊,面目卻已全非。

  空闊的藍天下,起伏的群山間,污穢、斑駁的城墻格外刺目,殘破地旗幟隨風搖擺,既見不到兵馬,也聽不到號角聲,破敗的氣息充斥在每一絲空氣里。

  即將離職的經略王之臣,將袁崇煥迎進帥府后,沒有寒暄,沒有客套,更沒有宴請,兩人即刻交接。

  要走的人不僅是王之臣,還有滿桂,他也被御史彈劾。表面上,滿桂是受了王之臣的牽累,實際上還是因為袁崇煥。

  袁崇煥現在是當朝第一紅人,誰都想討好,大臣們彈劾王之臣,就免不了捎帶上滿桂,因為人人都知道滿桂和袁崇煥不對付,所以就把滿桂和王之臣拴在了一條線上。

  袁崇煥對滿桂的心思很復雜,滿桂是一員難得地虎將,但這人性子太軸,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跟他對著干,而且因為之后生的種種,遼東諸將大都對滿桂有所不滿,心結已成。

  最終,沒有挽留,袁崇煥送走了滿桂。

  袁崇煥去了遼東,陳海平也離開了歸化。

  老太爺過世了。

  老太爺是很有福氣的人,一輩子吃喝玩樂,不干正事,但不僅高壽,而且身體一直很好,是在睡夢中過世的。

  陳海平沒有張揚,只是最近的幾個人知道,而且他也沒有讓大家都跟著回去。

  陳海平一向不喜歡形式地東西,對于過世,他認為無論多大的哀榮對于死去地人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那都是為活人做的。

  生前為老人洗一次腳,比給老人過世后搭十里靈棚要有意義地多。

  雖然和老太爺沒有什么感情,但陳海平依舊很哀傷,他想起了那一世,那個父親。

  子欲養而親不在,那是永恒的遺憾,只要他活著一天,那種遺憾就永遠在,在心底。

  陳海平很想把喪事辦地低調點,但不行。不過,好在有那么多哥哥在前面頂著,他也就沒什么可煩的。

  老太爺過世了,集團內的人自然是要過來表示表示的,但都被陳海平攔阻了,他特意派人通知各家,派個人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不要興師動眾。

  五七過后,陳海平又上路了,目的地是州。

  這次王仲然也跟著來了,因為沒有女眷,所以眾人都是騎馬,一路狂飚,不幾日就到了秦家大院。

  早就派人通知過了,他們抵達時,申萬雨已經到了。

  陳海平來得正是時候,他們一到,申萬雨就報了個喜:冶煉廠的工人有了新明,他們明了更高效的煉鐵法。

  煉鐵都是用>煉地,也就是立爐。>是用耐火粘土燒制而成,內里再砌以耐火磚。顯然,制造>很是費時費力費銀子。而且,>是消耗品,用一段時間就得報廢。陽城有個潤城鎮,他們竟然用廢棄的>建筑城墻。由此可見,制造>是冶煉中的一個很大的成本。

  人地創造力真是無窮的,申家的工人們明了一種稱為“地下土圓爐煉鐵法”。

  所謂地下土圓爐煉鐵法,就是在干燥的平地下挖六尺深的土坑,不再使用鍋冶煉,設備和方法都很簡單。

  顯然,用這種方法不僅可以節約大量

  而且還可以使冶煉的效率和產量都大大提高。不僅種方法煉出的熟鐵,富有伸展性,可拔鐵絲制釘,質量比此前的要好上很多。

  陳海平很高興,及至聽申萬雨說僅僅獎賞了工人們五百兩銀子,他不由在心里罵一句“萬惡的資本家”。

  也好提地太高,陳海平又給加了兩千五百兩,湊了三千兩。申萬雨笑瞇瞇地同意了,他為此又組織了一個盛大的儀式。

  陳海平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及至氣氛沸騰到極點的儀式結束后,他才意識到,這是申萬雨故意的。

  這個馬屁拍的好,陳海平照單全收,對申萬雨的好印象又大幅提升。

  馬屁就得這樣拍!

  接下來就是聽報告,陳海平一切都不避著申萬雨和秦鋼,聽報告時也讓他們倆在場。

  作報告地人是暗部的,是王仲然在鐵貨行會安排的總負責人王玉成。

  王玉成也是訓練營的人,只有二十三歲,他既然能被王仲然相中,又派到蔭城擔當重任,其人的能力自然是沒有問的。

  聽了王玉成地報告,陳海平沉思不語。

  天下烏鴉一般黑,所謂行會,固然是保證了依靠鐵貨生存的人的整體利益,但同樣,剝削是難免的,而且極為嚴重。

  受剝削的自然是那些在食物鏈最底層地人。

  王玉成進入行會之后,在秦鋼等人毫無保留的支持下,對整個行會進行了徹底地改造。

  鐵貨行會的管理層有三級。最低一級是村,每個村有一個頭;然后是依地域不同,由十個至二十個不等地村子為一個單位,再有一個頭;最后就是秦鋼他們這些人。

  鐵貨行會牢牢控制著數以十萬計以打鐵為生的匠人,王玉成對鐵貨行會地改造實質上就是利益的再分配,就是把利益往廣大的匠人身上傾斜。

  這么做,自然要損及很多人的利益,可以說除了秦鋼之外的極少數人,鐵貨行會的絕大部分的既得利益都是極力反對的。

  實際上,這次變動觸及的不僅僅是真金白銀的利益,更嚴重的還是權力,因為至少七成的人都被邊緣化了。

  但還是那句話,一來王玉成沒有做絕,只是做了適當的調整,所以在一些冥頑不化的家伙消失后,總的來說,事情進行的還算順利。

  陳海平對這件事極度重視,可以說王仲然和王玉成需要什么,他就提供什么。

  經過這兩年的經營,現在的鐵貨行會里至少有六成是他們的人,這些人每日里走村串戶,對負責的區塊,每一戶的情況都清清楚楚。

  可想而知,對那些經年累月都受到壓榨的普通人,任何一點微小的幫助他們都會點滴在心頭,何況這兩年,這些新來的人對他們何止是幫助能說的。

  現在,訓練營的每個人,在他們所負責的區塊都有巨大的威望。

  這些陳海平都清楚,他還建有另一個路,完全與王仲然的暗部平行的人馬監察各方的情況。只要從雙方面得到的訊息吻合,那一般就不會有問題,說明雙方都是盡責的。

  陳海平很滿意,鼓勵一番,他讓王玉成下去后,對王仲然點了點頭。王仲然出去后,不一會兒,他領著一個人進來了。

  這個人一進來,申萬雨和秦鋼都很吃驚,他們都認識這個人,此人就是申家在冶煉廠地工人申喜仁。

  陳海平找申喜仁來做什么?

  陳海平也沒解釋,申喜仁行過禮后,他直截了當地問道:“申喜仁,我要你做件事。”

  申喜仁大喜,立刻抱拳躬身,慨然道:“只要是少爺吩咐的事,小人萬死不辭!”

  輕輕擺了擺手,陳海平道:“先不忙,你聽聽是什么事后再決定也不遲。不過,話我要說在頭里,不論你做與不做,我都會重用你。”

  申喜仁大喜,道:“謝少爺。”

  與對其他人不同,陳海平對申喜仁一點都不客氣,他沒有給申喜仁座位,就讓他站在面前。

  看著申喜仁的眼睛,陳海平道:“我要你去做亂匪。”

  “什么?”包括王仲然在內,誰都不清楚陳海平找申喜仁來做什么,現在聽了這話就更糊涂。

  陳海平道:“我要你去陜西,去投奔那些殺官造反的人。”

  最初地驚訝之后,申喜仁這時已經鎮靜下來,他靜靜地聽著。

  陳海平繼續道:“現在陜西,綏德人王自用、安塞人高迎祥和府谷人王嘉胤都已舉事,聲勢已經非常浩大。我要你去投靠他們,去闖出一片天來。當然,我會給你個方面的支持。”

  別人申喜仁不知道,但東家申萬雨和秦鋼他知道,對他而言,這兩人就是天。現在見他們兩人都毫無驚容,顯然早就知道這位少爺想要做的事。

  窮人有什么?不過是有條命而已,現在機會來了,申喜仁毫沒猶豫,他立刻道:“少爺,小人愿往。”

  陳海平點了點頭,道:“你的家人我會妥善照顧,這個你不用擔心。”

  申喜仁躬身道:“謝少爺。”

  遣走了申喜仁,就到晚飯時間了,席間,陳海平道:“二為東家,你們是不是奇怪我為什么要讓申喜仁去陜西?”

  兩人都已經很了解陳海平的性情,他們聞言都點了點頭。

  陳海平道:“天下大亂之勢已成,但我們動手的時機還沒到,可又得為此做準備。而在所有的準備之中,把這些匠人組織起來進行必要的訓練就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可訓練就難免要引起官府地注意,所以就要有個好的借口。”

  兩人都是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他們立刻就明白了陳海平的意思,秦鋼道:“少爺是想讓那邊的人來山西一游?”

  陳海平輕輕點了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

  山西與陜西只隔著一道黃河,進來出去都很容易。一旦那些人進來,民間就可以鄉紳的名義組織村民訓練,進行自衛。

  造反是炒家滅族的大事,但申萬雨和秦鋼都沒怎么猶豫。他們是商人,看天下事比那些官老爺更敏感,更準確。他們都清楚這個朝廷現在腐爛到了什么程度,而更重要地是他們對陳海平有信心。申萬雨和秦鋼都去過歸化,那可比什么都有說服力。即便退一萬步說,他們失敗了,但仍然有萬無一失的后退安身之地。

  晚宴結束后,陳海平和王仲然回房安歇。就剩他們兩個人了,王仲然問道:“少爺,這等大事為什么不派我們自己的人去?”

  默然片刻,陳海平道:“做這種事血腥氣太重,而且不干凈。”

  王仲然輕輕嘆了口氣,少爺還是心太軟,對手下人太好了。確實,他可以想象那些人

  會是什么樣,因為那些東西也曾在他的心底燃燒過。好,少爺只是對自己人心軟。

  八月初的沈陽,陽光燦爛,佳木蔥蘢,正是鳥獸肥壯的季節。

  縱馬馳騁在山林間,皇太極不再僅是大金地大汗,他也是親自統帥兒郎們沖鋒陷陣的大將軍。

  圍場射獵,對漢家天子而言,充其量不過是一種消遣而已,但就是這種還能多少展現些生命意志的消遣也早已少有人問津。但對皇太極而言,圍場射獵也是一種消遣,是他最喜愛的消遣,但又絕不僅僅是消遣。

  利用圍場射獵來練兵,是女真人的傳統,皇太極更將它地功用揮到了極致。每年春秋兩季,他都要將兵馬輪番拉入山中結營,也不管有沒有收獲,不到將士們筋疲力盡,不累個半死地程度就決不肯出山。

  此番圍獵,隨皇太極進山地是他的本部人馬正黃旗。對自己地本部人馬,皇太極要求地更是嚴上加嚴,每次進山,不許帶一粒糧草,不管人吃馬喂,全都就地解決,沒本事、偷懶地就餓著。如此一來,這就不僅僅是肚子的問題,更是面子的問題,于是每次出獵,將士們無不卯足全力,各個奮勇,拼力爭先,結果也就當然是滿載而歸。

  八月初十,這一天驕陽似火,天上沒有一片云,地上不見一絲風,山中就跟個大蒸籠似的悶熱無比。

  悶熱的天氣讓一切都失去了生機,樹枝有氣無力地垂著,聽不見一聲鳥鳴,看不到一絲走獸的蹤跡,夠溝壑壑全都靜悄悄的。

  皇太極焦急地從這個山頭竄到那個山頭,早已人困馬乏,卻還是一無所獲,看來他也要挨餓了。規矩是他定的,打不著獵物,他也得讓肚皮難受難受,這不僅是為了軍紀,更是為了面子。

  立馬在溪邊,等馬飲飽溪水后,皇太極正要催馬繼續找尋獵物,就見一個信使跟頭把式地滾鞍下馬,大叫道:“大汗!大汗!……沈陽有急信!”

  信是范文程寫地,只有一行字:“大汗速速回宮議事!”

  看著信,皇太極不由沉吟起來,如今蒙古和朝鮮都還老實,這兩方面不大可能出什么事;三個兄弟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的權力雖已大不如前,但也不至于鬧事;難道,難道……,難道遼東兵變的事鬧大了,可以乘機出兵了嗎?

  想到這,皇太極的心不由自主地咚咚跳了起來。不論如何,既然范文程寫信來催,就必定有他非回不可的理由。

  自崇禎登基后,召見過范文程、寧完我之后,皇太極對范文程愈地重視起來,這個漢人真是他的寶貝。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為范文程顯示了過人地才華。就是在范文程的幫助下,他才得以一步步向心中既定的目標邁進。

  崇禎登基,袁崇煥又要復出,將政事合議制向中央集權制轉變,就是迫在眉睫的頭等大事。如果不成,如果每天繼續這樣吵吵嚷嚷,什么也決定不了,那他們的生死存亡就是個大問題了。只是,這種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極難。原本沒有機會是根本不成的,皇太極為此日夜憂心,但范文程幫他初步解決了這個難題。

  依照范文程地計劃,皇太極先是不動聲色地將依照女真八旗建立起來的漢八旗和蒙八旗直接劃歸自己名下,而后提議擴大合議制。

  縮減不行,擴大總可以吧,于是原先的八旗八人議政改為每旗三人,共二十四人議政。

  暗地里,皇太極分離合縱,挑撥離間,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使得政事合議制在每一次例會上都吵嚷個不停,什么也決定不了,最后都得由他拍板才能定奪。

  幾個月后,政事合議制就成了聾子耳朵-擺設。

  初戰告捷,皇太極信心大增,不久,又順勢借口效仿周邊國家禮制,制定禮節之數:先將其他三大貝勒享有的面南共座的禮制改為由他一人獨享;接著又下令,所有大金子民必須尊奉大汗為至高無上地君主;而后,就開始對政治機構做相應的改動。

  參照明朝地行政架構,在范文程和寧完我的幫助下,皇太極設立了一系列新地部門和機構:議論政事的文館;吏、戶、禮、兵、刑、工六大部;彈劾百官地督察院;管理蒙古、朝鮮事務的理藩院;負責代理君主和六部衙門撰寫文書、記錄和保管各衙門奏章的內秘書院;以及為君主負責注釋古今政事等事宜的內弘文院。

  從此,大金作為一個國家的各種體制基本完備。

  這一切,皇太極自然對范文程感謝良多,從此信任有加,幾乎言聽計從。

  從漢人的古籍中,皇太極知道漢人的圣哲按照君主對臣子的不同態度,將君主分為四類:帝王、國王、霸主和危國之君。

  帝王的臣子,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是帝王地老師;國王的臣子,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是國王的朋友;霸主的臣子,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是霸主地賓客;危國之君的臣子,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是危國之君的俘虜和奴仆。

  在皇太極看來,明朝的君主各個都是危國之君,于今尤甚,但今日的崇禎皇帝卻已沒有了多少可供他們揮霍的家業;而他,要作帝王,要將范文程這樣的臣子視作老師,不論他們是漢人、蒙古人,還是女真人。

  范文程現在掌管對明廷的諜報系統,早在數月前,他就已預見到遼東軍可能生兵變,等到兵變的確實消息傳來,各貝勒旗主皆主張立刻兵,一雪前恥,即便皇太極自己也都躍躍欲試,但范文程勸阻他說,兵變地原因只是朝廷欠餉所致,很容易平息,他們沒有機會。

  若一旦此時進兵,不但容易使兵變的士兵轉移視線,同仇敵愾之下反而可能壓下矛盾,同心協力對付他們,而且帝國欠餉并不是因為沒有,只是由于朝廷昏聵,官吏貪壞所致,此時進兵,朝廷的欠餉可能立刻就會補齊,到時必將無功而返,反而為明廷解決了矛盾。

  范文程進一步言道,若要進兵,就必須等兵變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是說,必須鬧到朝廷派兵彈壓,雙方兵戎相見,再無轉|U余地的時候方可進兵。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若沒有這樣的條件,即便真地坐失良機,也絕不能進兵。

  這番道理一出,令大多數主戰的人心悅誠服,大都閉上了嘴巴。

  此番出宮狩獵,皇太極將朝政全部交給范文程和大貝勒代善掌管,現在范文程在他訓練軍馬的時候,用“速速”二字催他回宮,一定是有大事生。

  日已午時,山谷間飄動著滾滾肉香,三軍將士正眼巴巴地盼著鍋里燉的,架上烤的肉快點熟,突然,

  號角長鳴。

  三軍將士瞬間就頂盔貫甲,一隊隊方陣中透出地森森殺氣直沖霄漢。

  大政殿里,皇太極高坐在玉臺之上,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在左三把大椅上依次端坐,范文程則在右端然肅立。

  本來,皇太極自他決心以師禮視范文程的那一刻起,他就決定不論在什么場合,只要有他的座位,就有范文程的座位,但范文程堅辭不受,只有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范文程才會接受這種禮遇。

  大殿里地氣氛,一如眾人的臉色,凝重之極。

  只要袁崇煥不死,就是他們地死對頭,早晚都得出來,這人人都心里清楚,但他們萬也沒想到,袁崇煥會以如此震撼他們的方式出場。

  “五年平遼”,這種豪言如果換任何一個人說,他們只會當是那人燒糊涂了,胡說八道,連笑都會懶得笑一下,但袁崇煥不行,不僅不行,而且還重重地壓在每一個人地心頭。

  過往的戰績,令他們無法漠視袁崇煥說地每一句話,在他們心頭,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上,人人都怕那個人。

  “文程,你來說一下。”皇太極向范文程看去。

  范文程躬身道:“大汗,奴才以為,袁崇煥所言并非虛語,我們的處境將極其艱困。”

  皇太極要把他當老師,范文程心里美,但實在是消受不起,他還是覺得當奴才來得更安穩舒心些。當第一次得到允許,可以在皇太極面前口稱奴才時,那種幸福范文程即使老糊涂了,也不可能忘了的。

  皇太極不動生色,他道:“呃,文程,你詳細說說。”

  “是,大汗。”范文程畢恭畢敬地道:“大汗、各位貝勒爺,如果袁崇煥真能順利實施且屯且筑,且練且屯,逐層推進的方略,那不要說五年,就是三年,形勢必將生根本性的轉變。到時,占我大金全部人口百分之七十的漢人百姓,心態必將大變,只此一點就會動搖我大金的根基。

  到時,袁崇煥再策動朝鮮和蒙古,并驅策東江毛文龍部,乘勢大舉進兵,五年平遼就絕不是什么大話,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

  聽過范文程的分析,眾人都覺得他們真是砧板上任由袁崇煥宰割的魚肉。對范文程地分析,他們雖極為反感,卻無法反駁,因為范文程說的是事實。

  二貝勒阿敏和三貝勒芒古爾泰都是沖動型的,主張立刻開戰,只是三貝勒阿敏比較有頭腦,他主張立刻起兵,趁袁崇煥立足未穩,大軍壓上,即便攻不下寧遠,也要把袁崇煥堵在寧遠,不讓他出來搞什么“且屯且筑,且練且屯”那一套。如此一來,袁崇煥就不會有什么作為,那袁崇煥必將失信于崇禎皇帝,也就有可能激怒崇禎,從而再次罷免袁崇煥,甚至把袁崇煥處死。

  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皇太極向范文程看去。

  范文程躬身道:“貝勒爺,此法不可行。”

  阿敏眼睛一瞪,道:“為什么?”

  范文程恭謹地道:“貝勒爺,袁崇煥已不比當初,現在他手握重權,能調動關內外的一切兵馬糧餉,戰與不戰以及如何戰,他都一言可決。如果我們壓至錦州塔山一線,兵馬少了肯定不行,但如果多了,糧餉如何解決?而且,錦州那一帶荒無人煙,城堡也都讓我們毀了,如果長期駐扎,袁崇煥一定會有所行動,他會采取突襲、伏擊、設障等種種手段襲擾我們。到時,如果我們退,那又是一場敗仗,如果不退,袁崇煥就會和我們打一場持久戰、消耗戰。”

  范文程說地含蓄,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真的不成。一旦僵持下去,絕對沒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范文程說完,大殿上鴉雀無聲,不論眼前,還是將來,都是烏云壓頂,看不到一點希望,三大貝勒一籌莫展。

  “大汗,要不干脆派一名刺客,將袁崇煥一刀殺了不就什么都解決了嗎?”莽古爾泰建議道。

  “不行!”皇太極毫沒考慮,當即予以否決。

  古往今來,刺客何曾決定過軍國大事?于萬馬軍中刺殺袁崇煥,就如袁崇煥想要刺殺他一樣,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幾乎不存在。遣刺客,只能落人笑柄而已。

  “這也不行,那也行,那你們說該怎么辦?”莽古爾泰暴躁地說道。

  皇太極將目光轉向了范文程,三大貝勒也將目光轉向了范文程,雖然他們信不過任何一個漢人,更不滿皇太極倚重范文程,但這個時候,他們也由自主地把希望寄托在這個詭計多端的漢人身上。

  憂慮,似乎讓皇太極一下子看上去老了十歲。范文程躬身道:“大汗,您不必太過憂慮,破此危局,也不是全無著力之處。”

  在四個人,八道熱切目光的注視下,范文程道:“大汗,歷朝歷代,漢人只要出了袁崇煥這等人物,則不論在何等惡劣的情況下,漢人的人口、地域、文化等諸多因素都決定了袁崇煥這等人物絕不是任何外族憑之武力所能抗衡的。不論這種武力有多么強橫,都改變不了這種態勢。”

  聽到這,皇太極心中一動,問道:“文程,崇禎比之宋朝皇帝如何?”

  皇太極問到了點子上,范文程道:“大汗,宋朝高宗皇帝其實是個極精明的政治家,如果不除掉岳飛,而任他重整山河,那金朝倒是滅了,但皇帝是誰卻得兩說了。除掉岳飛,雖不能收復失地,重整山河,但可確保他自己地半壁江山。兩相權衡,高宗皇帝做何種選擇當然簡單的很,而且做的也極漂亮,他將千古罵名不著痕跡地推到了宰相秦檜身上,而自己卻只不過是個受了奸臣蒙蔽的昏君而已。對于除掉岳飛時機的選擇,高宗皇帝也選得洽到好處,他選在了岳飛將金族打得傷筋動骨,再也無力南侵的時候,此時除掉岳飛自然也就不會有動搖國本地問題。”

  “大汗、三位貝勒爺,總歸一句話,對付袁崇煥,還要從他們的內部著手。像袁崇煥這種人,大明朝庭里想袁崇煥倒霉,甚至是想袁崇煥死的人不定有多少。”范文程最后總結道。

  “范先生,不知要怎么著手?”大貝勒代善問道。

  范文程一窒,道:“大貝勒爺,這是大方向,但具體怎么做還要看形勢的展。”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個樣,大貝勒代善比較有涵養,二貝勒阿敏和三貝勒莽古爾泰就不一樣了,他們倆都狠狠瞪了范文程一樣,而范文程也趕緊低下頭去,作乖孫子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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