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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定帥


  個時候,周道登依舊是看家法寶老一套,繼續(xù)裝孫子眉長垂,這位閣老大人眼觀鼻,鼻對口,口問心,跟個彌勒佛似的,誰都不看。\WwW.QВ⑤、com\\而錢龍錫則目光閃爍,飄移不定,似乎誰都看到了,但又似乎誰都沒看。三人之中,只有劉鴻訓圓睜二目,盯著李標。

  李標明白,不論看與不看,三人都是一個意思:雖然誰都知道這事難辦,但問題既然是他捅出來的,也自然得由他想轍解決。

  李標這才知道壞了,他一時貪功邀寵心切,卻沒料想一下子騎到了虎背上,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下麻煩可大了。

  新皇帝登基三個月來,處處表現(xiàn)自己高明,事事顯示自己精明,這在一個身處至尊之位,又處處好強的少年人身上是難免的。所以,如果他替戶部脫罪,說財庫空虛,無法支付,那豈不是說皇上昏聵,連國庫中有多少銀子都不清楚,就胡亂給人定罪。

  這如何了得!

  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李標的舌頭開始轉不過彎來,冷汗也隨之津津而下。

  這可不是看笑話的時候,劉鴻訓想出頭,但又不知該怎么說,所以他和周道登都向錢龍錫看去。

  在這次枚卜大典選入內閣的幾人中,數(shù)錢龍錫的官職最低,資歷最淺,年紀也輕些,人也穩(wěn)重干練。

  見二位閣僚盯向他的目光,錢龍錫知道兩位老人家希望他能把事情圓過去。

  剛剛因為反應慢了那么一點點,就讓李標搶了先機,在皇上面前說出了他原本想說的話,錢龍錫正自懊惱,但接下來的轉折又讓他暗自慶幸不已。

  在幾位閣員中。他地資歷最淺。所以他在皇帝面前雖然表現(xiàn)得還算積極。但處事卻很圓滑周到。基本誰都不得罪。如今兩位閣僚同時向他表達了強烈地愿望。若有一線之機。錢龍錫也會把事情圓過去。但現(xiàn)在他卻不敢把此事攬過來。

  比他資歷深地都不敢說。他又怎敢強出頭?道理很簡單。即便得罪死這些同僚。也不能有絲毫觸怒皇上地言行。

  錢龍錫正要低頭裝老貓肉。突然靈機一閃。他想到了一個點子。于是趕緊道:“陛下。微臣以為可以先撥帑幣三十萬兩。往遼東軍前。如此既可解燃眉之急。又可示皇上不測天恩。”

  所謂帑幣。就是國庫每年撥給宮室支用地經費。除了創(chuàng)立內庫地神宗皇帝以及其后繼外。幣其實是歷代皇帝私房錢地主要來源。

  幣數(shù)額巨大。皇家跟本用不完。錢龍錫以為動用一點帑幣。以示皇恩浩蕩。此舉既可以為皇上博一個好名聲。又能解遼東之急。實是兩全其美地好辦法。

  錢龍錫話一出口。周道登和李標都趕緊低下頭去。他們怕掩飾不住心中地喜悅。

  錢龍錫的這個建議不僅使他們擺脫了眼前的尷尬,更替他們做了他們一直想做卻始終也不敢做的事。

  神宗皇帝好財貨,他在內庫中積聚了一筆數(shù)目巨大地金銀。第一個繼承光宗皇帝對錢沒什么病態(tài)的癡迷,但卻一月而亡。熹宗對錢的感情雖遠遜于那個一點都不疼他的爺爺,但熹宗沉迷木匠活,實際上遠遠談不到如何奢侈,所以也所費不多。而更重要的是,魏忠賢完全把熹宗當作了自己人,熹宗的銀子也就是他地銀子,所以吝嗇的很,輕易不花自己的錢。

  內庫到底有多少銀子,沒人知道,但越是沒人知道,以訛傳訛,傳說中的數(shù)目字就越大。如今新皇登基,他對內庫的態(tài)度,早就成了一眾文武大員最想知道地事,但卻沒人敢來試探一下。新皇帝清除魏忠賢表現(xiàn)出來的這股勁兒,誰都怵著一頭。

  內庫,在一眾大臣眼中,如今已成了帝國唯一的一柄快刀,一柄可以一刀斬斷朝廷這團亂麻地快刀,至少,也可以大大緩解眼前的困局。

  幣雖沒內庫那么敏感,但從新皇帝對幣地態(tài)度也就大致可以推知他對內庫的態(tài)度,如今錢龍錫竟鬼使神差提到了幣,他們又怎會不高興!

  周道登和李標一面在心里暗笑錢龍錫愚蠢,覺得肯定是有小鬼在錢龍錫地脖子后頭吹風了,一面提心吊膽地觀察著少年皇帝的反應。

  “這就是你的主意?”朱由檢聽罷,臉色陡然沉了下來,聲音也變得陰冷。

  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錢龍錫不明白皇上怎會有這等反應。

  也難怪周道登和李標笑錢龍錫愚蠢,因為他太幼稚,因為他把新皇帝當成了什么圣明君主,而忘了至尊至貴的皇帝陛下承繼的是誰的血脈,是在什么環(huán)境下長大的。

  在常人看來不管多么正常的事,一旦放到皇帝身上,那就絕不能以常理度之,連這一點都不明白,錢龍錫又怎會不愚不蠢?

  錢龍錫剛從南京過來不久,可能還沒有聽過市井流傳的那些小道消息。

  聽說新皇帝在慈慶宮作信王的時候,因為宮里的東西貴,為了省幾個錢,逮著機會就托人到宮外去買東西。至今說起宮外的魚、肉、蛋、蔬菜和各種小吃的價錢來,皇帝也還記得一清二楚,說的如數(shù)家珍。

  雖說這只是市井傳言,但不可全信,卻也不可不信。如果真是如此,那錢龍錫竟叫皇帝出

  不測之恩,這不等于是剜皇帝的心頭肉嗎?

  錢龍錫先是驚愣,然后緊跟著是驚悚,他無論如何也不理解,皇帝明明是個大有為的皇帝,卻為什么竟會舍不得幾個私房錢?

  沉默……

  沉默的壓力使四位閣臣喘不過氣來,碰、碰、碰……他們好像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良久,朱由檢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恨他的臣子竟這般無用,解決問題怎么就只能想到摳他的私房錢呢?廢物,一群他媽廢物!那些銀子是以備不測用的,怎么能隨隨便便就用掉呢?堂堂地一個大帝國,難道除了摳他的私房錢,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陛下,既然上天示警,而寧遠又有可能兵變地消息傳來,可見遼東欠糧欠餉的問題必須妥善解決,但僅靠朝廷補糧餉又顯然不能解決問題地根本,所以微臣以為,遼東問題的根本還是邊帥無能,不擅統(tǒng)兵所至。如果邊帥善于統(tǒng)兵,那即便士兵餓死,也會感念皇恩,而絕不會鼓噪兵變,何況現(xiàn)在僅僅是欠餉而已,因此朝廷應重新任命一個得力的邊帥前往遼東督師,如此,兵變可息,且邊患可平。”見皇帝嘆過氣后,神色有點松了下來,李標趕緊上前說道。

  把難題推給未來的新督師,緊張的氣氛立即就得到緩解,皇帝和四位閣臣地表情也都活了起來。

  王承恩見君臣五位都已心平氣和,于是趕緊示意小太監(jiān)收拾周道登打碎的茶杯,又給各位換上新茶。

  接下來的話題自然是督師的人選問題,這個問題簡單,是禿子腦袋上的虱子。四人都清楚,在遼東真能做點事的,可能有很多人,但除了孫承宗和袁崇煥外,對其他任何人他們都沒有把握,而這個時候又必須得推選有把握地人,否則一旦捅了簍子,那推薦的人必定脫不了干系,必定跟著吃瓜澇,所以只能在孫、袁二人中選一個。

  這樣一來,問題自然也就簡單了。

  該選誰呢?劉鴻訓、錢龍錫、周道登與孫承宗和袁崇煥基本都沒什么瓜葛,兩人又都在遼東卓有建樹,所以也就選誰都無所謂,但正因為無所謂,所以他們就都不免稍稍猶豫了一下。

  李標與他們不同,對這二位,他瞧著都別扭,但袁崇煥要遠比孫承宗更讓他怵頭,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孫承宗。

  就在他們三位略一猶豫的當兒,李標癡肥的身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移到了龍書案前。

  “啟奏陛下,前東閣大學士孫承宗曾經略遼東,其間建樹頗多,后被魏忠賢所惡,罷職賦閑在家。孫承宗經略遼東雖僅四年,卻前后修復大城九座、堡鋪十五處。練兵十一萬,立車營十二、水營五、前后鋒營八,造甲冑、器械、弓矢、炮石、盾牌等合計數(shù)百萬具,拓地四萬里,開屯五千頃,歲入十五萬,邊民轉憂為安,其邊功卓著,堪當此任。”

  李標語如連珠,一口氣道出了十幾個詳細的數(shù)字,使在座地所有人俱都大為驚訝:他是從何得知如此詳盡的數(shù)據的?

  看到新皇帝和三位閣僚眼中地神色,李標自然知道他們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趕緊補充道:“當年因柳河之敗,閹黨彈劾孫大人,微臣上本保奏,故曾查核過孫閣老的邊功。”

  閹黨彈劾孫承宗時,錢龍錫雖只是個翰林院地編修,但翰林院那種地方,雖無什么職權,卻最是關心朝政不過。現(xiàn)在經李標的這一提醒,錢龍錫記起了當時地事,于是滿身的邪火就直透華蓋。

  太無恥了!

  李標這個王八蛋什么時候保奏過孫承宗!雖然記得不是太清楚,但這分明是當時的吏部尚書崔承志保奏孫承宗的奏章中的內容。

  要不是修養(yǎng)實在夠好,錢龍錫怎么也得沖過去,啐李標這個不要臉的王八蛋滿臉花露水。

  李標舉薦孫承宗復職督師,一則平冤,以示天恩;二則舉賢報效朝廷,而且還有良相伯樂識馬之意。如此,既可以討得皇上歡心,又可擴充自己的勢力,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不行,絕對不能讓李標這個不要臉的王八蛋獨占便宜!

  李標美,但還沒等他回座坐下,錢龍錫也已躬身站在龍書案前,奏道:“陛下,微臣以為不妥。”

  “為何不妥?”朱由檢一愣,問道。

  “陛下,孫承宗雖有四年邊功,可也曾用人不當,以至有柳河之敗,而且軍略方面也并非孫承宗所長,這從柳河之敗就可見一斑。其在遼東之所以能多有建樹,全賴倚重前遼東巡撫袁崇煥之故。孫承宗去職后,袁崇煥屢建奇勛,遼東將士盡皆歸心,故微臣以為,督師遼東,非袁崇煥莫屬。”

  錢龍錫說得頭頭是道,朱由檢沉吟不語。

  朱由檢有一個大秘密,這個秘密只有王承恩知道,除了王承恩,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在那種一出生就受盡冷眼,朝不保夕,隨時都可能被人害死的環(huán)境里長大,人是不可能不早熟的,朱由檢更是如此。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朱由檢對朱家王朝的維護之心決不會比老祖宗朱元璋和朱棣他們弱上分毫。

  看到哥哥醉心玩樂,不理朝政,而任婦寺專權,胡作非為,大明王朝千瘡百孔,搖搖

  朱由檢的心里那絕對是錐心泣血。

  人活著是需要點什么支撐地,而支撐朱由檢的,也是他最大的快樂就是整天整夜做白日夢,在心里想象著:如果自己要是當了皇帝,他應該如何對付魏忠賢這個萬惡地妖人,要怎樣把閹黨都清楚干凈,還大明朝一個朗朗乾坤!

  盡管哥哥沒有兒子,但哥哥春秋鼎盛什么的都還談不到,才二十出頭而已,所以朱由檢對于當皇帝是不抱什么希望地,但人就是如此,一旦沉迷進去,那就會當真。

  立事之后,朱由檢基本就是兩個人活在一個軀體里,人前的那個是唯唯諾諾,小心謹慎的信王,而在暗夜無人之時,他就是皇帝,就是剛剛登上九五之尊,思謀著怎么對付魏忠賢,怎么清楚閹黨的大皇帝。

  登基之后,朱由檢做的實際上就是把在想象中做了無數(shù)遍地事變成了現(xiàn)實,真真正正地做了一回。

  這些年,除了魏忠賢這個萬惡的妖人常常讓朱由檢熱血沸騰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同樣也常常令他熱血沸騰。不過,這個人讓他熱血沸騰,和魏忠賢讓他熱血沸騰的感覺完全相反,是真正的熱血沸騰。

  這個人就是袁崇煥。

  少年人是崇拜英雄的,朱由檢也不例外,而且正因為所處的環(huán)境,他要比其他任何人更崇拜英雄,更渴望得到英雄地保護,也更希望自己能像英雄那樣擁有能夠戰(zhàn)勝一切的偉力。

  他真正的生活里沒有這樣的人,皇帝祖父根本就當他不存在,甚至知不知道世上還有他這個孫子都極值得懷;皇帝父親自己害怕還怕不過來呢,所以這個父親有也是等于沒有;皇帝哥哥和自己的感情倒是不錯,但這個哥哥卻最是讓他錐心泣血地人。

  在毫無希望,在整日里都要擔驚受怕的地獄般的日子里,朱由檢心中地袁崇煥漸漸變成了兩個身份合一的人:父親和英雄。

  父親是能夠保護他地父親,英雄是能夠讓他成為英雄的英雄。

  “予我軍馬錢谷,我一人足守此!”

  朱由檢很早就知道袁崇煥這個人了,他就是因為這句豪言知道袁崇煥這個人地。當時這事兒很是轟動,因為這事兒太過匪夷所思,真是太奇怪了。

  當時不論是蠢人,還是聰明人,人人都認定:遼東必然丟掉,山海關遲早失守,而萬惡的朝廷正四處尋找背黑鍋的替死鬼往那里送。守遼東相當于判死刑,闖遼東相當于闖刑場,在這個時候放這種話,是典型的沒事找抽型。

  生這么奇怪的事兒,出現(xiàn)這么奇怪的二百五,那是想不造成轟動,袁崇煥想不出名都是不可能的。

  那個時候,袁崇煥就給剛剛十幾歲的朱由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他一直都在關注袁崇煥。及至袁崇煥抗命,在堅守寧遠的那段時間里,朱由檢徹夜焦心,從此徹底成了袁崇煥的粉絲。

  那可真是高興啊,當寧遠大捷的消息傳來,朱由檢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里,那叫一個瘋啊!

  這是生平第一次,朱由檢感覺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快樂。

  接下來的是寧錦大戰(zhàn),這個時候已經不像寧遠大戰(zhàn)時,朱由檢什么也不懂了。

  寧遠大戰(zhàn)時,當時朱由檢根本不知道守寧遠到底對不對,他只是認為袁崇煥既然主張守寧遠,那守寧遠就是對,主張放棄寧遠的高第就是錯。而在寧錦大戰(zhàn)之時,朱由檢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所以他對那些指責袁崇煥的混蛋就更是怒不可遏。

  不論焦心,還是歡樂,朱由檢的感受都要比寧遠大戰(zhàn)時更強烈,而當袁崇煥受到不公正地對待時,他把自己關在房里,先是怒不可遏地狠砸東西,然后就是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皇帝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沉浸在了什么事情里,但任四位閣老是如何地人杰,他們無論如何也猜不到朱由檢這會兒到底在想什么。

  四人不解地相互看了看,誰都不再說什么。該說的都已說清楚,剩下地只能聽從皇上定奪。

  “袁崇煥,就是那個克虜將星嗎?”沉吟半晌,朱由檢明知故問。

  “正是,袁崇煥曾孤軍死守寧遠,血戰(zhàn)不退,最后**擊傷賊酋努爾哈赤,使建奴倉惶敗走,賊酋努爾哈赤也因傷重不治而亡。去年,遼東生大災,以致斗米要八兩銀子,建奴新主皇太極為了緩解民怨,親率數(shù)萬大軍越大凌河,圍錦州城。袁崇煥率部與敵激戰(zhàn)三十余日,殺敵無數(shù),賊酋皇太極大敗而逃。袁崇煥實是克虜將星,督師薊遼,非他莫屬!”錢龍錫說的是慷慨激昂。

  “袁崇煥現(xiàn)在何處?”

  “今年七月,袁崇煥因不肯阿附閹黨而被去職還鄉(xiāng),現(xiàn)在應該在廣西原籍。”

  “他能克虜,也能平息兵變嗎?”朱由檢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平靜地問定。

  “袁崇煥七月離任,薊遼守軍多是他的故舊,且有同生死、共患難的情誼,如果袁崇煥復職,必可平息兵變,陛下將不必再為邊事憂心。”錢龍錫開了保票,他已經決心賭這一把。

  朱由檢自然早有定見,卻依然回過頭來向李標征詢道:“他們都是護國庇民地賢臣

  宗好呢,還是用袁崇煥合適?”

  傻子這時候也知道皇帝選了誰,李標微笑著答道:“孫承宗老成持重,袁崇煥年富力強,都是可用之才,請皇上圣心龍斷。”

  朱由檢滿意一笑,這種高深莫測的感覺讓至尊的皇帝陛下很是得意。沉吟片刻,他布了命令:“召命,擢袁崇煥右都御史,視兵部添注左侍郎事。”

  聽到皇帝的召命,人人都大吃一驚。四位大閣老不由相互看了一眼,都覺這事兒有點瘸子放屁-邪門。

  官員復職是有慣例的,甭管你以前是多大的官兒,復職這事兒都得一步一步地來。這并不是說非要得等多長時間,這實際上只是個手續(xù)地問題。一開始的官職一般都是先恢復到主事,然后在一步步提升,直至官復原職。

  這才是應有的程序,但這會兒自然沒有誰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去觸皇帝的霉頭,因為皇帝這么做只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皇帝十分恩寵袁崇煥。

  朝會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不用皇帝特別恩寵,袁崇煥只要一回到遼東,那就是權傾天下的重臣,現(xiàn)在皇帝又是這個態(tài)度,自然人人都知道船頭船尾那邊沉。

  “陛下圣明!”四人齊皆躬身領命。

  “啟奏陛下,過些日子就是新年了,本朝地年號就要啟用,微臣已擬了四個年號,請皇上選用。”先前輸了一陣,李標趕緊上前奏道。

  剛剛見好事都讓錢龍錫給占了,李標心里那叫一個急。他既不能隨聲附和,附和顯得自己沒主見;又不能表示反對,反對皇上滿意的人選,他就是喝八天八夜的馬尿,也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但也不能無動于衷,無所作為呀!就在心急如油烹地時候,他忽然想到禮部草擬的新皇帝要用地年號。

  能夠為新朝擬定新年號,也足以搶回讓錢龍錫占去的風頭,李標說完,就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張黃紙,黃紙上寫著四個待定地年號:普圣、英盛、咸德、崇貞。

  朱由檢仔細看了看后,示意王承恩將黃紙傳給劉鴻訓、周道登和錢龍錫三人。

  劉鴻訓選了“普圣”,他說皇上受命于天,撥亂反正,定能中興帝國,使圣心普惠萬民。

  周道登選了“英盛”,他說皇上英明神武,普一登基,便鏟除閹黨,除舊布新,直令日月重光,定是中興圣主,定可開創(chuàng)前無古人、后無來的太平盛世。

  就剩“咸德”和“崇貞”兩個了,錢龍錫選了“崇貞”。

  黃紙又回到了李標手里,劉鴻訓、周道登和錢龍錫都選了,他當然也得選一個。而附和別人那是顯然不行的,所以就只能是第四個“咸德”了。

  “咸德”其實也不錯,咸明正德,語義很好,李標決定選“咸德”,但他剛要說出口,卻忽然現(xiàn)“咸”字帶一個戈部,戈主刀兵,不吉。

  近有傳聞,新皇帝曾經微服出訪,暗查民情,其間遇到過一個測字先生測字,說能未卜先知,預測禍福,皇帝聽了心動,就隨口說了一個“酉”字請測。

  測字先生竟說:“至尊無尾!”

  皇帝聽了大驚,急道:“我說的不是申酉的‘酉’,而是朋友的‘友’。”

  “壞了,反字出頭。”測字先生驚呼。

  傳聞令人可怕,說出來非殺頭不可,但是仍然暗暗流傳,官場之中,幾乎無人不曉。

  在禮部草擬新年號的時候,李標根本沒意思到要把這個帶“戈”部的咸字與傳聞聯(lián)系起來考慮。現(xiàn)在突然感悟,冷汗瞬間就濕透背衣,這要是讓皇上看出不吉,那還了得!

  這三個老狐貍,他們一定是都看出來了,否則為什么偏偏給他留了個“咸德”?李標裝糊涂,他恭恭敬敬把皇紙遞給了王承恩,然后對朱由檢道:“微臣請陛下圣裁。”

  朱由檢看著放在案頭的黃紙沉思,不置可否。

  沉思片刻,朱由檢的右手剛剛抬起,王承恩手中捧著的朱筆剛好呈了上去。

  朱由檢接過朱筆,卻不知點哪一個年號好。四個年號都不錯,看不出它們的優(yōu)劣。朱筆在“普圣”上面滑過去,又在“英盛”上面猶疑片刻,也滑了過去。滑到“崇貞”上面又滑了回來,在“咸德”上面停下來,不料朱筆上朱墨蘸得太飽,有一滴紅珠滴落在咸字的戈部上,把“戈”染得血紅血紅,在黃紙上十分醒目。

  朱由檢眉頭一周,只覺心頭一陣急跳:“戈主刀兵,戈上染紅,寧遠又有兵變,不是好兆頭,這個年號斷不能用。”

  再也沒有心思仔細斟酌,朱由檢趕緊落下朱筆,在“貞”字邊添了一個“示”部,于是“崇貞”就變成了“崇禎”。

  王承恩立即將朱批過的“票擬”呈給周道登,這就是正式的圣諭,可以頒布天下,正月初一就開始正式啟用這個“崇禎”的年號。

  四位閣臣地同聲歡呼:“皇上英明,新朝必將吉祥如意,四海升平。”

  然而,“戈”上染的一抹血紅,已在眾人心頭罩上了一層濃濃的陰影:“何以今晨天紅如血,此刻又戈上濺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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